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反應過來,道:“噢對對對,說正題。之前貧道說到什麼地方了?”
蘇靜抿了抿脣,“還什麼都沒說。”
老頭便撩了撩寬大的白袍衣襬,伸出手指去觸葉宋的眉心,道:“先前引魂燈熄滅了一盞,還差一點點就可以讓這丫頭還魂,奈何情勢危急給失敗了。幸好的時,這丫頭的魂已經從異世被召了回來,只是仍找不到重回肉身的方向而已。貧道這次來,便是將她的魂徹底引回正軌的。”頓了頓,又道,“哦對了,上次貧道也說了,這是損人不利己的招數,上回貧道回去以後頭暈眼花嘔吐不止,你有什麼不良反應沒?”
蘇靜不答反問:“那她會有什麼不良反應?”
老頭道:“這個都是因人而異的。我們老年人通常都是我那種情況,至於你們年輕人,無非就是身殘和腦殘兩種。身殘是指身體暫時的骨骼失去了作用,當然會很痛很痛,而腦殘則是指暫時的失憶、健忘以及智障等等。”
蘇靜:“……”
老頭子約莫也覺得自己太話嘮了,眼下不是閒話家常的時候,便及時收住了話頭,閉上眼睛用力地感受了一下,隨後再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頭,把沁出來的鮮血抹在了葉宋的眉心,很快溶進了她的皮膚裡,而老頭自己的魂魄也跟着被吸了進去。
先是眼前一片黑暗的混沌,老頭手裡端着拂塵,步子邁得十分悠閒。他絲毫不用擔心四周太黑而看不清腳下的路,因爲他本身穿的是白袍,自帶發光,就像一隻白蘿蔔,很方便照明。
走過了黑暗的混沌,後面便是一個白色的世界。四周均是一片白。
老頭一邊走一邊手就圈成了喇叭狀,喊:“葉宋丫頭,你在這裡還好嗎,這麼久不見,難道就不想你祖爺爺我嗎?快快出來與我相見,我是專程來帶你出去噠!”
也不知走了多久,老頭都沒發現葉宋的影子。正待他嚴肅起來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出了什麼差錯的時候,突然後腦勺一痛,像是被什麼東西砸中了。
老頭捂着後腦勺,又驚又怒,回頭來一看,見地上躺着一隻鞋子。他擡頭望視線正前方看去,見不遠處正站着一個人,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葉宋。只不過相比牀上躺着那具軀殼,眼前的顯得更加鮮活與精神。她一隻腳穿着鞋一隻腳光着,很顯然剛剛用鞋砸老頭是誰的傑作。
老頭瞪着眼珠子,吹着鬍子氣呼呼道:“你就是這麼對待長輩的呀!這麼對待你的曾曾曾祖爺爺,是大不敬你知道不!”
葉宋衝他挑了挑下巴,似笑非笑道:“我記得,你的曾曾曾曾孫女早已經掛了,我跟你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關係。我只知道,將我誆到這裡來平白遭受了許多罪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你說我能對你有個什麼態度?”
老頭摸摸鬍子,說道:“好歹我也救過你幾次了,你就不能客氣點麼。有些事情,不能只一味地記得它是怎麼開始的,而是重在體會這個過程。我見你在這裡,生活得也很不錯,轟轟烈烈的,沒有哪個丫頭能趕上你的本事。這說明,老頭子我有眼光,當初沒有挑錯人。”
“嘁。”葉宋盤腿在地上坐了下來,白袍老頭撿起鞋便走了過去,將鞋丟在她面前。
老頭嘆口氣道:“這次委實是兇險,還好引魂燈把你的魂召回來了。想必你也已經知道了,你命中註定會有這樣一段奇遇。那你也應該想得通,要是沒有我把你弄到這個世界來,你的魂也不會穿回那個時代去保護童年的你,你也早就會死了。”
葉宋看了看他,半勾起嘴角,笑了一聲,道:“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是麼?”
“也不是那個意思”,老頭摸摸鼻子,道,“這同時也說明你是命運選定的人。”
葉宋看着他,問:“那你爲什麼要把蘇靜扯進我的命運之輪來?”
老頭一派嚴肅:“當時除了他,沒有誰能幫你。我也是看得清楚,他爲了你甘願什麼都付出,是個難得的年輕人。有的時候很多事情都是早已經註定了結局的,你應該珍惜當前所擁有的,別叫到時候失去了才悔恨莫及。”
葉宋道:“你放屁。”
“我有沒有放屁,等以後你就知道了。年輕人總是這麼血氣方剛,不聽老人言,以爲我是在害你。”老頭道,“廢話不多說了,現在你就跟我回去吧。”
葉宋卻坐在地上沒有動。她告訴老頭:“我一直很珍惜我所擁有的,就算是遭了許多罪,也沒有後悔過走這一遭。”她仰頭看着老頭,神色認真,“對於你來說可能很多事情就是‘註定’二字可以解釋,但對於我來說,我付出多少的努力就得到多少的回報。但是我不想什麼努力都沒付出就輕易地得到一個人的恩情和真心,那是我承受不起的重量。我不想他再爲我過多地付出什麼,否則只會讓我覺得欠他的越積越多。”
老頭也沉默了,“註定”二字說起來很簡單,但不會因爲一個人平白無故什麼都不做就註定了。這其中有多少辛苦和辛酸,就只有他們才知道。
葉宋頓了頓,又問:“我一直想問你,若不是你讓我來這裡接替葉宋活下去,結果會變成什麼樣?”
老頭道:“北夏不會有女將軍,與南瑱的大戰有可能會失敗,葉家將戰死沙場,葉家從此沒落無後。”
葉宋低垂着頭沉默許久,那樣的結果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她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好幾年,早已經把自己當成是真正的葉宋,葉家將全是她的親人,北夏是她一直以來想要守護的江山,這些對她而言都太重要。有時候她也很感謝這不靠譜的老頭,讓自己得以快意體驗一把盡致淋漓的人生。
可是,葉宋問:“你覺得,這一切會因爲我一個人而改變嗎?”
老頭道:“能,我相信你。實際上你也確實改變了,使得事情正往好的方向發展。你只需要拿出勇氣和決心,堅持下去,一定會有一個好結果。”
葉宋眼神裡透露出茫然,道:“可是你看見現在了嗎,我們一敗塗地,你覺得我就算現在回去,還有希望?”
老頭子唏噓道:“不回去纔是一丁點希望都沒有了。丫頭,你不能這麼氣餒,想想之前,你爲了救你大哥的時候連戰連勝勇猛無敵,那便是因爲你心中有了那股信念。現在你便需要重拾那股信念,人只要有了想保護的東西,纔會變得堅不可摧。你跟我回去吧,還可以扭轉乾坤,創造先前那樣的奇蹟。只要努力,一切都還是可以改變的。”
葉宋側頭看着他,道:“你不是說許多事情都已經註定了嗎?”
老頭噎了噎,道:“我這不還是依照你的邏輯在就事論事。你這丫頭,反倒質疑起我來了。”
葉宋只悶頭笑了笑,說道:“我只是對未來不太有信心。失敗可以讓一個人越挫越勇,同樣也可以讓一個人一蹶不振。要是這次敗了再無翻身之日,以後會如何?”她看着白袍老頭,問,“是不是還是會北夏亡葉家亡?那我來不來這個世界又有何區別呢?”
她問的話裡,充滿了未知的茫然。
老頭怔了怔,旋即怒起伸手彈了一下葉宋的額頭,彈得頗重,一下子就讓她的額頭顯現出一道紅印來。葉宋一邊揉着額頭一邊聽老頭氣呼呼道:“你這丫頭,你是這麼隨隨便便質疑你自己的人嗎?你以前的幹勁都到哪裡去了?這話可以從任何人的嘴巴里說出來但就是不能從你的嘴巴里說出來,如果你真是這麼想的,那才真的就糟糕了,你會真的一蹶不振,事情也都會按照你所想的去發展,你沒聽說過好的不靈壞的靈啊?”
葉宋翻了翻白眼,道:“我就說說而已,你這麼認真幹嘛?”
老頭道:“說說也不行,你不能白瞎我花這麼大力氣把你救回來。”頓了頓,語氣柔和了一些,有些像個長輩對晚輩的諄諄教誨,“如果實在撐不下去了的時候,就想想葉家你的親人,周圍你的朋友,你想保護他們嗎?”
葉宋抿脣,堅定地點頭:“我想。”
“那你就是咬碎了牙也得混着血嚥下去,無論如何也得撐下去,不能輕易說出喪氣的話來!老頭子就只能幫到你這裡,剩下的路、未完的事,都得靠你自己去走、去做。”
傍晚的時候,白袍老頭先行醒了來。蘇靜連續兩天沒閤眼,眼裡悄然爬上了血絲,他都沒空閒顧惜自己,見老頭子一睜開眼睛,立刻就上前,可是卻見葉宋仍還沒有醒來。
老頭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在蘇靜剛要開口問的時候便道:“年輕人不用擔心,她沒有什麼大礙了,只是給她一點時間讓她好好想想吧,到明早的時候再喚醒她。”
蘇靜怔忪地問:“她是不是不願意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