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星期一, 我第一次體會到做一個公司董事長的權力,所以我給自己放假了一天。坐在沙發上,摸着可樂的頭, 看着並不好笑的電視, 放聲的笑。
手機響了很多次, 都是些工作的事情, 我直接推給了幾個副總。直到晚上, 五伯的電話打來。
五伯,董光英,MBA的光環, 董家的才子。智商高於情商,故謹小慎微了一輩子。
五伯, 董光英, N行的管家, 國家的孫子。愛情大於金錢,故一個女人愛了一輩子。
五伯, 董光英,數字的奴隸,制度的傀儡。規矩大於人情,故一堆錢裡窮了一輩子。
“五伯。”我接起了電話。
“曉柔。”他聲音有些嘶啞,帶着說了很多話後的疲憊:“現在有空麼?”
“有。”我回答, 一大把的時間。
“那能來我辦公室一趟麼?”他說。
“都五點了, 要不做侄女的請你吃飯。”
“不了, 來我辦公室吧。工作的事情, 還是辦公室談的好。”他說。
“好吧。”五伯很固執也很古板, 相當注意每一個違反法律的細節,有些時候這種想法刻意的有點過分了。所以我決定隨了他。
我到N行時, 已經晚上的六點,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30層的N行大廈,此時已經安靜下來。門口的保安見我開進停車場後的車後,問都沒有問我一句,讓我走進了大廈。也許開勞斯萊斯搶銀行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輕輕的敲了敲門。
“進來。”
五伯是個務實的人,比起常人,他的辦公室少了高檔的裝飾品,精心種植的盆景,取而代之的是成堆的文件。
“五伯。”我坐在他的對面。
“曉柔,我等你很久了。”他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高度數的眼鏡:“想喝茶?還是咖啡?”
“茶吧。”我回答,雖然我把咖啡當營養液在喝。
五伯喜歡的是綠茶,和我父親一樣的口味。
“曉勇今天來找我。”他坐在了我的對面:“說到這裡,做五伯的應該要感謝你,他第一次來找我,居然爲了你的事情。聽曉勇說,你想貸款?”
我點了點頭。
“金額多少?”
我舉起了一個手指頭。
“一千萬?”
我搖了搖頭:“一個億。”
“這麼多?你用什麼來抵押?”
“若是,五伯同意,我會準備工程的資料提交過來,用我的公司和在建項目做抵押。”
“你想做資本運作?”
我點了點頭。
“你知道風險有多大?而且現在國家已經注意到這點了。作爲長輩,我要勸你考慮下。”
我笑了笑:“決定做了,不就想後悔,也不怕後悔。以前的人都怕欠錢,現在的人不都怕欠不了錢,不是麼?A市現在的幾個“傑出青年”哪一個不是“負”翁,玩的是國家的錢?”
“你指的是曉東?”他問。
“我沒有指的誰,我按自己的想法做事情。”
“能否再考慮下?”他問:“你可以慢慢的做,第一次就做一個億的項目,很冒險。”
我搖了搖頭。
他微微了嘆了氣,沒在說項目的事情,反而問我:“你怎麼說動曉勇來找我的,他一向不願意淌這趟渾水的。”
我笑了笑,回答:“曉勇跟五伯很像。”
他一聽,搖了搖頭,明白了我的意思,長長的嘆氣後說:“也許,這就是命吧,由不得不信,一切,算我欠曉勇他媽的。項目的方案你過幾天送過來吧,若是你還體諒你五伯的話,項目不要做得太離譜了,給雙方一個臺階下吧。這個社會,還是同流合污易啊!”他一番話彷彿在哀悼他的晚節不保,我抓住了他的致命弱點,他心甘情願的認命了。我知道我的卑劣,可有人比我卑劣幾倍,爲什麼他們沒有受到懲罰?
“一起吃晚飯吧。”起身時候,我邀請他。
“我還是習慣回家吃。”他回答,一個人的空蕩蕩的房子,何以稱爲家?
開着車,出了N行的大院時,天色已經暗下來,冬天漸漸到來,不到七點,路燈已經亮起。路邊的路燈下,一個人向我招手。
我開車過去,曉勇!
“上車吧。”我停在了他的身邊。
他上了車,坐在我的旁邊。
“在等我?”我問。
“嗯。”
“有什麼事情?”
“柔柔跟我說了你和張暉的事情。”他說。
“然後呢?”我問。
“我希望柔柔幸福,她還愛着張暉。”
“你等我,是爲了跟我談條件麼?”
“幾年不見的曉柔,變化真的好大。”他說:“什麼時候,你也學得跟曉東曉飛一樣了。董家的人真的都是很有‘抱負’,只有我……”
“可我總覺得,董家就剩下你了。”我說:“曉勇哥,這次事情謝謝你了。柔柔的事情,我希望她幸福,也希望你幸福。都說有一種愛叫成全,那都是小說裡面的東西,現實裡,人還是自私點好,我們都是無神論者,就這一輩子幾十年好活了,好好把握自己的愛情。”
我說完,我以爲他還會繼續他的話題,或者讓我去找張暉。可是,他什麼也沒有說,手撐着頭,望着車窗外。
下車時,他突然轉頭問我:“爲什麼你覺得董家剩下我了?”
“我們說的話,十句你相信一句就夠了,你說的話,十句,我全部都相信。”我回答。
“是麼?”他突然笑了,笑的很無奈:“你難道不知道,中國人說的第一句謊話就是老師教的。”說完,他慢慢的走入了校園。
第二天,我把小王和小楊叫了到辦公室。開始計算整理着資料。
“董姐,你要求三個月內做一個兩千萬工程出來,非常的困難。連招標程序和設備週期都不夠。”小王不停的在筆記本計算。
“那就隨便買一個在建的工程。”我回答。
“在建工程,效益好的,絕的不可能賣。能賣的都是些爛尾樓工程,這樣風險非常大。”小王回答。
“我只是需要用這個工程去抵押,好爭取貸款。工程是否有效益並不重要。只要財務上把經濟指標做上去就可以了。”我說。
“資本運作的風險太大了。我們根本沒有償還能力。”小王說。
“現在A市的大項目,哪個有償還能力的?就是沒有,所以,項目的老總生個感冒,市長銀行行長都着急着去慰問,明白了?”我回答:“別說這麼多了,趕緊把財務指標做出來,包括經濟效益分析,跟銀行看的,把利潤有多高做多高。”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如今都是撐死了膽大,餓死了膽小。
於是,我把自己的辦公室貢獻了出來,幾個人開始集中做着報表。
到深夜時,我叫外賣送來了肯德基。A市的夜裡,只有這個送的最快,幾個人放下了手裡的電腦,坐在了沙發上啃着雞翅。
窗外,夜色已經很濃,我喝着咖啡,看着遠處的街燈,突然想起了曉勇白天的話,於是轉頭問正在啃的津津有味的小王:“小王,你還記得上學第一節課老師教的什麼嗎?”
小王被我的問題,一愣。
轉頭用胳膊肘碰了碰正在奮力啃着漢堡的小楊:“楊哥,你回答下,我早忘記了,都還老師了。”
小楊,喝了口可樂,吞下了塞滿嘴裡的漢堡,認真的想了想回答:“我那時候,學的應該是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熱愛偉大的中國 G C D。”
我一語頓塞,曉勇,原來你也沒能跳出這個框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