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從來都沒有在聽說“晟王殿下來了”的時候覺得這麼開心過。
太后亦是在聽見宮女的話時,眼神變了變,然後若有所思的擡起頭看向殿門外的方向,顯然是不知道這老十六忽然來她這裡做什麼。
那蘇九月又安靜的站在一旁不聲不響的,應該和老十六沒什麼關係。
待到宮女走出去沒一會兒後,九月便看見一道萬分熟悉的身影自殿門外走了進來。
樓晏今天並沒有穿平日裡在宮中的朝服,而是一身如雪的白衣,在九月看着,怎麼看怎麼覺得他似乎是本來在哪個宮殿里正休息,結果應該是聽說了什麼事情而臨時披上了一件袍子就出來了。
當然她也覺得自己可能是多心了,雙眼悄悄的瞟着那道身影,樓晏走進來後便對太后請了安,那雙眼睛壓根就沒有看向她,或者,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她在這裡,也沒向這邊看,就跟沒注意到她這個人似的。
九月雖然樂的清靜,終於可以暫時拋卻太后給施加的壓力,一會兒直接找個理由先告退,什麼事情都要等安王府那邊有了動靜之後再說。
但心裡雖然是這樣想着,可一雙眼睛還是時不時的瞟了瞟周圍,再瞟啊瞟的落到了那一身白衣出塵的男人身上。
“老十六不是在良辰宮中陪伴良貴妃?今日怎麼得了空來哀家的宮裡請安了?”太后對樓晏是十分的和顏悅色,眼中滿是長輩的慈愛和對他這個孩子的喜歡。
樓晏請安後,淡笑道:“孫兒這兩日偶感風寒,沒在良辰宮中陪伴母妃,而是在倚亭軒中暫住。”
“哦?老十六你這是病了?”太后立時定定的看了他幾眼,瞧見他的臉色的確比起平日裡添了少許的憔悴,便搖了搖頭:“哎,也難怪,你這孩子自小身子骨就硬朗,很少生什麼毛病,但是這些年遠居漠北,這忽然回到皇都必然是有所不適,這又恰逢深秋臨冬的日子,天氣冷熱交替的太快,你會生一場病,倒也是不奇怪。”
樓晏嘆笑:“太后說笑了,孫兒小時候也沒少生過病,只是十二歲後常年到軍營中走動,厲練的多了,才真的算是硬朗了些。”
太后搖頭:“老十六,你這身子也不是鐵打的,爲元恆皇朝效力了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過一聲怨言,如今見你這般憔悴的模樣,哀家反倒覺得你終於像個人了,而不是一塊從來都不會叫屈叫疼的鑄鐵。”
九月在旁邊悄悄的看向樓晏的臉色,還真的是有一點點蒼白,雖然仍然是那麼清俊好看的,但比起平日裡的模樣,倒也的確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憔悴,怪不得覺得今天的他有些不一樣,原來是這麼回事。
樓晏也沒有因爲太后這番話而多說,只是笑了笑:“孫兒這病倒是不嚴重,不過最近的確是因爲深秋的天氣不適,莫說是孫兒這體質都已病倒了,連母妃的身子在這些日子裡也沒少受折騰。”
太后輕嘆:“也是,這幾日的風特別大,哀家前些天被風吹着了,這頭就疼了幾天,這兩日也甚少出門了,等到再過上一個月,下了雪,也便能好上許多。”
“哎?對了。”太后忽然看向一直靜漠的立在一旁的九月:“壽宴那一日,老十六你不是有意要叫月兒去良辰宮中爲你母妃探診麼?哀家聽說因爲前幾天月兒起了疹子,一直避於見人,連你的面子都沒有給,你親自去了丞相府請她,她都沒答應跟你進宮呢。”
太后一邊說一邊笑:“月兒這孩子的確是年紀小,不太懂得事故圓滑,先是折了你老十六的面子,再又被哀家連召了五六日方纔進宮,若不是哀家知道她年紀小不太懂得這些人情事故,旁人都會以爲她這丫頭年少輕狂架子擺的極大呢。”
樓晏這才轉眸,看了九月一眼,那一眼極淡,看不出什麼情緒來,轉瞬便是隨着太后笑了笑:“太后說的是,蘇丞相家的這位四丫頭,性子的確是倔的很。”
太后更是笑道:“是啊,是個倔丫頭,哀家倒是喜歡她這種脾氣,年紀小,又聰明,卻更也簡單真實,能讓哀家開心,所以正想留她在這宮中陪哀家,不過這丫頭暫時還沒答應。老十六,你向來是最懂哀家的心思的,你的話也向來有道理,不如替哀家勸勸她。”
九月在一旁保持眼觀鼻鼻觀心的狀態不言不語,繼續將自己一“倔”到底,反正太后不是正說欣賞她這種脾氣麼,那她就繼續演着。
樓晏這時卻是又看了她一眼:“哦?太后如此挽留,明珠縣君竟是沒有同意?”
九月垂下眼:“十六爺,臣女並沒有拒絕,只是這正跟太后說的開心着呢,就被十六爺您給打斷了……”
樓晏的眉目一頓,頓時瞥了她一眼,太后卻是當即就笑出了聲來:“哈哈哈哈,老十六你看看,這丫頭的性子有多乖張,她這是把罪都推到了你身上去了,怕哀家怪罪呢!”
樓晏淡笑:“這種皮實的丫頭,怕也是隻有太后您能收拾得了,不過……”他頓了頓,淡道:“孫兒此時忽然趕來昭仁宮,自然也是聽說了這明珠縣君進宮的事,思及我母妃的病,料想這滿腦子稀奇古怪的藥理和醫術的丫頭興許能醫治出些效果來,便也抱着這一打算直接來了這裡,特意向太后您來搶人了。”
“哦?老十六今兒是來跟哀家搶人的?”
即便是這樣,太后仍然笑的很是開心。
九月看得出來,這太后是不敢輕易拉攏樓晏,一方面是因爲樓晏的兵權在手權勢滔天更又極得民心,絕對不能輕易招惹,必要處處客氣着,一方面也是因爲太后真的喜歡這個孫子吧,老人家此時看見孫兒來探望她時這眉開眼笑的樣子,不像是做假的。
樓晏微微勾脣:“明着是來搶人,實際自然也是因病中體弱久睡,睡夢中想起幼年時曾常圍繞在太后膝下的時光,感念時光易逝歲月已老,忽然甚至是想念太后,便就藉着這麼一個理由來探望您老人家罷了。”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會兒,不知究竟是否有所動容,但卻還是微微嘆了口氣,緩緩道:“放眼朝中這些皇子皇孫,也就只有老十六你還有這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