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封不再言語，知道自家主子向來都是這種脾氣，若是再說多了，怕是真的會惹怒了十六爺，只好閉口不言，卻是悶聲跪着。
看出他是心有不甘，樓晏微嘆：“你先起來。”
承封只好站起身，握住劍柄，臉色略有陰沉卻不好再多說，只是眉宇間皺的幾乎快要打成一個結。
十六爺心懷天下，更又胸懷大智慧大謀略，身心兼明，是最適合繼承皇位的人選，偏偏這麼固執，承封真是氣的心肝肺都在疼，奈何他早已經臣服於十六爺，縱使心裡有千萬般不甘願，也只能聽從，不敢擅自違抗命令。
樓晏看着承封的表情，隨手將茶杯放在桌上，淡瞥了他一眼：“我自有分寸，別再杞人憂天，承封，你自詡慧勇，實際上卻不如萬全滑頭。”
承封哪知竟然有一天自己會被王爺拿去跟萬全那個死太監相提並論，臉頰忍不住抽動了一下，忍了忍，沒反駁。
卻在這時，營帳的簾子被揭開，屁顛顛跟着王爺一起來了軍營的萬全手裡端着個茶杯笑眯眯的走了進來：“爺，幸虧昨日來之前我備了這雨前龍井帶來，不然的話，在這護城河邊上想讓您喝上一口好茶卻也是難事了！”
承封看了看剛剛被樓晏放在一旁的茶杯，那是他進帳之前親手沏的，本是想孝敬王爺，沒想到這三兩句話後又把主子給惹生氣了，轉眼萬全這廝就來鑽了空子，趁機溜鬚拍馬，那賊不溜丟的笑意，真是活脫脫的天生太監命。
承封擡手撫額，萬全卻是美滋滋的將茶杯送了過來。
樓晏接過，沒喝，照舊的放在了一旁。
承封這才若有若無的勾了勾脣，十六爺到底還是給他留了幾分面子。
萬全卻是一臉感嘆的湊到樓晏身邊說：“爺，看您這幾日都沒怎麼喝茶，這說來也怪難受的，自打輕語死了之後……”萬全一頓，忽然擡手在嘴上捂了一下，忙換了種說法：“自打輕語那丫頭失蹤之後，您身邊就少了個近身的侍女，這府中的其他侍女您用不慣，奴才這沏茶的手法也的確不如那輕語丫頭，可您這嫌棄的也太明顯了，奴才這心啊，每天都要碎一回……”
樓晏微微偏頭聽着，微笑着執起手邊的茶杯，似是要賣他們幾分薄面，還未喝進嘴裡，帳外便忽然有巡衛兵的隊長來報。
“承大人！”
因樓晏只帶了萬全隻身前來，並未生張，軍中並無幾人知道晟王駕到，只以爲承封是在帳中休息。
承封轉頭看向帳外：“何事？”
“回承大人，屬下發現巡衛隊中潛入一個身材略矮小的生人面孔，因爲沒有刻意仔細看，所以還未看清長相，沒敢打草驚蛇，便速速來通報！”
那巡衛兵的隊長的話音剛落，承封正要起身，卻是忽然聽見樓晏淡淡道：“該來的總會來。”
承封一愣，轉眼看向樓晏那莫測高深的淡淡神情：“爺的意思是？”
“沏茶的。”樓晏狀似懶懶的以指摩挲杯沿，看向帳外那筆直矗立的巡衛兵隊長，淡笑。
萬全訝然：“爺的意思是來了個給您沏茶的？”
說完後，萬全先是覺得自己的猜測有點太簡單更也太隨便了，忙又閉上了嘴，只是忍不住瞄了瞄樓晏的表情，覺得自家主子似乎心情不錯，不由的擡眼看向承封，承封卻是已經轉身走出了營帳。
***
所謂軍糧，不過是一碗白粥，一塊餅，旁邊一個巡兵瞥見正在喝粥的九月，忽然扔了一塊鹹菜疙瘩給她：“那，吃點鹹菜，這是漠北那邊的部落教我們做的，隨軍打仗的時候若是嫌這白粥和乾糧沒有味道，就可以吃這個東西，既方便攜帶又不會腐壞。”
九月有些訝然的看向那個巡兵：“你不吃啊？”
“我沒事，經常吃，看你長的又瘦又小怪可憐的，估計是上個月新招進來的兵吧？”那巡兵笑嘻嘻的：“咱們跟着晟王大軍，平時從來都不會少吃少穿，也就是在出來紮營的時候運糧不方便，吃的才稍微簡陋了些，但是比起咱們元恆皇朝的其他兵營來說，咱們晟王大軍裡的人啊，都是最享福的了，十六爺向來都不虧待咱們。”
“哎對了，就在半個月前，皇上大行賞賜晟王府，十六爺也順便賞了全軍的酒肉還有銀子，大傢伙都開心的很，跟着這樣的主子啊，戰死沙場也甘願！”
九月一邊啃着那所謂的漠北的鹹菜疙瘩，一邊看着那提到十六爺就滿臉崇拜和尊敬的巡兵，是她太小肚雞腸了嗎？怎麼在她眼裡的晟王樓晏，就是個卑鄙無恥裝腔作勢腹黑欠揍的傲嬌賤人。
“哎，這十方大陸上，多年戰亂，近幾年總算稍微太平，戰場上血流成河，個個都是屍骨未寒。像十六爺這樣把我們當人看的主子，真的少見。你可能不知道，十六爺平時很少出現，但每每有哪位兄弟戰死，聽說十六爺都會安排手下去那人家中送些撫卹金，並將遺物送回，如若對方有還算合理的要求，也會讓人儘量幫忙滿足，不會讓那些戰死沙場之人的家人在家中因爲無消息而苦等一輩子，畢竟傷痛只是一時的，等待的痛苦纔會伴隨一生一世……”
九月拿起一根細棍掰斷了用比較尖的地方剔了剔牙，心下評價着，這爛石榴太會做人，這麼圓滑的人必然奸詐無比，狡詐非常，不可信。
一想到自己那莫名奇妙失去的兩次提要求的機會，她就肉痛，莫名奇妙的就這麼着了他的道，結果還這麼不知不覺的，反而他依舊光明正大一身正氣，半點都沒有食言做了小人的自覺。
身旁的巡兵開啓了話匣子一進叨叨個不停，滿嘴都是在誇讚十六爺怎麼怎麼樣，九月昨夜沒睡，這一上午又在營中一直提高警惕免得被人發現，這會兒吃飽了就困的不行，窩在帳中的角落裡把這小子的話當催眠曲。
剛要睡着，忽然聽見帳外傳來號角聲，她立時睜開眼，見帳中正在吃飯的所有人都跑了出去，她也忙跟着跑出去，按照隊伍排列，她站在之前的巡兵中間，發現大家這會兒都出來了，在營中整隊集合。
這頂着一頭烈日，九月眯着眼看向前方面色冰然的承封，不知道這小子大中午的叫他們集合是要做什麼，剛剛人家還說在晟王大軍裡多享福，這大中午的就喊這麼多人出來頂着日頭暴曬，分明是沒有人性！
而就在承封的目光向她這一方向掃過時，九月立馬微垂下頭去，避開那道彷彿不經意掃過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