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來的人很多, 謝輕塵跪在那裡,整整一日只離開了一次,此外就沒有再起身, 而且還要不時磕頭答謝。
越冰瑩又是傷心夫人去世, 又是心疼他, 也不知他傷痕累累的雙膝已成怎樣的情形, 當真度日如年, 只恨太陽不早早落山。
於是送晚飯過去的時候,終究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他卻依舊那樣低眉垂睫,一眼也不瞧她。
越冰瑩便也只默默地給夫人燒紙, 並不主動去跟他搭話。
她知道,以謝輕塵的脾氣, 自己此時若還要關心他, 問他傷勢如何之類, 輕則看他冷眼,重則遭他刻薄。她雖是個溫吞的性子, 卻也從不是個願意自討沒趣之人。
反正早就習慣了他的冷漠,從確定自己傾心於他之時,就不曾奢望過會從他那裡得到什麼迴應,如今彷彿不過是一年前的延續罷了。那個沒有記憶一心一意只愛慕她一個人的龍九霄,那個挑逗她作弄她總用滿含情意的眼神看她的龍九霄, 或許只是上蒼一時憐憫, 給她一個過分美好的夢境罷了。
既然是夢, 就終會醒來。
於是, 夢醒之後, 他重又想起那個爲他粉身碎骨叫他刻骨銘心的女子。於是,她就又什麼也不是了。
而且, 從前因爲一點恩情或者歉疚牽扯,好歹他還發誓承諾會照顧她保護她的;可是,如今自己無意間害死他母親,更是已經變成了兩不相欠兩不相干!
越冰瑩漸漸覺得自己的心疼痛得厲害,甚至感覺得到一下一下的抽搐。
當然,他可能也並非那樣絕情,倘若西風婆婆不揭穿他從前的身份,或許他還不會這樣急着跟自己撇清。
可是因爲身份大白於天下,他一下子變成了人人憎厭恐懼的惡魔,於是鐐銬加身,被嚴密看守着等待武林公審。那樣迅速而決絕地撇清關係,或許正是因爲他還多少顧念着一絲舊日的情分,不想連累到自己吧?否則,又怎會有昨晚那一句善意的提醒?
一如當初中秋之夜,那個花前月下叫她至今想起都覺得臉紅心跳的深吻,那封滿紙呼她爲“卿”的素箋,或許都不過是感念她一片癡情以及照顧他母親的回報罷了!
不過,也就僅止於此了吧?
於是,終究還是如此,謝輕塵之於她,永遠都是那個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
越冰瑩終於覺得自己心痛得已經喘不過氣,她再也隱忍不住,站起身來,疾步走出靈堂,然後飛也似地跑出好遠。
不看她,不等於看不到她,何況是謝輕塵那樣敏銳的人物。
她從開始燒紙,眼淚就沒有斷過,雖然竭力隱忍,哽咽得卻越來越厲害。
他硬起心腸裝聾作啞,死咬着牙剋制自己,不去擁抱她安慰她,不說一句話,臉上甚至沒有一絲異樣的神情。
可是她卻終於隱忍不住,驀然起身離開靈堂。
謝輕塵閉起眼睛,聽着她的腳步聲飛也似地遠去,他知道,她一定是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去哭了。
瑩兒,都是我的錯!
你我之間,原本就不該相識!
我不該渾渾噩噩踏上大漠,闖入你的生活,害得你們母女天人永隔!我不該爲了覺得歉疚就許下什麼照顧你保護你的誓言,更不該爲了自己養傷就賴在你家裡不走!我不該在能同你相守的時候卻連多一眼都不看你,叫你爲自己一廂情願而黯然神傷日漸憔悴!我不該等到一切都來不及的時候才後悔沒有早早對你好!
可是時至今日,一切都太晚了!我已經沒有明天,除了更深的傷害什麼都不能給你!難道要你跟着我隱姓埋名亡命天涯,東躲西藏擔驚受怕,還要一輩子遭人唾棄謾罵?即使如此,只怕那些傢伙也不會放過我!你跟着我,或許終究落個慘遭橫死的下場!你的人生,不該是這樣!我的罪孽,不該由你來陪同承受!
瑩兒,我是個罪人!對不起!對不起!
他死死地咬着牙,雙手攥得太緊,竟至於將自己的手掌都掐出血來!
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陣輕捷而急促的腳步聲。
越冰瑩跑出好遠,直到周圍聽不到一點人的聲音,她才伏在一竿粗竹上,放聲大哭起來。
認識他,到底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倘若今生不遇到他,會不會還有這樣刻骨銘心叫人肝腸寸斷的愛戀?會不會還有那樣幸福與甜蜜的感覺,如同看到他叫人心醉的微笑時?又會不會還有如此痛徹心肺的悲傷,如同看到他拒人千里的冷漠時?
那個人,他究竟是怎樣的心腸,怎樣的人?
如何就能夠那樣淡漠自己的生死,也淡漠別人的悲傷?
一如當初在“半山亭”面含微笑地飲下毒酒,一如而今冷漠平靜地等待死期,全不管別人是怎樣戀慕他怎樣在乎他!
不不不!
或許,他也在意過自己的生死,否則那十年他又憑什麼心甘情願做別人手中的殺人利器?大概,只是爲了支撐他傾心愛慕的那個女子活下去吧!
一夜灰飛煙滅之後,那個女子最後一句囑咐,便成了他的束縛!
如今,又可以如“半山亭”那次一樣,給自己找一個名正言順了斷的理由了,是吧?
越冰瑩,你從來就什麼都不是!既不是他求生的支柱,亦不是他赴死的羈絆!你就是個一廂情願的傻瓜!
徹頭徹尾,最多隻配得到他的一絲憐憫!
可是,卻偏偏還要想着他,一遍一遍想他的笑容,想他的聲音,想他的懷抱!甚至,在這樣的時候,還想要他如同以往那樣,神不知鬼不覺來到身後,一邊揶揄戲弄一邊軟語安慰!
身後,卻當真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越冰瑩驚愕地回身,只見一人緩緩來到面前站住了腳,卻是袁如笙。
她愣了一下,隨即背過身,低下頭抹去面上的淚痕,平復了情緒,方纔開口:“袁少俠,你、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我是纔得到消息趕回來的。”袁如笙頓了一下,終於道,“去靈堂弔唁謝夫人時,謝公子說你往這邊來了,怕你一個人迷了路。你知道他不大方便出來走動,於是我特意來此尋你,怕你在外面呆得太久會傷身!”
越冰瑩低着頭不說話,一時竟有些理不清他的話:是他叫袁如笙來尋自己的?怕自己迷了路?怕自己哭久了傷身?當真,是他的心意?夫人被自己害死,他不生氣、不懷恨麼?
“回去吧,越姑娘?”袁如笙又道。
越冰瑩卻擡起眼睛看着他:“是、是他跟你說,我往這邊來了?”
袁如笙輕輕點了點頭,半晌方道:“他很擔心你。”
本來是向心愛女子示好的絕佳機會啊,他卻如此輕易就放棄了!他雖然纔來,卻什麼都已知道。也不是沒有想過在她跟前攬功,但終究還是放棄了。
他從來就不喜歡謝輕塵那個人,也實在不可能對他有多少好感。
可是,他還是願意叫這個女孩子明白那人的情意,誰讓他那麼清楚地知道,這個女孩子是怎樣傾盡全部心意地愛慕着那個人啊!
“我來的路上,遇到天山派的袁少俠,他送瑩兒回莊裡去了。”蕭慕天上了香燒了紙,這纔在謝輕塵對面坐下來,緩緩地道。
“哦。”謝輕塵卻只是淡漠地點了點頭。
“還願意陪我這個老頭子喝兩口麼?”蕭慕天將酒罐拎到二人中間,又擺開兩樣小菜,曼聲問道。
“蕭莊主一番盛情,晚輩感激尚且不及,焉得推三阻四?”謝輕塵低下頭,只覺自己眼眶微熱,鼻根微酸:這樣的時候,蕭莊主居然還來與自己喝酒,竟是毫不避嫌!往日那些翁婿把酒不醉不歸的情景,不覺又浮現心頭。他自幼喪父,又在那樣血腥殺戮的環境中掙扎求存,難得遇到如此慈和的長者,說真的,頗有些與父親相處的感覺!
蕭慕天看他驀然微紅了眼眶低下頭去,心下也自感慨萬分。
斟了兩碗酒,遞給他一碗,就忍不住嘆道:“老夫平生好酒,卻偏偏膝下無子,唯有一女。原指望有個如你這般對胃口的女婿,能常常對飲暢談,也就此生無憾了!”
“多謝蕭莊主擡愛,是晚輩自己無福攀交!”謝輕塵亦嘆一口氣,隨即卻往外面瞟了一眼道,“其實還有兩位,也是不錯的!”
“嗯!你說的是外面來的那二位青年俊傑麼?”蕭慕天脣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當真是好耳力,居然早早就察覺我們來了?”外面有人嘆道,聲音尚在數十步外,雖然不大,卻清清楚楚就傳了進來,原是雲中志。
“你們也不差啊,隔得還那麼遠,就聽到我們說話了!”蕭慕天回道。
“蕭莊主好不夠意思,同我義弟喝酒居然不等等我?!還好,晚輩倒也不是個瞎客氣之人,就從前輩那些珍藏裡多挑了兩罐!”這一次,說話的竟是“鬼韻狂生”裴羲何,原來他也是纔得到消息趕回來的。
蕭慕天聽着二人已近在門外的聲音,略有些打趣地道:“如此說來,二位莫不是被老夫的酒香引來的?”
“早聞蕭莊主好酒,果然珍品多多!”裴羲何應道,便已同雲中志一起走進靈堂。
裴羲何與雲中志上了香燒了紙,一同過來席地坐下。
“謝世兄,我們這樣過來叨擾,不知是否合適?”雲中志向來細心周到。
謝輕塵道:“難得諸位在這樣的時候,還能如此毫不避嫌前來探望,家慈泉下有知,自然亦會感激不盡!”
裴羲何卻皺眉道:“你我兄弟,如此外道之言不說也罷!”
蕭慕天卻已斟了兩碗酒,給裴羲何與雲中志二人遞去。
裴羲何忙雙手接過:“怎敢勞動蕭莊主親手斟酒?我等後生效勞就是了!”
雲中志亦雙手接過,卻只是恭恭敬敬道:“多謝蕭莊主!”
蕭慕天先將一碗酒灑在地上敬了逝者,方又再斟一碗,端起道:“難得湊巧,聚在一起喝兩碗,來,幹!”
四人幹了一碗,雲中志又道:“謝世兄,因爲怕有些人趕不及,蕭莊主已同諸位武林同道商議,將公審之日定在一月之後。”
“雲少俠爲你說了不少話!”蕭慕天多看了雲中志一眼,又對謝輕塵道,“有人似乎必欲除你而後快!”
“多謝二位費心了,這個我知道!”謝輕塵點頭道,“所謂公審的期限,或許不過是苟延數日罷了。”
“那倒也未必!”雲中志微一蹙眉道,“畢竟令尊生前有恩於武林中許多人,而且此番你又從‘水晶谷’救出四十六家宗師元老,他們都會爲你說些話的;再者,‘極樂山莊’之時也是情勢所迫,不得已而爲之。”
謝輕塵卻低頭沉默了。
“雲少俠說得對,你也不要過於擔心。”蕭慕天亦勸慰道。
謝輕塵卻突然擡起頭,道:“蕭莊主,晚輩有一事請教。”
“世侄但講無妨,老夫知無不言。”蕭慕天道。
“晚輩對於‘孟婆籽’與‘同生共死’,頗多好奇。”
蕭慕天微微一怔,隨即略一沉吟道:“嗯,瑩兒說,夫人過世就是因爲這個,是麼?”
“是龍傲所言,而且賈章一死,家慈便立即——”謝輕塵驀然頓住,低下頭去,略一平復,方又再次擡起頭道,“想必蕭莊主也已知曉,龍傲還說他與越姑娘的情形,也將會是如此。”
蕭慕天嘆一口氣道:“可是,‘同生共死’的症狀——”
隨即他驚訝地看到謝輕塵豎起一根手指,放在了嘴脣正中。
蕭慕天露出一個瞭然的神情,便又道:“你是如何知曉的?”
謝輕塵擡起右手,攤開了手掌:那裡,躺着一根紫黑色的細針!
然後,他擡起左手,點了一下耳後。
餘下三人面面相覷,都露出瞭然而驚訝的神情。
“聽說那個名叫琉璃的丫頭,昨晚已經莫名其妙被人殺死在自己房中。因此我以爲當務之急,還是應該先找到龍傲。”謝輕塵將那枚細針放進蕭慕天手中。
“你知不知道,那個傻丫頭有多傷心?”蕭慕天突然嘆息道。
“她若以爲我只是不想連累她,那就不會是如今這個樣子了。”謝輕塵道。
“這個樣子,只會叫她在傷心之外更多一份歉疚,徒增痛苦而已!”雲中志亦嘆息道。
“我只能如此!”說完這句,謝輕塵便岔開了話題,“對了,那個莫名其妙的渾人,究竟是因何而死?”
“那人五臟碎裂,系被人以內力震死。”蕭慕天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而且,除腹間中了你那一腳外,他渾身再無其他傷痕!”
“看來,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謝輕塵一臉無奈,搖搖頭道,“也罷,也不多他一條性命!”
“你說什麼啊?”雲中志皺眉道,“你以爲他是誰,他是‘五嶽’盟主的獨子呂華勝!”
“那五嶽盟主呂世英的性子,最是睚眥必報執拗糾纏!”裴羲何搖頭直嘆,“要不旁人怎麼背後叫他‘驢死硬’呢?”
謝輕塵看看三人都是一臉凝重,他的神情反而越發顯得不以爲然:“那又如何?大不了公審的時候,他多說我幾句壞話而已!諸位不是來喝酒的麼?拿驢肉下酒很美味麼?”
“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裴羲何一臉無奈地微笑着搖搖頭,不再說什麼,而是拎過酒罐,開始斟酒。
第五日的早晨,越冰瑩很早就來給他送飯。
可是走進靈堂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謝輕塵伏在地上睡着了。
也是,獨自一人夜夜守靈,連個替換的人也不要,真不知他每晚是如何將就過來的。
或許,幾夜都不曾好好地睡一覺了吧?
越冰瑩終究還是忍不住心疼他,便輕手輕腳將早飯放在地上,生怕驚醒了他。
因爲手足之間的鐐銬是連在一起的,所以他只好蜷縮着睡在地上,可是居然睡得那麼熟,竟完全不曾被驚動。
越冰瑩小心翼翼在他身前不遠處跪下來,給謝夫人燒了些紙,回頭看他酣睡的模樣時,突然就有種回到了從前的感覺。從前也常常喜歡在他睡着時偷看他,不過通常只能是在他喝醉之後,否則他一向警覺,立即就會睜開眼睛,弄得她尷尬無比。
之所以喜歡在他喝醉酒睡着後偷看他,是因爲只有那樣的時候,他纔不會顯得那麼冷漠。尤其在他睡得很熟的時候,還可以離他更近一些,那時就會有種他終於屬於自己的錯覺。
越冰瑩坐着等了很久,可是他竟始終熟睡不醒。
外面傳來旁人說話走路的聲音,怕是有人趕來弔唁了。
再這樣睡下去怎麼行啊?何況飯可能都涼了。
越冰瑩猶豫一下,終於覺得還是叫醒他比較好。
可是,叫他什麼呢?叫什麼好像都不對。
算了,他一向警覺,有些響動應該就夠了。
越冰瑩一念及此,便起身來輕輕跺了跺腳,可是竟然沒有奏效。
咦?困成這樣了麼?昨晚應該也沒有和舅舅他們喝酒啊!
越冰瑩跺腳的聲音稍大了些,可還是沒有反應。
她突然覺得:情形不對!
謝輕塵從來都不是睡得那麼死沉的人。
這樣的動靜,他早跳起來了。
連日來的委屈傷心,還有矜持自尊,什麼都顧不上了!
她疾步奔到他身邊,蹲下來,在他肩頭輕輕推了一把:“醒醒啊!很晚了!”
他卻只是應手換了個姿勢,兀自沉沉地酣睡不醒。
越冰瑩仔細看他的臉色,除了額上有一層細汗之外,倒也不覺有何不妥。於是伸手去把他的脈象,可是在看到他手腕上白布包裹着的傷痕時,越冰瑩卻終於忍不住又有要落淚的感覺。
她小心地移開鐐銬,輕輕拆掉裹着的白布,把三根手指搭上他傷痕累累的手腕,這才驚訝地發覺他脈象異常:時而平穩如常,時而卻細沉無力,甚至一度竟有虛脫衰竭之相!
越冰瑩大驚失色,立即想到,這一定是中了一種奇毒的脈象!
什麼人,在什麼時候,竟然對他下毒?以他的敏銳,居然沒有警覺到?!
謝輕塵被除了手足上的鐐銬移到牀上,卻始終沒有醒來的跡象。
掐人中,銀針刺穴,甚至不惜將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加諸於他身上,可他只是蹙起眉頭,露出痛苦的神情,卻始終不見睜開眼睛。蕭家父女使盡手段,終是沒能令他自昏睡中醒來。
每隔三五個時辰便來點他要穴的高手,說昨晚子時來時,他就已經蜷在地上睡着了。那幾人以爲他連日勞累,便也沒有在意,補上數指徑自離去,豈料他竟是中毒昏迷。
再問門外巡邏監視的衆人,都道未見任何異常。那樣嚴密的監視看守之下,連輕功造詣獨步天下的謝輕塵尚且無法逃跑,旁人又如何可能秘密潛入而完全不被發覺?
所有懂些醫術的人都來了,可是都道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脈象。
“蕭莊主,不知你有何高見?”問話的是北方武林那個綽號叫“筆硯奇生”的霍雙城。此人倒也是個奇人,不僅擅長模仿他人筆跡,還頗懂得些醫術藥理,奇門遁甲之類亦甚有研究。
蕭慕天沉吟半晌,終於緩緩道:“實不相瞞,如此殊異的脈象,老夫亦是頭回得見。”
“蕭姑娘,你呢?”霍雙城又轉向蕭千羽問道。
蕭千羽翻他一眼,道:“我爹都沒見過,我又如何可能見過?!”
霍雙城不意竟在她這裡討個沒趣,不免有些訕訕的,便不再多問什麼。
既然守在他這裡沒有什麼作用,衆人便都回前山的莊中去商議對策了。
唯有越冰瑩守在榻前,不肯離去。
“越姑娘,人家都說和你兩不相欠兩不相干了,你還守着他做什麼?”沈鹿道。
越冰瑩微微一怔,凝目看了那少年一眼,終於道:“沈少俠,多謝你每日運功爲我驅寒,可這是越冰瑩自己的事,就不勞少俠費心了!”
沈鹿愕然,半晌方道:“我、我不是——對不起!”
越冰瑩起身對他深施一禮,道:“少俠請回山莊歇息!”
“唉!”沈鹿嘆息着跺了一下腳,徑自去了。
越冰瑩回過身,這才發覺蕭千羽居然沒有走,兀自站在牀尾,凝神思索。
“姐姐怎麼還不回去?”越冰瑩隨口問了一句。
不料蕭千羽卻道:“我陪你守着他。”
越冰瑩一怔:“這個——”
蕭千羽卻到外面四下檢視一番,方又回來道:“瑩兒,你被他騙了!”
“什麼?”越冰瑩一臉不明所以。
“傻瓜,你被謝輕塵騙了!”蕭千羽悄悄在她耳邊道,“他母親並不是死於‘同生共死’,他在當日就已察覺!”
越冰瑩瞪大了眼睛,險些驚呼出聲:她這幾日爲此自責自傷,卻不料竟會有這樣的真相!
“他母親是被人以見血封喉的毒針刺入耳後,中毒身亡的,他已將那枚毒針交給我爹了!”蕭千羽又道,“我也是昨晚才曉得,他們都瞞着你,可我覺得不對!”
“姐姐!”越冰瑩一把拉住她的手,立即泫然欲泣。
“他怕自己目前的境況連累到你,因此才故意冷淡你疏遠你,還囑咐大家都瞞着你。”蕭千羽嘆一口氣,“可是,我怕他一旦走了,你再知道真相,或許會覺得更加殘酷。不過說真的,我也很矛盾,不知道自己這樣把真相告訴你,究竟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姐姐,你這樣做自然是對的!”越冰瑩抱住她哭道,“我又豈會怕他連累?”
“可是瑩兒,萬一他不在了呢?”
“武林公審麼?雲少俠他們都說幫忙的!”越冰瑩拭去淚痕道,“再說,倘若他們當真要他死,那我就是拼上這條性命也要救他走!”
“我說的不是武林公審。”蕭千羽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道,“瑩兒,只怕你當真拼上性命,也未必救得了他!”
越冰瑩愕然:“姐姐,此話怎講?”
“瑩兒,你知道他中的什麼毒麼?”蕭千羽凝目瞧着她,一字一句道,“他中的,纔是真正的‘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