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恆說罷，擡起眼，看向神色靜漠看不出情緒也看不出喜怒的樓晏：“十六爺……”
樓晏轉過眼：“你在良辰宮中多年，已是我母親身邊忠心可鑑的舊侍了。”
他這話極爲平淡，卻又隱晦的讓趙恆當即面色一變，驟然單膝跪地雙手拱起：“十六爺，屬下的確是伺候貴妃娘娘多年，又陪着十六爺和冉郡主一起長大，對王爺您的感情與冉郡主的感情一樣，屬下身份卑賤，不敢妄稱情同手足，可對於屬下來說，您對冉郡主實在是太絕情，屬下只是覺得……”
“事已隔多年，何須再提及這些舊事？”樓晏眸底仍舊是一如平常般的波瀾不驚，輕道：“雲知如今是淺月國的皇后，大好的榮華與秀麗江山皆在她的裙裾之下，比起隨同我遠征漠北去受那許多奔波之苦，這樣的生活，才正適合她。”
“可是王爺，您明知道冉郡主想要的並不是它國的江山和後宮主權，她想要的只是和您……”
“趙恆。”樓晏聲音依舊低沉，卻是直接打斷他的話。
趙恆頓住，他自然是知道十六爺的脾氣，如若自己不是在良辰宮多年，與他一同長大有幾分交情，眼前的主子這會兒也不會耐心的聽自己嘮叨這許多。
“其實屬下是在想，貴妃娘娘如今心病難醫，而這心病正是冉郡主，冉郡主多年不肯回元恆不肯回孃家，無非就是在與王爺您置氣，氣您的絕情罷了，如果王爺您能主動修書一封送至她的手裡，屬下想，她一定會回來，會去看看良貴妃……”
說到這裡，趙恆知道樓晏不會再針對此事給自己任何答覆，便緩緩站起身，恭敬的低頭道：“十六爺，屬下先回宮了。”
“嗯。”樓晏始終平靜，看不出情緒的波瀾。
宮外人皆盛傳晟王與冉郡主青梅竹馬，晟王更是因爲五年前冉郡主奉旨嫁去了淺月國纔會在備受打擊之下請兵前往漠北，這一去就是五年不曾回來……
可實際常在樓晏身邊的人，知道樓晏待冉雲知的確極好，曾經也是極爲寵愛，可在那些半真半假的傳聞裡，卻誰都不活道，他究竟是否真的愛她。
如果不愛，怎會待她極好，彷彿集這世間所有寵愛於冉雲知一身。
如果愛，怎會在她奉旨嫁去淺月國時不聞不問，甚至連她留下的信與血書都不曾看過一眼。
晟王樓晏，看似溫柔清和，卻實際，從未有人真正將他看懂過，是多情還是薄情，又究竟有誰能知。
趙恆駕着馬車迅速離去，晟王府院外已亮起燈籠，亮如白晝，得到消息的萬全和幾個侍衛匆匆從門裡趕了出來，看見正站在門靜立的樓晏，忙上前恭敬道：“爺，您回來了……”
“嗯。”樓晏不動聲色的轉身走向王府的正門。
萬全跟在身後，小心翼翼道：“爺，這些日子府中沒什麼大事，良貴妃的身子如何了？您怎忽然回了王府？不是說會在宮中住幾日？”
“宮中有諸多不便，我得了空便回來走走，明日再去。”樓晏的神色看似平常，但眉眼間隱約還是能看得出幾分疲憊。
萬全猜到自家主子這幾日在宮中應該是沒有休息好，便忙喚了路過的侍女去準備熱湯給王爺浴沐更衣伺候王爺休息，樓晏卻在聽見萬全對身後的侍女的吩咐時，腳步停住，回眸看向他。
見樓晏看向自己的眼神，萬全便知已然瞞不住了，一臉尷尬的低下頭去，賠着笑臉道：“爺，您在宮裡該是沒有休息好，讓前院的這幾個手腳麻利的侍女伺候您沐浴更衣……”
“阿九逃了？”
樓晏問出口的聲音平平，竟沒有半分驚訝。
萬全一聽，當即跪了下去：“請王爺恕罪，奴才不是故意欺瞞王爺，只是阿九那丫頭失蹤已過兩天了，奴才已經派雲齊等人去城中四處搜尋，卻仍未找到她的半點蹤跡，奴才本以爲趁王爺您回府之前能找到，卻沒想到……”
身後的幾個侍女見狀也忙跟着一起跪了下去，不敢說話。
樓晏進了府中後，便不再遮掩自己神色中的疲憊，看了看這又跪了一地的人，眉心微微一結，拂了拂衣袖：“罷了，都起來，那丫頭不老實，早晚都會趁機開溜，你們就算在這裡跪到死她也不會大發善心的乖乖跑回來。”
萬全擡起眼見樓晏真的沒有怪罪自己的神色，這才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弓着腰湊了過去低聲說：“爺，您說奇怪不奇怪，這阿九又不是長了雙翅膀，怎麼這人說失蹤就失蹤了呢？奴才明明查過了，這幾日出城的人中並沒有她那種相貌和年紀的女子，這城中人也並沒有哪個人見過她，這也太離奇了。”
樓晏不語，似乎真的只是王府中失蹤了一個侍女一般，並不怎麼關心，只淡淡道：“承封傷勢如何？”
萬全機靈着呢，見主子換了話題，也忙跟着接了話茬：“回爺的話，承大人的腿傷已經在逐漸癒合了，只是最近幾日不能下牀，方郎中說再過小半個月就可以下牀正常走動了，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像從前一樣了。”
樓晏看了一眼後院侍衛房的方向，沒說什麼，轉身便向非離院走去。
萬全給身後那幾個準備跟過去伺候的侍女使了個眼色，她們連忙去準備熱湯，唯有他跟在樓晏身後，嘻皮笑臉的說：“爺，依奴才看，不如讓良貴妃在宮中給調幾個手腳又幹淨又麻利的宮女來伺候，那阿九就算是再怎麼機靈，畢竟也是個身份不明的人，您看，這失蹤了連人影兒都查不到，這樣的人太危險了……”
“而且奴才前些日子在她的丁香小院中發現，她連您贈與她的扶搖劍都沒有帶走。”
本來彷彿並未在意的樓晏腳步微微一滯，萬全擡起眼，見樓晏側過眼淡漠的瞥了自己一眼，萬全怔了一下，不禁縮了縮脖子說：“奴才的意思是，阿九那丫頭連扶搖劍這種神兵利器都沒有帶走，實在是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圖謀些什麼，這讀書人不是常說嗎，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她若是沒有所圖，怎會乖乖呆在晟王府，可她卻……”
樓晏先是沒有說話，直到萬全嘀嘀咕咕的又小聲的連着說了不少的話，方纔轉過頭來漠然道：“良辰宮裡倒是有幾個適合將你替換進宮裡的太監，我這晟王府中的太監總管，倒是的確該換一換了。”
“啊？！”萬全瞬間睜大了眼睛，嚇的一下子就咚的一下子雙膝跪地：“爺！不要啊！奴才這輩子都只效忠您一個主子！您千萬不能這麼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