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這世上，沒有誰會比你們對那些仇恨更感同身受，也沒有人會爲了你們這兩個無關的人去與太子這種身份的人抗衡，人都是自私的，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正義凜然的俠士，都各有各的目的。你們想要做什麼，就自己去做，兩個年紀輕輕的大男人，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還談什麼復仇。”
說完這些話，九月便不再看那長跪不起的兄弟二人，轉身便拉起仍舊蹲在牆角下耍起了小性子的蘇綰綰轉身走了。
***
皇都城中的百味居是最富盛名的酒樓，九月在曾經聽說過時就對這家酒樓垂涎已久。
今日腰包裡有了銀子，就直接牽着一直聳拉着小腦袋的蘇綰綰進了酒樓，找了間雅間兒坐下，牛哄哄的叫來了小二點了幾道菜，然後問着坐在對面一直不肯搭理自己的蘇綰綰：“想吃什麼？”
“我不餓，什麼都不吃。”蘇綰綰仍舊低着頭不肯看她。
九月也看得出來她是真的不餓，剛纔自己跟着那兩兄弟走了之後，蘇綰綰又吃了幾根肉串，還有那麼一整根糖葫蘆都下了肚，她這小肚子已經圓鼓鼓的了，便沒有勉強，只點了幾個菜便讓小二去備菜了。
須臾，關上了雅間兒的門，九月將面紗向上掀到了帽子上，露出畫着那塊殷紅胎記的醜的嚇人的臉來，一邊喝着桌上的茶水一邊看着蘇綰綰那副心情非常不好的表情：“綰綰，告訴四姐，爲什麼不開心？”
蘇綰綰擡起頭來，眼睛有些紅：“四姐爲什麼不幫那兩個哥哥？”
九月輕笑：“你剛剛在我身後沒有聽清楚他們兩個人在說什麼嗎？”
蘇綰綰搖頭，忽然又點點頭：“聽清了，可是我不懂。我只知道四姐現在明明已經變的這麼厲害，還有錢可以帶綰綰溜出府來吃很多好吃的，可是卻不肯幫那兩個哥哥，他們都給你跪下了，你還是不肯幫他們。”
“我不幫他們，所以我就是壞人嗎？”九月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這麼有耐心的對一個小女孩兒用這樣耐心的語氣說話。
蘇綰綰圓圓的大眼睛盯着她：“四姐不是壞人……”
“既然我不是壞人，你跟我生什麼氣？”
“因爲四姐你不肯幫他們……”
九月嘆了口氣：“蘇綰綰，你記住，我是見你年紀小纔會這麼耐心的跟你說這些，如果你長大後還這麼傻的話，我就直接一錘子砸開你的腦袋。這世道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單純，太子是什麼人你不知道？我們兩個在丞相府裡想吃一頓飽飯都那麼費事了，哪裡有什麼本事去找太子的麻煩？先不說那兩個小兄弟和我們沒有關係，我們半路出現拿點銀子幫個忙就算了，沒有必要去趟這種渾水。”
蘇綰綰仍然是半懂不懂，只是委屈的眼裡含着淚：“四姐，我不明白。”
“……”九月嘆氣，擡起手撫住額頭：“算了，說了你也不懂，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懂了。”
蘇綰綰卻是忽然說：“四姐，我們小時候也給陳嬤嬤下跪過，那時候我好餓，可是嬤嬤罰我們不許吃飯，把我們關在柴房裡，四姐你爬到陳嬤嬤的腳邊求她拿些吃的來給我吃，說六妹快要餓死了，你一直哭着求着陳嬤嬤，一直在給她磕頭，頭上都磕出血了，可是陳嬤嬤甩開了你，不肯拿來吃的，那一次我餓的昏了過去，四姐你也因爲一直磕頭而頭疼了很久……”
九月不說話，只看着眼前眼裡全是淚的小丫頭。
“所以，那兩個哥哥剛剛都跪下了，在對你磕頭……你卻不肯幫他們……”蘇綰綰抽噎着說：“我……我想起四姐你那時候磕頭的樣子了，我……我難受……”
九月放下手中的茶杯，手指上沾了些水，便有些無意識的將手指在桌面上輕輕畫着字。
她自認爲自己現在活着的目的就是快意瀟灑，自由自在，她不需要讓自己多麼的善良仁義多麼的光明磊落。
九月也本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些閒雜的事上，於她來說，對這些早已看淡，本來對仇怨或者是任何情誼都未曾在意，說放下便能放得下，可或許是因爲這身體是蘇九月的，多多少少還是繼承了這蘇九月原有的宿命。
如今看着蘇綰綰紅着眼睛啜泣的樣子，才找回心痛和共鳴的感覺。方知原來這陌生的世界並不寂寞，只是她將自己排斥在這世界之外，無論是丞相府，晟王府，還是無悲山，她都只將自己當做一個過客，只圖着開心輕鬆就好，只想瀟灑着重活這一回，哪怕是自私自利也未嘗不可，耍些小聰明也無所謂。
可其實，她經常給自己找這些那些的諸多理由，只是因爲她自身真正潛藏在心底的冷漠。
就像曾經在二十一世紀，看着自己的夥伴在爆炸的火光中粉身碎骨，她醒來後站在醫院裡不知道究竟自己哪裡錯了，便是因爲她潛意識中的冷漠。
其實這樣的活法很常見，也很輕鬆很快樂，不會有壓力，隨心所欲挺好的。
但是看着蘇綰綰哭的樣子，九月說不出話來。
她仍然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也不想因爲蘇綰綰的眼淚而對自己進行道德捆綁，但還是要安慰一下這個哭成了淚人的小丫頭的。
“綰綰，如果剛纔那兩個人可以靠自己的本事，在日後能有些什麼大做爲，待時機恰當的時候，四姐如果真的有這個能力，就會盡力去幫他們。前提是，他們有這個本事，值得我去幫助。”
這回蘇綰綰是聽懂了，抽噎了兩下一邊點着頭一邊擦着臉上的眼淚：“嗯，嗯……”
九月輕笑着拿了塊腰間的帕子扔給她：“把眼淚擦乾淨，你以後要記得，不要去流這種同情的淚水，一個人如果強大，是不需要人的同情的，一個人如果無能，你連施捨同情都沒有必要。”
蘇綰綰一邊抽噎着擦着眼淚一邊說：“那、那四姐……你今天……幹、幹嗎要給那兩個人銀子，他們……他們不是偷了你的錢嗎……”
九月嘴角一抽，翻了個白眼看向窗外：“我腦子進水了還不行嗎？”
要怪也只能怪蘇綰綰這個小丫頭的出現，本來九月是個活的很自在又只會考慮自己的這麼一個俗到不能再俗的人，現下帶着小丫頭出來，自己的心都跟着變軟了，她也覺得自己實在是閒得慌，純粹沒事找事。
“四姐，我剛剛吃多了……”
小二還沒上菜，這邊蘇綰綰那個小丫頭就又多了事，一邊揉着肚子一邊尷尬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