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屬下明白了。”冷玉的聲音微微發着抖,她第一次勇敢的擡起頭來與眼前人對視。
秋煙離這才發現,在她虛構出的那張平平無奇的面容下,卻嵌着一雙瀲灩生光的水眸。
“好了,早點回去休息吧。”秋煙離擡手拍拍她的肩膀,報以微笑。
冷玉輕輕應了聲:“是”腳下一點,眨眼便消失無蹤。
秋煙離尋了處臺階坐下,涼夜的微風鑽進她懷裡,帶走些許燥熱。
蓄養私衛這事,元洵做的極其隱秘,過去只在及其必要時向秋煙離透露了些許口風,也許連秋瑤依都不知道他到底在何處,蓄養了多少私衛。
要知道,在大胤朝,皇子蓄養私衛相當於造反,一旦被揭出來,那就只有滿門抄斬的份兒。
以元洵謹慎的性子,要探聽到具體的所在地,恐怕還要花一段時間。
大致在心中盤算一番,秋煙離看了眼天色,正準備悄無聲息地回去,卻在起身的瞬間被一隻有力的長臂攬住纖腰,隨即她身子一輕,騰空而起,轉眼便落上了屋頂。
等她好不容易剋制住已到嘴邊的尖叫勉力站穩後,回頭一看,才發現竟是元祁。
想到白日千羽和她說的那些話,她強壓下心中的驚魂未定,一邊幾不可察地打量着他的臉色,一邊出言譏諷:“看來王爺是個夜行動物,從前是夜探閨房,現在改夜探皇宮了
?”
元祁從容不迫地背過手去:“本王倒想問問公主,月黑風高,更深露重,公主不好好在寢宮內休息,到這麼個偏僻的地方是要做什麼?”
秋煙離成功被噎住,考慮幾遍究竟要不要對他說實話,可想一想,如今時候未到,有些事還是不讓他知道爲好,便信口胡謅了一句:“我見今晚夜色不錯,所以特特出來賞月的。”
“是嗎?那真是巧了,我和公主一樣,也是出來賞月的。”元祁應對如流,席地坐下。
秋煙離憤憤瞪他一眼,也挨着他坐下。
兩人長久無語,忽然,元祁抓住秋煙離的手腕,將她壓倒。
秋煙離第一反應當然是掙扎,元祁卻欺身上來,用整個身體桎梏着她,勾魂攝魄地一笑:“既爲賞月而來,當知珍惜美景。公主何以滿心雜念呢?”
秋煙離被他的笑晃得眼前發暈,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誰……說我滿心雜念了?”
“公主現在,不就是被雜念牽動了嗎?”說着,他指尖撫過她發燙的臉頰。
秋煙離這才驚覺自己被他耍了,狠狠抓住他的手指向後一掰,疼得他連連告饒。
“還是王爺先拋卻那耍人的雜念,趕緊靜下心來賞覽夜景吧!”說着,她把元祁往旁邊一扔。
在元祁身體翻開的一瞬間,秋煙離的視線豁然開闊,璀璨星光映入她眼中,如寶石落水,躁動的心神頃刻被掠奪一空,只剩下漫長的失語。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當真叫人驚歎。
蒼茫的夜空在它手下被打造成了一幅巨大的卷軸,隨着遊雲的浮散,一點點展現在人眼前。
秋煙離彷彿看到了窈窕少女的黑色裙襬,掛着青紗翩翩而過,彷彿看到了俊朗少年的月布長袍,並着銀靴緩緩踏行,彷彿看到了星河萬里,無邊無際,彷彿看到了情人相依,呢喃低語。
彷彿這世間
一切的美好,一切的幸福,都在這片星空下得以留存,得以展現。
大抵是看景看得太過入神,秋煙離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正在她頗爲忘我時,眼前卻突然竄出一罐酒壺:“美人,美景,怎能沒有美酒做輔呢?”
油嘴滑舌!
剜他一記犀利的白眼,秋煙離坐起身來,毫不客氣地搶過酒壺,動作熟練地拍開封口的黃泥,直接仰頭便往下灌。
元祁被她的豪爽驚的哭笑不得,在她遞迴酒壺時搖頭笑了一笑,方接過喝了一口,後用袖子擦去下巴上的酒漬,目眺遠方,長長一嘆:“公主想家了嗎?”
秋煙離輕輕抱膝,將下巴抵在膝頭,語有無奈:“怎會不想?我想念戈壁灘上盛開的鳶尾花,想念藍月湖邊成排的仙人掌和胡楊樹。對了,現下這個季節,沙棗該結果了,等過兩個月它成熟的時候用鐵桿子打下來,就着高山泉水釀出的清酒一起吃,滿口盈香,絕對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滋味。還有我小時候救起得那隻金雕,它每年秋天都會到王庭來找我玩,一住便是幾個月,等來年春初,再飛回去找他的小嬌妻。今年它尋不到我,也不知道會不會着急?我連它最愛吃的鹿肉乾都忘了囑咐人給它備了,它怕是會氣得不再來尋我了吧。這樣也好,省卻了這份念想,也就不會失望了。”
她興致沖沖地向元祁講述着自己記憶裡所有的美好,說到最後,卻不妨一陣酸澀涌上心頭,眼淚猝不及防模糊了雙目。
“還有父王。父王他年事已高,近來又總是生病,我和王兄都不在他身側照顧,他肯定又不按時喝藥,他之前答應過我,等西涼安定了,他就禪位給王兄,然後到西涼來看我,我怕他會食言。”心頭一角像被人狠狠揪起,痛,痛得她想哭卻又不敢哭。
元祁擡手柔柔她頭頂的發:“不會的,有那麼多后妃還有宮人照顧,你父王會健健康康地來看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