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外帶江漢,內阻山陵,有金城之固,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是天下的樞機。其地沃野萬里,士民殷富,自古便有霸王之姿,楚國盤踞於此,常稱雄於諸侯。難怪著名地理學家顧祖禹在《讀史方輿紀要》中談到:“湖廣之形勝,在武昌呼?在襄陽呼?抑荊州呼?曰:以天下言之,則重在襄陽;以東南言之,則重在武昌;以湖廣言之,則重在荊州。”正是這個兵家必爭之地,霸王興起之方,時至後漢三國,卻被文士劉表所佔據。其人只會坐觀成敗、圖收漁人之利,而不會身臨戰陣、攻城奪地,自守尚還可以,但缺少圖王定霸的氣魄,致使荊州彷彿一塊肥肉,成爲了曹、劉、孫三派勢力的共同目標。曹操想利用荊州地處天下中樞的地理位置,以荊州爲基地,進取南中,統一華夏;劉備則是在諸葛亮“隆中對策”的指導下,想憑藉自身先入荊州的優勢,捷足先登,再西定巴蜀,徐圖進取、興復漢室;孫權的策略也大致相同,希望西入荊蜀,獨霸長江、成就偉業。
由於曹、劉、孫三派勢力激烈的利益衝突,最終爆發了歷史上著名的“赤壁之戰”。戰役中,面對敵衆我寡的不利形勢,孫劉聯軍統帥周瑜不急不躁、沉着應對,終於抓住曹軍鐵鎖連船的時機,通過黃蓋的詐降計,藉助東南風起,於烏林火攻曹營水寨,大破曹軍。曹軍傷亡慘重,潰不成軍。曹操深知已不能挽回敗局,下令燒餘船,引軍退走。得勝後的孫劉聯軍水陸並進,追擊曹軍。曹操引軍離開江岸,取捷徑奔往江陵,經華容道(今潛江南)遇泥濘,墊草過騎,才得以脫逃。曹操隨即命曹仁守江陵,滿寵屯當陽,自率主力大軍回師北方。周瑜親領吳軍主力與曹仁隔江對峙,並遣甘寧率偏師攻取夷陵(今宜昌境)。曹仁分兵圍困甘寧。周瑜率軍馳援,大破曹軍,後還軍渡江屯北岸,繼續與曹仁對峙。劉備自江陵回師夏口後,試圖溯漢水迂迴曹仁後方。曹仁見孫劉聯軍攻勢凌厲,自知再難相持,次年被迫撤退。
赤壁大戰後,隨着曹、劉、孫三派勢力的此消彼長,劉備乘勝取得荊州八郡中的武陵、長沙、桂陽、零陵四郡,終於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地盤;曹操兵敗但實力猶存,故仍保有北面的南陽、襄陽兩郡;孫權出力很大,但只得了南郡、江夏兩郡。荊州至此一分爲三,劉備在南,孫權在東,曹操在北,相互牽制、相互依存,在長江中游構成均勢,同時也形成了魏、蜀、吳鼎足天下的雛形。
荊州乃歷代兵家必爭的重鎮,因此東吳主帥周瑜親任南郡太守,坐鎮荊州,而劉備卻只能率本部兵馬守江南的油江口立營。劉備曾被漢獻帝封爲左將軍,號左公,劉備駐紮油江口後即改油江口爲公安,取“左公安靖,日後強雄”之意。劉備佔據的南方四郡,雖說面積不小,但人口相對較少,物產也不豐足,並且缺少了西入益州的重要通道,故難以實現“隆中對策”的戰略意圖,可得一時之安,卻不利於自身的長遠發展,於是其便向孫權兩次提出借荊州。孫權採納周瑜的建議,不僅不借荊州,反而利用吳蜀聯姻軟禁劉備,使年逾半百的劉備作了東吳的嬌客。世事難料,正值壯年的吳都督周瑜突然病逝,隨着魯肅繼任,東吳的對劉政策也產生了一定的變化。魯肅從“吳蜀聯盟以抗曹操”的戰略方針考慮,勸說孫權暫時將荊州的南郡借給了劉備,令其爲東吳分擔一些來自北方的軍事壓力。沒想到,劉備在借得南郡後,即以之爲立足點,北抗曹操,西取益州,建立了蜀漢政權。如此一來,劉備成爲了“後赤壁時代”最大的贏家。劉備得了益州,孫權就派人去討還南郡。南郡是荊南四郡與巴蜀諸郡的戰略通道,劉備那肯歸還,雙方關係陡然緊張起來。至今,民間仍有“劉備借荊州,一借永不還”的俗談。
此時,曹操進取漢中,消滅了張魯勢力,對益州構成了直接威脅。劉備擔心丟掉益州,遂派使者向孫權求和,孫權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戰勝劉備,因此兩家重新劃分了荊州,以湘水爲界:長沙、江夏、桂陽三郡以東屬於孫權;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屬於劉備,劉備和孫權各佔三郡。劉備在暫時緩解了荊州矛盾後,調集主力與曹操爭奪漢中,於建安二十四年(219年),擊敗遠道而來的曹軍,獨佔了整個漢中,並自立爲漢中王。
孫權當年主動幫助劉備,既非出於“共討國賊、興復漢室”的凌雲壯志,也非得益於孫劉兩家的魚水深情,而是孫權沒有足夠的信心以自身之力對抗曹操,爲了維持自身的割據地位,在敵我實力懸殊的情況下,自然是越多人站在自己這邊越好,何況又是劉備這樣的實力派人物呢?再者,對於孫權來說,劉備得了荊州,遠比曹操得了荊州要強!因爲曹操橫掃河北,天下九州已居其六七,如果再奪荊州,這場天下大爭基本上就算結束了。曹操得了荊州,孫權失去的不只是荊州,而且還將失去自己的江東諸郡、一方霸權。相比來講,劉備得了荊州,孫權失去的不過只是個荊州,在曹操的軍事壓力下,劉備短期內不會對東吳構成什麼實質上的威脅,孫權在時機成熟時,完全有能力奪回荊州。因此,劉備佔據荊州不過是東吳針對當時形勢需要而採取的一個戰略妥協而已。然而,劉備在奪得益州和漢中後,實力陡增,加之荊州居東吳的上游,成爲了東吳的一個巨大威脅。更重要的是,在赤壁之戰後,隨着東吳實力的逐步增強,出於戰略發展的需要,孫權也想把劉備的勢力趕出荊州,一旦成功,東吳就可以不僅鞏固了長江中游,而且還能向巴蜀發展,以整個南方與曹操的北方對抗,實現自己“進而兼併天下,退則固守南中”的戰略目標。故而,劉、孫之戰也是在所難免的,之後“呂蒙白衣渡江、關羽痛失荊州”的史實也印證了我們的判斷。在此,我們不要感嘆劉備的“厚顏無情、柔中帶剛”的外交手腕,也無須鄙視孫權“陽奉陰違、突施冷箭”的政治權謀,因爲這世間“沒有永遠的敵人,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合縱連橫本是家常便飯,朝秦暮楚總是在所難免。請記住:天下大爭之時,只有成王敗寇,沒有道德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