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鉞使臣上前恭恭敬敬地拜見了江玹逸,命人將君如風和那副將一齊交給了江玹逸手下的人。
他拱手道:“我們皇上從綏王爺處聽說,這君先鋒是中了致幻的毒素,才一時衝動做出不理智的舉動,原本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但綏王爺從中斡旋,我皇爲表示與大閔從此修好,特赦君如風的大罪,將其完璧歸趙,同時爲表誠心,將先前俘獲的大閔領將一併送還,還望兩國重修舊好,從此化干戈爲玉帛。”
“南鉞皇若當真有心,就該擬旨派朝臣正式出使,而不是讓區區一個無名宦官在朕面前賣個老臉,就能掙得兩國邦交的。”江玹逸負手而立,斜睨着那宦官使臣說道。
宦官被諷得臉上白一塊紅一塊,支支吾吾地說:“皇上他日理萬機,所以先差小的報個信兒,待日後定是會與朝中大臣商議,再做定奪。”
“那朕等他的好消息。”江玹逸說完,讓下人接待此人,自己轉身去了後面庭院,看君如風有沒有安頓好。
君如風病怏怏地躺在牀上,神志不清,形容憔悴,身上雖然沒有傷痕,但臉色蒼白瘦削,完全沒有從前意氣風發的樣子,不知究竟是被何事折磨成這樣。
江玹逸看到君如風這個樣子,便能體會嶽靈心爲何不顧任何代價都一定要把如風救出來,他若是在南鉞軍營多待片刻,恐怕都會被摧殘得更慘。
“咦,君先鋒你醒了?”在牀邊伺候的丫鬟驚喜地叫了起來。
江玹逸疾步走上前去,果然看見君如風微微睜開眼,虛弱地問道:“我這是……在哪兒?”
“你身子弱,別亂動。你已經回到大閔了,沒事了,好好休息吧。”江玹逸輕聲說。
“大、大閔?”君如風許是剛剛醒來,腦子裡還有點糊塗,努力地回想這之前發生的事情。他暈倒之前,李御的內侍的確是來帶他離開大帳,還冷嘲熱諷地說了幾句虧得他有個好姐姐,救了他一命之類的話。他想起來之前嶽靈心也的確說過,不久之後就會救他出來,他不禁打個激靈,掙扎着要從牀上爬起來,一邊急忙問道:“我姐呢?我姐在哪裡?”
江玹逸看他心急火燎的樣子,也知道不能告訴他如今嶽靈心的處境,便以之前說好的託詞,託言嶽靈心有事不能趕回來,讓他先好生休養。君如風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以他對嶽靈心的瞭解,現在很難有什麼天大的事情能攔住她回來,可是江玹逸似乎也不必騙他,便沒有多想,躺下歇息了。
江玹逸見沒有穿幫,稍稍鬆了口氣,不過看到君如風之後,他想起了與君如風一同被送回來的那名副將。當初在嶽錦添身上發生的事情,雖然最後以嶽錦添的頭顱和君如風的口供罷休,但在南鉞偷襲邊防、嶽錦添失蹤到最後結果這一段時間裡,又究竟發生了什麼,或許與嶽錦添一起被俘虜的這位副將更加清楚。
江玹逸知道,他與嶽靈心之間最大的兩條裂痕,其中之一就是嶽錦添的死。當初他聽了那姓金的和柳秉城的話,雖然心中也有疑惑,嶽錦添一生忠良,怎會突然反叛,但那會兒他與嶽靈心關係緊張,而嶽錦添對嶽靈心又是出了名的寵溺,若是因爲嶽靈心,倒也不是沒有可能。正是這種牽強的想法左右,才讓他作出了錯誤的判斷,受人蠱惑,竟鬼迷心竅地將岳家收監入獄,導致了後來一連串的事情發生,而他與嶽靈心的另一條裂痕——孩子流產,也是在這之後發生。
所以這一切的源頭,都是當初嶽錦添一案,無論那時候的內情究竟如何,是該有個交代了。
於是他只帶了秦海一人,前去那副將的房間,譴退了丫鬟和大夫,等了一會兒,那副將也逐漸醒轉過來。
這副將的情形比起君如風來說,要糟糕得多,不僅是因爲他比君如風先被俘虜,更因爲他是在戰場上被俘,受盡鞭笞折磨,渾身上下幾乎沒有完好之處,不過南鉞也只是想折磨他,並未真心想要他的性命,所以留着他一口氣,現在還能送大閔一個人情。
秦海按照大夫所說,在副將鼻子前面打開一隻瓷瓶,讓他聞了聞裡面的味道,很快那副將就睜開眼來,迷迷糊糊地四處打量。
“這是……”
“皇上在此,不得無禮。”秦海小聲說道。
“皇、皇上?哪個皇……”副將微微張開眼,詫異地往秦海示意的方向看,當然,作爲嶽錦添的副將,他對江玹逸身邊的貼身內侍不可能不認識,等反應過來之後,自然也知道站在後面的人是誰了,連忙起身要翻下牀來行禮。
江玹逸擡了擡手,讓副將坐回牀上。
“屬下還以爲,這輩子都回不到我大閔了……”副將說着眼裡含滿了熱淚,不知道是回到母國故土心中激動,還是大難不死劫後餘生難以抑制心緒。
“這次你能回來,還是託嶽大小姐的福。”秦海順勢說道。
“大小姐?啊,少統領!少統領她也在這兒嗎?末將要見她,煩請皇上找大小姐過來一敘!”副將拱手鄭重地說道。
“你要見她做什麼?”江玹逸知道,岳家軍人口中的“少統領”就是嶽靈心。
“末將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少統領,是關於老將軍的!”副將大聲說道。
“嶽錦添?”江玹逸心中一動,沒想到他爲了這件事而來,這副將卻主動提起,不過看他的樣子,要說的事情似乎不像是什麼好事。
“這嶽大小姐不在,不過君先鋒倒是剛醒,若是嶽大將軍的事情,不妨可以先與君先鋒商量。”秦海趁機提醒道。
“君先鋒?君如風?!”副將一下子鼓起了眼睛,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從牀上爬了起來,“他在哪兒?我要見他!我要見這個吃裡爬外的狗東西!”
江玹逸和秦海都愣住了,竟一時沒能攔住那副將,由得他跑了出去。
偏巧這時一個丫鬟端着東西過來,擡頭瞧見隔壁房間有人出來,便喊了一聲:“君先鋒,你怎麼出來了?”
副將扭頭一看,果不其然,君如風正從隔壁房間大門走出來。副將頓時紅了眼,就好像看見有殺父之仇的敵人一般衝了上去,扭住君如風,惡狠狠地罵道:“你個禽獸不如的東西!”語畢,一拳打在了君如風臉上!
……
房間裡的香爐已經冷卻了一段時間,草藥的氣味充斥四周。
蘇沐漓渾身痠軟地靠在牀頭,身邊丫鬟正在幫着壓掖着被角。他疲累地環顧四周,輕聲說道:“怎麼我睡了這麼些天,仍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蘇家主,谷主說了,你這次犯病十分嚴重,想想那日你來找谷主,不就是因爲已至咳血了嗎?若非如此,家主你又怎會親自來找我家谷主?”丫鬟言語中還頗有幾分替主子抱不平。
蘇沐漓垂下眼眸,該是寂然地想到了那日在院子裡看見江玹逸拉扯嶽靈心,對她動手動腳,不肯放過,他本想衝上去將江玹逸拉開,可是剛邁出步子,卻愣地噴出一口鮮血,腳步也變得虛浮起來。他狼狽地扶着牆,才勉強站住。
鮮血像一朵花紮根在他心頭,迅速地生長,擠弄着心室,讓他呼吸不得。
他的病……
蘇沐漓攤開手,看着方纔掌心染上的鮮血,微微地顫抖起來。
“谷主你來了。”丫鬟的聲音將蘇沐漓的思緒拉了回來。
蘇沐漓擡起頭,瞧見耽棠親自端了藥從房門進來,“該服藥了。”她一邊說着一邊在牀邊拉了凳子坐下來,舀了一勺湯藥吹涼了送到蘇沐漓嘴邊。
蘇沐漓挪開一些,伸手去拿藥碗,“我自己來。”可是手擡到一半,就覺得痠痛不已,根本不能擡得更高。耽棠見狀按下他的手,說道:“還是我來吧,你看你,哪有一點力氣?”
蘇沐漓有點尷尬地說:“等我再坐一會兒吧,興許能恢復些體力,大抵是這些日子躺得太久了,才如此疲乏無力。這藥也喝了兩三天了,每日就這會兒醒着,這樣下去,我要何時才能下牀?早晚會讓靈心發現端倪的。”
耽棠聞言,“啪”的一聲把勺子扔在了碗裡,“你都自身難保了,還在想着她?”
“我好幾日沒有出過房門,自然是怕她起疑。對了,我昏睡的時候,她還是沒來過嗎?”蘇沐漓微皺起眉頭問道。
“沒有!沒有!”耽棠怒氣衝衝地吼道,“你當真以爲她這麼在乎你?別說消失三天,你就是消失三個月、三年,只怕她也是會早早地把你忘到九霄雲外了!”
蘇沐漓聽了耽棠這般怒氣衝衝的話,非但沒有惱怒,反而是輕嘆口氣,“她定是還生我的氣。那日本就是想氣氣她,好讓她離我遠些,免得發現我的病情,沒想到這丫頭還真是記仇。”說着嘴角還帶出一絲笑意。
耽棠將碗重重地往旁邊一放,騰地站起來,“蘇沐漓,你真是頑固不化!那個嶽靈心到底哪點好,讓你這麼念念不忘?她連來看你一眼都不來,這樣的人值得你放在心上,爲她心力交瘁嗎?”
“不許你這麼說她!”蘇沐漓皺起眉頭,耽棠對嶽靈心的抱怨他已經聽得太多了,本就心中不喜,之前一直對耽棠心懷感激,而且也知道耽棠總是爲了他好,所以按捺沒有發作,但再怎麼忍耐也有個限度,如今終於有些不耐煩了,說話的口氣也重了些。
耽棠也是倔脾氣,見蘇沐漓如此頑固不化,轉身就跑了出去。
“谷主……谷主!”丫鬟叫了兩聲,耽棠也沒有應,丫鬟着急之下,只好退回來,責怪地對蘇沐漓說,“蘇家主,天地良心,我家谷主真心待你,你卻如此不識好歹。那姓岳的是什麼人?被皇上休妻,眼饞你這第一首富的家主之位,方來獻媚,如今你蘇家主纔剛剛對她說了點不中聽的話,她就三日不來見你,更是立馬攀上了高枝,要嫁給那綏王,做西番的攝政王妃了!”
蘇沐漓陡然一愣。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