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縣長,難得今天沒什麼事,我們好好聊聊?”沈明海等陸漸紅掛了電話,打了個哈哈,好整以暇地說。
陸漸紅淡淡一笑說:“巧得很,我今天也有空,既然沈書記有這個雅興,我們就交交心。”
“交交心這個詞說得好。”沈明海的精神彷彿一下子來了,坐直了身體,“陸縣長來酈山也有一陣子了,說說有什麼感覺?”
“武則天死後只留下了一塊無字碑,功過由後人評說。我也效仿她一回,酈山的人與事還是交由後者評說吧,我們只不過酈山的一個過客。”陸漸紅面對沈明海的一語雙關避實就虛。
沈明海笑了笑說:“漸紅,你今年不到三十吧?論年紀,我叫你一聲老弟並不爲過吧?”
陸漸紅淡淡道:“我可不敢高攀。”
沈明海不以爲忤,說:“你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正處了,前途不可限量。在官場上,你就像是初升的太陽,正在冉冉升起,而我呢,五十多了,已近黃昏,而且我的身體不好,已經向市委打了離退報告,市委也已經答應了,我想,以你的能力和趙書記對你的重視,酈山縣委書記這個位置,你是完全能勝任的,我也很放心你能繼我的任。”
沈明海的眼睛裡充滿了真誠,他的態度無疑是在示好,從另一個側面來說,他是在向陸漸紅示弱。陸漸紅不曾想過沈明海對他會有今天這樣的態度,一時間也不知道沈明海弄什麼玄虛,只有微笑着說:“沈書記,我不懂你的意思。”
“漸紅老弟,今天這裡就我們倆,坦誠布公地說,我不想跟你有什麼衝突,或者以前有,但以後我也不想有。誠如你剛纔所說,你,我,還有以後來酈山的幹部,都只是酈山的過客,不會帶走酈山的一草一木。我想,我們之前可能有誤會,這次我就是想和你好好聊聊,能冰釋前嫌,把這個結解了。”沈明海的聲音忽然低沉了下來,“老弟,我在酈山的日子沒有幾天了,毛主席說過,這個世界是你們,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底還是你們的。我只希望我們不要再有爭鬥,無論誰勝誰敗,一點意義都沒有。我敗了,你也不見得就贏,是不是?所謂不鬥則俱利,鬥則俱損。老弟,你認爲呢?”
沈明海的話不可謂不推心置腹,陸漸紅能看得出來,沈明海是誠懇的,但陸漸紅無法接受,毫不客氣地說:“沈書記,你錯了,我沒有任何要與你爭鬥的意思,常言道,爲官一任,造福一方。我們這些當官的,在卸任之後,能不能做到無愧於自己的良心,能不能真的爲我們工作的地方做點實實在在的事情,這纔是最重要的。不鬥則俱利,損的卻是百姓。鬥則俱損,得利的還是百姓。我們要問問自己,是要百姓損還是要百姓利呢?”
沈明海的思緒在剎那間有一絲失神,在很多年以前,自己還也正是這麼想的嗎?曾幾何時,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發生瞭如此巨大的變化呢?
陸漸紅接着道:“你剛纔問我對酈山的感覺,我可以告訴你,酈山的黑暗是暫時的,光明終究要驅散黑暗的。”
沈明海將思緒從以前拉了回來說:“黑暗還是明亮又有什麼關係,無論是黑是白,酈山還是酈山,何況,你我都不會在酈山待一輩子。人生苦短,應該多想想自己,多想想自己的家人,這纔是最實在的。天下百姓十幾億,你能負責多少?”
“天下百姓十幾億,如果天下的官都爲百姓着想,那又是個什麼樣的情況?做人不強求,只求無愧於心。”陸漸紅的話擲地有聲。
沈明海淡然道:“你我能到這個位置上,口才都練得不錯了,如果像這樣做脣舌之爭,幾天幾夜也說服不了對方。這麼說吧,爽快點,我只要你一句話,三個月後我就退休了,在這三個月裡你睜隻眼閉隻眼,以後酈山就是你的,你想怎麼樣實現你的關愛百姓和政治抱負,都由你自己決定。”
“道不同不相爲謀,沈書記,你的爲官之道與我相差太遠了。”陸漸紅稍稍有點激動,言語中充了憤然和悲哀,“你要我不聞不問,我怎麼不聞不問?我就讓許志高這麼白白的死去?”
“你都猜到是我了?”沈明海的臉抽搐了一下,沉默半晌說,“那是個意外。”
“意外?”陸漸紅的聲音忽然高了起來,“像周克明那樣故意製造出來的意外?”
沈明海又是一陣沉默,他沒想到,陸漸紅知道的情況比他預想的要多得多,他明白,想說服陸漸紅已經沒有多大可能。
“你以爲我真相信譚曉鬆的一派胡言?我就不明白,是什麼讓你如此喪心病狂,採取這種極端的方法去殺害與我們共事的同志。”陸漸紅騰地站了起來,直視着沈明海。
“拿出你的證據來。”沈明毫不示弱地迎着陸漸紅逼問的目光,言辭也強硬了起來,“有句老話,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知不知道,你正處於一個危險的邊緣?在酈山,你只不過是個小孩子,有誰見過小孩子能扳得動大人的腿的?你現在正在玩火,玩火者,必自焚,這個道理你應該懂吧?”
面對沈明海的不屑和赤裸裸的威脅,陸漸紅冷笑着反脣相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如果繼續玩火,你也要像對付周克明一樣對付我?”
沈明海的表現很強勢:“他就是玩火自焚的最好例子。在酈山,跟我對抗的只有一個下場。我也不怕告訴你,金健華爲什麼寧願自殺也不肯交待問題,譚曉鬆寧願損害他老婆的名譽,把所有的罪都扛下來,也不願說出來殺許志高的真正動機。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夠朋友,只要是我的朋友,我一向不會虧待他。他們知道,把我交出來,也改變不了他們囫圇入獄的事實,他們更知道,只要我沒事,他們的家屬會得妥善的安置和最好的照料。所以,他們寧願死,寧願坐牢。”
沈明海忽然用渴望的語氣說:“老弟,我真的很希望我們能成爲朋友。”
“既然你的手段這麼多,又何必來拉攏我?”陸漸紅想不到沈明海居然不遮不掩不躲避直言不諱地說出了他的罪惡勾當,其有恃無恐讓陸漸紅怒極反笑,仰天打了個哈哈,“可是你錯了,邪不勝正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沈明海的眼中閃過一絲凌厲的光芒,緩緩說道:“陸漸紅,我真的很欣賞你,這是我的真心話。可是這並不意味着你可以無視我的底線,我只是求財,不想殺人。你不要逼我,曹操說過,寧叫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
陸漸紅站了起來,挺直了身軀,一字一頓道:“我最後叫你一聲沈書記,你的火燒得再大,也改變不了自焚的結局。”
望着陸漸紅堅毅挺拔的背影,沈明海的臉沉得就像是海底,陸漸紅的軟硬不吃,讓他知道,有人要死,不是陸漸紅,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