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峰能夠接這個電話,陸漸紅的心裡熱了很多,他終究還是會接電話的,道:“周叔,我想見您。”
或許連陸漸紅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無助,這六個字讓周琦峰的鼻翼爲之一酸,他已經感覺到了此時的陸漸紅像個孩子一樣的脆弱,道:“我在家,你過來吧。”
當溼漉漉的陸漸紅出現在家門口時,開門的周偉潮不由吃了一驚,失聲道:“漸紅,你怎麼淋成這樣了?快進來。”
家裡的陳設一如以往,周琦峰也是微微動容,當即道:“去衝個澡,偉潮,拿點乾衣服來給他換上,真是的,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玩淋雨。”
周琦峰的指責讓陸漸紅的心裡爲之溫暖,默默地進了衛生間。
走出衛生間,陸漸紅的心情已經鎮定了很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周叔,讓您看笑話了。”
“讓我看到有什麼打緊?”周琦峰的表情仍然很嚴厲,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暖人的很。
指了指杯子,周琦峰道:“喝點熱茶。”
陸漸紅捧着杯子,道:“周叔,剛剛我跟魏老見了一面。”
周琦峰微微點了點頭:“他是不是要你跟他合作?”
陸漸紅吃了一驚,道:“您都知道了。”
“不是我知道,是我能夠想得到。”周琦峰淡淡道,“你就是一把鋒利的刀,這把刀被誰掌握在手中,誰就佔據很大的優勢。”
陸漸紅苦笑了一下道:“我真不知道自己有這麼重要。”
“妄自菲薄,沒有出息。”周琦峰毫不客氣地罵了一聲,“不過刀總有鈍的時候,你現在就是一把鈍刀。”
陸漸紅又是一呆,鈍刀?不由道:“周叔,您的意思是我不應該對柳建仁網開一面?”
周琦峰並沒有正面回答,道:“漸紅,我知道你的心性,雖然已是身居高位,但心裡裝着的大多數仍然是事業,其實到了你這個層次,事業是要靠別人去打拼的。一個人的能力終究有限,沒有團隊的力量,成就不了大業。身先士卒,沒有錯,但要看什麼時候,現在的你,目光不應該再放在如何靠你自己去開創事業了,只要掌好舵,讓整個團隊順着你的思路去走,那便足夠了。”
“周叔,我是不是錯了?”陸漸紅在問周琦峰的同時也在問自己,周琦峰說得沒錯,可是他是站在政治的角度去看待問題的,難道鬥爭是政治的永恆話題嗎?
“無所謂對還是錯。時機對了,錯也是對。時機不對,對也是錯。”周琦峰道,“一直以來,我對你打破京城的局面,大刀闊斧大膽地把你的人分散到各省市去,是非常讚賞的,但是你忽略了一點,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因爲人有自己的思想,當環境不同、利益不同的時候,人的想法是會變的,立場更會變。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
陸漸紅苦笑了一聲,道:“周叔,不是我泄氣,我現在才知道,我始終是一枚卒子。”
“卒子怎麼了?”周琦峰揚眉道,“人生如棋,誰都是卒子,只不過有的卒子是送死的,有的卒子卻是用來決定勝局的,你覺得你是哪一種卒子?”
副國級的卒子用來送死?那當然是個笑話。
周琦峰道:“我說了,你是一把鋒利的刀,只要你自己不輕瞧了自己,沒有誰敢輕視你。路是自己走出來的,歷史長河,浮浮沉沉,沒有規律。你的事情我知道一些,我一直都沒有跟你提到魏老的事情,以前的事不必再提,但是老人家的思維不多角度地去考慮,是很容易着道的。你呀,太重情義,只看到了表面,忽視了內在。這次教訓,你可得要好好反省和吸取了。”
這是陸漸紅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一直以來,他都認爲馬駿是個好兄弟,周琦峰的話擺明了是在說他把對手當好友是混賬行徑,這從另一個側面也證明周琦峰是支持自己的,欣喜與疑惑並存,陸漸紅百感交集,是啊,馬駿也是三太子之一,他與首長有着更深層的關係,自己竟然把這一點忘記了,誰說馬駿不是對手,誰說馬駿就是無能之輩了?
“周叔,下一步我打算踏踏實實地幹些事情。”陸漸紅忽然冒出了這句話。
周琦峰的目光裡充滿了讚賞之色,陸漸紅這一陣子太順風順水了,這很容易滋生自滿情緒,周琦峰的這點擔心是多餘了,但是人在風光之時,很容易忽略很多問題,讓視線變得不清晰,這一點陸漸紅並不自知,在他看來,他的前途是一片光明的,但是他卻是忘記了,政治風向不對,雖然未必有人能夠置他於死,但是他被晾到一邊的可能性卻是大大的有。兩年後任個副總理,自然就爲其他人讓了道。
陸漸紅說踏踏實實做一些事情,自然是貫穿想得透了,自己在京城搞的人事調整,未必有很多人能夠看得穿,但是作爲首長,那肯定是能夠一眼洞察的,陸漸紅是在發展屬於他自己的力量,再加上跟魏系走得過近,不難讓人認爲他野心勃勃。
既然想通了此節,陸漸紅要做的就是讓京城的發展離不開他,只有顯示出其重要性,才能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現在的陸漸紅考慮得是扎穩根基。
周琦峰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現在安然的生意做得都不錯吧?”
陸漸紅道:“她的事情我沒怎麼過問。”
“你這個糊塗蟲。”周琦峰低罵了一聲,“那龍港集團呢?”
陸漸紅笑了笑道:“我會留意的。”
雨仍然在下,但是此時的陸漸紅已經沒有了方纔那般的頹廢,人生能有幾回搏?立足根本,放眼未來,李寧說過,一切皆有可能。一通百通之下,他也已經明白過來,他的那些軟肋似乎並不容易擺到檯面上。
將來,並不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