他們這一走,阿不也不覺得身上有多痛,驀的鬆了口氣。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漬,扶着撞痛的後腰想要站起身卻發覺腳踝鑽心的痛,竟是崴傷了!
她吸了口涼氣,扒拉一下褲腿這才發覺腳上一片發紅。
冷幽珏揮退她之後根本不理她是不是受傷,直接就轉身上了樓。那些賓客還在對着他指指點點,他卻完全不理會,彷彿什麼也看不見一般,直接進房關了房門。
如此一來,阿不便成了大堂之內衆人議論的對象。
店小二直接朝她走了過去,有些鄙夷的道:“還攀高枝兒呢,那位公子啊,從住進來起就沒見對人笑過。他會是你這個小乞丐的爹?鬼才信呢!走走走!別在這裡妨礙我們做生意!小乞丐一身臭氣,晦氣!”
阿不腳上實在痛得厲害,又怕外頭那一票人還在。她擡眼看向樓上消失的人影,咬了咬牙站起身來,瞪着店小二道:“你胡說八道什麼?那就是我爹!他就算他今天不認我,下回也肯定認我!”
說完之後,她這才扶着桌子走到門口。偷偷朝外一看,果見那七個人還在外頭守着。
她這個樣子出去那可是必死無疑啊!
她忽然就掐了掐手腕上的小銀,小銀讀懂了她的意思立刻就從她袖中往外爬了去,而同時阿不扶着桌子身形往下倒去道:“我發暈……快……送我去我爹那兒……”
話說完,她便兩眼一閉直接“暈”了過去。
“哎呀……蛇啊!那不是蛇麼!”
人羣中驟然出現了聲音,一看小銀又通身銀白長得如此奇怪,頓時嚇散了四周的人。店小二一見了,頓時也怕出人命,要是直接丟出去死了客棧肯定脫不了干係,他朝掌櫃的一個請示,掌櫃的直接道:“別的人不喊爹卻偏偏喊那個人,說不定真有什麼關係,你找兩個人去把他擡那位公子那兒去。若是不收,咱再另做他想。”
店小二應下,立刻就找了人擡了阿不往二樓而去。
砸開了冷幽珏的房門,冷幽珏直接一個冷眸掃了過去,嚇得店小二和兩個護院一時不敢發話。
壯了壯膽子,店小二這纔對着冷幽珏點頭哈腰道:“這位公子,這個小哥剛剛在樓下被蛇咬了,如今生死未卜,他剛剛喊你作‘爹’所以我們……”
“我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你們找錯人了!”
說完他便要關門,阿不頓時“清醒”過來一下子衝上前去,整個人卡在了門縫裡,同時跪坐在那裡雙手合十道:“算我求你了這位公子,我就只是借一下你的地兒,哪怕一刻鐘就好,一刻鐘之後,我立刻就出去!”
“與我何干?”冷幽珏卻半點不爲所動,直接就要關門。
阿不頓時身子往前一撲,卻不料冷幽珏早有防備一下子退開。
她撲了個空,擡目看向前方那一雙皮靴,頓時眼睛一閉道:“出去是死,留下來也是死,左右都是死,公子,你要是不肯收留我,那你現在就把我殺了吧!反正我是死也不會出去的!”
“別啊,這位公子,你看她也就是待個一刻鐘,要不然你行行好,收留一下?”
“滾!我不說第二遍!”
他眸底的冰霜與寒意毫不掩飾,不止嚇到了外頭的店小二和護院,也涼透了阿不那顆心。
阿不垂下頭攙扶着緩緩從地上站起身來。她擡目看向那一雙沒有半死溫度的眼睛。這是她活這麼大以來遇見過的最冰冷的一雙眼睛,彷彿世間萬物皆入不了她的眼。
但她知道,如果今天真的從這裡出去,那她可能真的就會死了!
京城每天都會死人。尤其是像她這樣的小乞丐那更是不計其數。就算是被人打死了,也不會有任何人爲他們這些賤民伸冤報仇,他們是活在帝都之下的螻蟻,命比草賤,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會去關心。
但是她不能死!
她好不容易活到了今天,這麼多年都是自己苦苦支撐熬過來的,她怎麼能死在這裡。
那雙清澈純淨的眸子盯着冷幽珏片刻,絲毫不被他眸底的冰寒震傷。她緩緩開口道:“如果公子真不願收留,那就借一下貴寶地收屍吧……”
話音落,她忽然就身如疾風,一下子朝房間內的木柱上撞了過去。
“砰”的一聲悶響,她的額頭砸出一個血洞,頓時鮮血猶如決堤一般涌了出來,徹底嚇傻了門外的三人。
冷幽珏回過頭去掃了一眼,眸色雖依舊不爲所動,卻還是爲那大片的血擰了擰眉。
“他……是死了嗎?哎呀……這可怎麼辦啊?你們……趕緊去通知掌櫃的!你說這個小乞丐,性子怎麼這麼倔啊?”
掌櫃的很快就來了,一看這邊“死”了人哆嗦不已:“哎呀……這……這可如何是好……”
他走上前去探了探阿不的氣息,頓時一驚,隨即竟是一臉歡喜:“哎呀,這人還沒死呢!小宋,趕緊去找個大夫!”
店小二聞言,立刻就下去了。冷幽珏這才移動步子,緩緩朝躺倒在那裡的阿不走了過去。
手指探向她脖子上的脈搏,發覺果然還有跳動。
掌心之下的皮膚柔軟細膩,恰如她的年齡。
冷幽珏正欲抽回手,眸光卻在她纖瘦的脖子上掃了一圈兒,頓時一頓。
沒有喉結……是個小姑娘?
他伸出手來,迅速封住她身上幾處大穴阻止血液外流,同時看了她額頭的傷一眼,站起身來,坐到了一邊。
大夫很快就來了,給阿不把完脈之後,鬆一口氣道:“掌櫃的,放心吧,這小姑娘沒事,只不過失血過多過後可能需要調養身子!”
掌櫃的聞言,這才徹底歇一口氣,同時目光一掃屋內的那一攤子血,立刻便對着店小二道:“趕緊命人來清理一下!”
店小二依言下去,掌櫃的這纔看向冷幽珏道:“這位公子,這個小乞丐你當真不認識?”
冷幽珏淡看了一眼:“不認識。”
“這……那可就難辦了!”掌櫃的連連嘆息一聲,忽然想起什麼便對着外頭的人道,“剛剛她進來之時不是也跟進來了幾個乞丐嗎?去問問看認不認識這小姑娘,喊人把她帶回去。既然沒有性命危險,放到這裡也不是道理。不過既然在我們這裡出了事,那我們就補償她一些錢就是……你們兩個,過來把她擡走吧,不要影響了這位公子休息……”
“放這兒吧。”
外頭的護院已經走進來了,卻忽然聽得一道聲音浸着寒意飄了過來,正是那一直冷冰冰的公子。
“這……”掌櫃的一怔,看着冷幽珏道,“既然公子都不認識,這是不是不太好?”
冷幽珏擡起那雙幽深的眸子,沒有什麼情緒,“雖不認識,卻到底見過幾面,把她放這裡,等醒來了再讓她離開。”
掌櫃的聞言,立刻如釋重負:“若是能如此,那自然是最好!”
他立刻便差遣人把阿不從地上擡了起來往牀上送去。冷幽珏這會兒又幽幽地冒了聲音道:“放榻上。”
幾人朝旁邊的一張榻看了幾眼,這才把阿不擡了上去。
待衆人退出,房間恢復安靜,冷幽珏瞟了那個小人兒一眼,繼續坐在那裡不動。
阿不醒來的時候,空氣中瀰漫的是一股十分乾淨的氣息。她好半響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直至身下異樣的觸感,她才一下子清醒過來,這一動便牽動了頭上的傷口。她痛得吸了口涼氣。
“現在知道痛了?之前幹嘛去了?”
阿不順着聲音看過去,一眼便看到了桌邊的冷幽珏。還是那一身裝扮,還是那一張泛着寒氣的臉。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唯一不同的是房間裡沒了之前的那些閒人,而且房門緊閉。也就是說,現在房間內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她咬着脣,沒說話。
冷幽珏隨即擡目朝她看了過來。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之上還滿是髒污,眼珠子清澈純淨卻也靈活得很。這會兒雖是沒說話,一雙眸子卻不停亂轉,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人兒小小,鬼主意倒是多得很,尤其倔得讓人歎爲觀止!
“你叫什麼名字?”
他的聲音不帶一絲起伏。阿不聞言,猛然擡起頭來看向他,“你在問我?”
冷幽珏收回視線,沒有回答。卻分明是一副房間裡還有別人的神情。
阿不這才反應過來,驀的就笑了笑:“我叫阿不,不知道的不!”
“阿不?”冷幽珏看了她一眼,深覺這個名字的古怪。
“剛剛爲什麼不肯出去?”
阿不聞言,眸子立刻縮了一下,隨後垂下頭去,扣着自己破爛的袖口道:“乞丐的地盤裡也是有保護費的!因爲我從來不叫,他們看我年紀小就整日欺負我,我被欺負得狠了,有一次就回敬了一回他們,所以他們就記仇了,揚言非要打死我不可!所以我就不敢在那一帶混了,自己一個人跑出來靠偷騙給自己餬口。”
冷幽珏移開眉目,平靜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那幾個乞丐已經不在客棧門口了,危險已經解除。你可以走了。”
阿不一怔,猛然擡起頭來看向他,在注視了他片刻,察覺他絲毫沒有收回話語的意思的時候,頓時就站起身來,卻因爲身體的虛弱無力頓時又坐了回去。
她輕緩了口氣,這次啊看向冷幽珏道:“大俠,你就讓我歇會兒吧!哪怕歇過今天晚上也行!那幾個人知道我沒有出去,一定會在不遠處等着的,我現在受了傷,半點力氣都沒有,出去打不過他們,又逃不了,那還是死路一條啊!”
“大俠?”冷幽珏挑起眉目,回頭去看她,“這會兒知道稱呼大俠了?”
阿不愣了愣,隨即便立刻站起身來朝他走了過去,一下子跪趴在他面前道:“大俠,剛剛我實在是情非得已,你又完全不肯幫忙我纔出此下策的,你要是介意別人看法的話,你放心,我立刻就下去跟客棧裡所有人解釋剛剛那段話純屬我瞎編!”
說完,她便轉身欲走,冷幽珏在身後涼涼喚住了她:“不用了,既然你相待那就待吧。不過今晚之後,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收留你,聽明白了嗎?”
阿不聞言,立刻拼命點頭,同時回過頭來一臉感激看着他:“大俠,你真是好人!”
冷幽珏聞言,半點表情也沒有,直接站起身來走了出去道:“自己去跟店小二要點熱水洗一洗,住完了今晚立刻就走。”
阿不點頭如搗蒜,立刻就答應了。
新婚第二日自然是要入宮拜見太后的。
因此這天早上兩人早早便起了牀,待一番梳洗之後,這才一同坐上了去宮裡的馬車。
大婚之喜按規矩有三天的假期,不過鳳澈早在之前便多告了假打算陪她去行院養胎的。
因此此番進宮給太后請安之後便不容再理這些事情,直接回去歇息就好。
到達皇宮之時,正是一衆妃子給太后請完安之後。
兩人去的時候卻沒想到皇后竟沒有走。因此給太后跪拜之後還得一同參拜皇后。
成爲皇后的洛惜晴一身正裝,原本就絕美的面容因了衣着更顯華貴。
那一雙眸子在鳳澈與她身上瞧了瞧看不出什麼情緒,面上卻是一番親切可人的樣子陪着太后說話。
“當初與三王爺三王妃初見,實在未曾料到我們有一日竟能同坐一堂成爲一家人,這着實是一種緣分啊!”
坐在下首的向晚皮笑肉不笑:“皇后娘娘乃是一國之母,臣妾豈敢高攀?”
洛惜晴十分風情的笑了起來:“王爺與皇上乃是一母同胞,雖說君臣有別,但這一家人總不會錯,母后你說是不是?”
太后轉眸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隨後看向向晚道:“晚兒不必拘禮,既然皇后都這麼說了,你應下便是。”
向晚這才輕應了下來。
洛惜晴見狀,脣角勾了勾,看着向晚與鳳澈的目光別有深意。
向晚當然知道她沒那麼好相處,因此一直不想接她的話,但是有太后在總是不能拂了太后的面子。她只盼着這場請安趕緊過去就好。
只不過太后難得看到自己兩個兒子大婚,似乎興致不錯,並且有意在等着皇上過來,一家人聚上片刻小聊一番。
畢竟在她眼裡,她自然是希望兩個兒子和睦,尤其還是出了上回鳳羽醉酒的那件事情!
她漫不經心的等,他們自然也不能提出離開。一行人閒聊不久之後,皇上總算是來了。
他一身朝服,看得出來是剛下早朝。目光深沉地掠過殿內之後,他這才朝太后請了安,而其餘的人則向他請安。
“三皇兄三皇嫂請起!”
他伸出手來虛扶了鳳澈一下,視線掠過向晚這才道:“三皇嫂懷有身孕在身,不必這般拘禮,坐下來便好。”
鳳澈道了謝,這才帶着向晚一同坐在了位子上,靜待皇帝與太后說完話。
“這樣吧,既然都聚在一起,那就留在哀家這兒用完午膳吧!你們兄弟二人許久未曾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母后今兒高興,你們可一個都不許違背!”
鳳羽笑了起來道:“只要母后高興,朕怎麼都行。”
太后隨即看向鳳澈。
鳳澈眸光平和淡淡一笑:“兒臣依母后就是。”
太后這才笑了起來,立刻差人安排了下去,隨後看向衆人道:“天色尚早,不如你們兄弟二人對弈一番?哀家許久都未見你們切磋棋藝了,想起你們小時候常一起玩兒,想念得很。”
鳳羽與鳳澈對視一眼,兩人眸底都沒有太多情緒,分明都是披着面具在笑。
“好啊!這麼多年了,也不知皇兄今日棋藝如何,切磋一番也是好的。”
鳳澈淡淡一笑:“臣已多時不曾碰棋子,還望皇上手下留情才行。”
“三皇兄向來真人不露相,只怕到時還得朕請三皇兄手下留情纔是!”
鳳澈眉目不動:“皇上謬讚了。”
棋盤很快便被人端了上來。一同搬上來的還有小木桌。
棋盤在桌子上擺好,黑子與白子各執一方。
鳳羽當先入座,鳳澈緊隨其後,兩人一黑一白,直接就殺了起來。
太后坐在上首旁側,皇后則在另一邊。向晚坐在鳳澈身邊,都一同觀戰。
向晚不懂圍棋,實在看不懂,一旁的皇后在棋盤上的棋子擺了一半兒之後忽然就出聲道:“真沒意思,皇上跟三王爺的棋都是滴水不漏,這樣下去,只怕天黑了都分不出勝負!”
她眼睛一轉,忽然就又笑了起來,盈盈看向對面的向晚道:“三王妃,眼下皇上與三王爺對弈,不如我們堵上一把吧?這在旁邊瞧着怪無聊的,若是賭上一番也添了幾分情趣,你說是不是?”
向晚心裡是真不想跟她說話,聞言不得不迎上她的視線,努力笑得得體:“哦?皇后娘娘想堵什麼?”
洛惜晴似乎是想了想,一雙美目在向晚身上掃了一圈兒,忽然就直至她腰上那塊火鳳玉佩道:“不然就賭你那塊玉佩?我瞧着怪新鮮的!”
向晚低頭一看,心裡是真想大罵。
洛惜晴和鳳澈昔日那麼相熟,絕對不會不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麼。她的話音落,皇帝和鳳澈也同時看了過來。鳳羽的眸色深了幾許,分明也是來了幾分興致。向晚想了想,正要回答,一旁的鳳澈卻忽然開口道:“皇后娘娘還是換個賭注吧,那玉佩是微臣送的,乃我二人定情之物,對皇后娘娘沒什麼用處對我二人卻是意義非凡。”
洛惜晴眯了眯眼睛,聞言輕嘆一聲道:“這樣啊,那可真是可惜了!”
她想了想,頓時又道:“既然物品不行,那要不然你我二人比比才藝?正好皇上與王爺對弈,你我二人可以才藝助興,怎麼樣?”
向晚頓時苦笑:“臣妾粗鄙,怎能與皇后娘娘相比?皇后娘娘還是不要爲難我,換一樣吧。”
“三王妃也太謙虛了吧?三王爺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王妃又怎麼會什麼都不會呢?耳濡目染,總該是會一些吧?”
“才藝勞神,晚晚有孕不好作比,若是皇后娘娘興致執意,不如便由臣代內子比試,如何?”
“三王爺可真是掃興,這是我們女兒家的東西,你一個大男人蔘合多沒意思?皇上,不如你來點吧?點一下我們的賭注,這樣三王爺和三王妃就不好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