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小。”顏千夏臉紅了紅,罵了句,快速縮回了手。
“小啊……”他慢吞吞拖長了尾音,又抓住了她的手,硬摁了上去,“那你每回還喊痛,原來是騙我的。”
顏千夏擠了個假笑,突然就曲了指,在它上面狠狠彈了一下,讓他色,讓他在她有孕的情況下還來佔便宜!
她這下力氣挺大,饒他多強壯,那地兒也受不了顏千夏這下突襲,頓時倒抽了口涼氣,把她推遠了一點。
顏千夏本身有點怕他反手打過來,可他只低頭忍了會兒,便一伸手,把她給從浴桶裡拎起來,放到了桶外。
“去穿衣裳。”
他語氣低沉平靜,顏千夏倒有些意外了,慕容烈怎麼突然就變這麼好了呢?她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他也不看她,只跨出浴桶,拉過布巾擦身子。
精壯的身體,修長結實的四肢……顏千夏嚥了咽口水,硬是沒能收回目光,還不自覺地往他小腹下看去,被她彈過的東西已經老實了,低頭垂着,不再耀武揚威。
他突然擡眼看來,顏千夏來不及收回目光,臉上頓時飛起幾絲紅意。
“以後不要在我面前說那些狠話,你本不是那樣的人。”他低聲說着,拿起一邊的乾淨衣裳穿着。
“誰說我不是,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再有人敢衝我下黑手,我便讓她死無葬身之地。”顏千夏冷笑着回了一句。
慕容烈的表情開始複雜莫名,她也不躲,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
可他終是什麼也沒說,只轉身過來,抓着肚兜往她身上系。指尖滑過她細嫩的肌膚,像電流竄過一般,顏千夏就哆嗦了一下,快步往後退去。
“嗨,我自己穿。”她反了手,要去抓腰上的細帶兒,可太緊張了,怎麼都繫好,於是用力扭着脖子,想看清背後那幾根帶子是怎麼和她作對的。
“呵,小東西,就你愛逞強。”他低笑起來,扳過她的身子,給她系起了帶子。
“誰不是呢……”顏千夏嘀咕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想表達什麼。
相較於以前那個對她強勢的男人,她更怕現在的這個他,無聲無息的,伸了長長細細的觸角,從她每個毛孔裡鑽進去,開始控制她每一丁點的情緒。
她不想這樣,她害怕。她怕這個男人和軒城、和池映梓一樣,到了最後,又狠狠地傷她一次。她的心肝該有多可憐,一次又一次被人傷害。
她低垂着長睫,老實地任他給自己穿好了衣裳,然後默默地走到書案邊,又開始看書。她是越來越安靜了,看着她失去張牙舞爪的樣子,慕容烈卻覺得越來越心痛了,他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她開心一點。
是,他毫無辦法,他無法貼近她的內心,她就像從窗子縫隙裡鑽進來的風,明明可以感覺到就在眼前輕舞歌唱,卻怎麼都觸摸不到,最後,它又攸地消失不見了。
那時的池映梓是怎麼做到的呢?
若能得到那方法,他願用一切來換,換她真心笑開顏。
他站着,她坐着,兩個人不言不語,時空似凝固了一般。門外也靜靜的,隔壁也靜靜的,全都被他們二人阻隔在世界之外,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希望過,全世界只剩下他和她,無人干擾,她任他寵愛。
突然,他的胸口隱隱痛了一下,他掩住胸口,擰了下眉。
“皇上,臣妾冤枉。”端貴妃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慕容烈看了一眼顏千夏,開門出去。
端貴妃站在門口,一臉不服氣。
“朕會查清楚,你隨朕來。”慕容烈邁出門檻,往前方花廳走去,端貴妃卻一扭腰,手撫着小腹,嬌嗔了一聲,“嗯,皇上,孩兒在動呢,您瞧瞧。”
“走吧。”慕容烈朝窗口看了一眼,低低地說了一聲。
“您摸摸呀。”端貴妃卻笑着來拉他的手,把他的手覆到自己的小腹上。
小寶寶確實在動,慕容烈感覺到了,他的表情瞬間柔和了一點,可看到窗後一動不動的身影,隨即又沉默下去。顏千夏不可能接受這些,她不會像其他的嬪妃一樣,爲他有別的孩子而高興,她只會越來越沉默。
“小王子,叫一聲父皇……”端貴妃又嬌滴滴說了一聲。
“好了,你過來,朕還有事和你商議。”慕容烈打斷了她的聲音,轉身就走。
端貴妃這才向侍婢使了個眼色,扶着侍婢的手慢慢往前去了。
顏千夏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小腹,她的孩子什麼時候會踢她的肚子?一種柔情突然從她心底涌了起來,在這個世界上,她和這孩子血脈相連,只有這個孩子是她最親密的人。
她的手輕輕覆上去,感受着這種血緣天性。
“小公主,年公主。”她輕輕地喚了一聲,你是媽媽的小公主,便是拼死,媽媽也要護你周全。那個男人,再寵她,也不會爲她廢去三千後宮,所以你和媽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娘娘。”不知呆坐了多久,九音進來了,見她神情落暮,便過來給她收好了滿桌散落的紙,把筆掛上筆架,輕聲勸道:“您也不能總冷着臉對皇上啊,您看看端貴妃,多會撒嬌。”
“你不懂的。”顏千夏搖搖頭,別人不會懂,這個孩子的到來完全擾亂了她的步伐,讓她進退兩難。
還有兩日就要進京了,龍船在夜裡靠了岸。這是欽州地界,要從這裡改走陸路。陸路遠比水路危險得多,鬼麪人安靜了許久,但誰都知道,他正在四周伺機行動。
他的底,慕容烈沒摸清,只知和池映梓有關,卻始終不能確定他就是池映梓。
關於苑棲墨,慕容烈令名花流的人前去刺探,證實卻是苑棲墨進了京,如今他貴爲周國天子,正忙着充納後宮,選立皇后,並無異樣之處。
越平靜,風波越洶涌。
慕容烈吞併夏國大半國土,早成了各國最牴觸的敵人,在得到天下之前,他必須步步謹慎。
兩輛馬車已侯在岸上,顏千夏意外地看到了那叫千機的“美人兒”,抱着琵琶,騎着一匹棗紅色的大馬,微微笑着,向她彎了彎腰。
“呀,你在這裡。”她有些欣喜,扭頭看向慕容烈,“慕容烈,你叫他來的嗎?”
“當着我的臣民,還是叫我一聲陛下,如何?”慕容烈低下頭來,在她耳邊低語一聲。
“哦,陛下。”顏千夏笑着點頭,歪着頭看着千機。
慕容烈把名花流最厲害的人安在顏千夏身邊,分明是在告訴她,他會護她周全。
“謝謝你。”顏千夏沒向慕容烈說過她想和千機認識、交個朋友,可他還是把他弄來了,顏千夏此時不能說不感動,她頭一回認認真真地向他道了謝,然後衝千機揮揮手,爬上了馬車。
“皇上,若她再看上什麼您都給她弄來?獅子老虎也弄來?再說了臣和這千機不對眼,您不是不知道。”年錦嘀咕着,瞟了一眼千機,“一個大男人長成那樣,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他是來伺侯你的?他是來保護你妹妹的。”慕容烈掃他一眼,翻身上了馬。
年錦被噎了一句,忿忿看向千機,千機只一臉笑意,柔媚堪勝女人。年錦只覺得頭皮發麻,連忙上馬走開。
端貴妃恨恨地甩上了簾子,一咬紅脣,在侍婢耳邊低語了幾句,那侍婢就下了馬車,跑向了慕容烈的身邊。
慕容烈扭頭看了一眼端貴妃的馬車,馬鞭一揚,便策馬往前去了。
九音從窗口縮回頭來,對顏千夏小聲說道:“端貴妃又使手段了呢。”
“隨她的。”顏千夏低聲說着,又看向千機,他正一記媚|眼橫波掃過來,顏千夏就樂了,衝他揮揮手,心情大好。
千機微一點頭,策馬過來,和她的馬車並行。
“他好美啊。”九音感嘆道,“比女人都美。”
“想不想摸摸他?”顏千夏打趣地看着她,九音的臉都漲紅了,掩着雙頰不敢再出聲。
此時,千機的手卻從車窗裡探了進來,十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光潔,居然是真讓她摸摸的。
“娘娘請。皇上有旨,千機今生唯娘娘爲尊,娘娘的旨意,千機必定完成。”他的嗓音也柔美,顏千夏和九音卻嚇了一跳,互相看了看,再不敢胡亂開玩笑。
他的手還固執地伸着,顏千夏用手指輕輕地撫了一下,細軟柔滑,不輸女人,又有男人骨節的硬朗溫暖。
她的指尖離開了他的手背,千機這才收回了手,繼續和馬車保持着並行。
“哇,皇上真的好寵您。”九音感嘆着,“便是您孃親當年,寵冠六宮,也未有這等榮耀。”
“她……是什麼樣的人?”顏千夏扭過頭來,小聲問道。
“是個極美極美的人,所以她仙駕去後,父皇一蹶不振,再未寵過任何女人,您才那樣受父皇寵愛啊。”九音看着顏千夏的臉,這兩張臉有相似之處,又風情各異,都是足以迷倒天下男子的美豔。
顏千夏看着九音,突然想到既然琴妃有隕石珠,那嫵兒說不定也有,嫵兒去世,這珠子一定交到顏千夏手中,這是否就是她附身顏千夏身上的緣故?她約殊月外出,殊月無端跌落山崖,是否又與此事有關?
這顆珠子,在顏千夏舊時寢宮辰棲宮某個地方?
可,找到了又能如何?顏千夏輕掀車簾看向前方,慕容烈背影挺拔,如雪中青松,傲然跋扈。他是有資格的,他已笑擁天下半壁。
在這個世上,最難算計是人心,最難控制是感情,最難割捨是真意。
顏千夏不願意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慕容烈贏了,她的心如同一池春水,被吹皺。
“護駕!”
她正心亂時,突然前方傳來陣陣急亂馬蹄聲,擾亂夜色。
顏千夏剛掀開簾子去看,千機立刻伸手過來,扯下簾子,低聲說道:“娘娘莫看,血腥污眼。”
“是什麼人?”顏千夏輕聲問道。
“魏國晉王刺客,娘娘請掩上耳朵。”千機柔聲說着,舉起琵琶,指間快速拔動,一曲千軍萬馬,樂聲急厲衝向天際。
顏千夏從簾子後往外看,千機的紅衣被風吹起,闊袖隨風舞,每次晶弦拔起,都有無數暗細的針飛往前方,刺進刺客的致命眉心。
而前方,刺客一拔接着一拔,疾衝而來,又倒在箭雨之下。
慕容烈要出行,多的是人想殺他,跟着他,就是跟着風暴危險。
“娘娘。”九音緊張地縮在顏千夏的身後,連耳朵都捂上了。
聽着外面的撕殺聲,顏千夏心裡卻如同明鏡一樣,司徒端霞把她哥哥晉王和給出賣了,而且完全捨棄了最寵愛她的父王,那個女人爲了慕容烈,果然是什麼都捨得,什麼都肯付出。
魏國一旦讓寧王登基,依他浮躁和陰暗的性子,必不得人心,恐怕結局和夏國一樣。到時候,三大強國只有吳國獨尊,其他四個小國只有附首稱臣的份,天下全在慕容烈的手中。
顏千夏想到了池映梓的話,不出三年,必有暴君出世,一統河山。
如今纔不到一年,天下已得一半,慕容烈果然厲害。
“恭賀陛下,除去心頭大患。”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安靜了下來,顏千夏聽到了端貴妃嬌俏嫵媚的聲音。
“端霞請起,今日大功,繫於愛妃。”慕容烈的笑聲是開懷的,顏千夏往窗外看,他正託着端貴妃的手臂,扶她站起來,帝妃相望,柔情蜜意。
慕容烈,你到底愛着幾個女人?
“娘娘。”九音輕輕搖了搖顏千夏,“也去道賀一聲吧。”
“多嘴,湊什麼熱鬧。”顏千夏低斥一聲,索性躺下。
“是,娘娘不湊熱鬧的好。”千機輕輕拔了拔弦,輕笑着說了一句。
“千機,你上馬車來吧,我們說說話。”顏千夏快速說了一句,九音臉都白了,千機卻真的翻身下馬,大大方方地坐上了馬車。
“你給我彈個曲子吧。”顏千夏笑嘻嘻地看着他,有美|色在前,果真讓人心情愉快。
千機也不問她想聽什麼,直接彈了曲“將行軍”,音律廣闊,像有人策馬獨行夜色沙漠,仰頭是滿天星斗,低頭是暗色黃沙,往前遙遙無垠,往後,不見歸途。
顏千夏悵然地看着他,居然千機能看懂她,這多難得!
“千機,你多少歲?”
“二十有七。”千機一笑,把琵琶放下,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目,瀲灩奪目。
“千機,你可真漂亮。”顏千夏又讚歎了一聲。
“娘娘多贊。”千機垂下絲羽般的長睫,又拔動了琴絃,毫無章法,如同顏千夏亂跳的心。顏千夏突地坐起來,俯身過去,一指輕挑起他的下頜,盯着他的眼睛問道:
“你別告訴我,你會讀心術?”
千機也不躲,也不對顏千夏這驚世駭俗的動作意外,只微微笑着,平靜地看着顏千夏。
“千機,幸虧你不是女人。”顏千夏鬆開了手指,又問,“那,你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
“自然是女人,漂亮的女人。”千機爽快地回道。
“可天下哪裡還有比你漂亮的女人呢?”
“漂亮因人而異,我喜歡她,她就漂亮。”千機答得更快。
“千機,你其實是和尚吧?怎麼說得這樣有禪意。”顏千夏笑起來。
“禪在人心中,不必出家,也能悟出禪字。”千機突然擡手,手指撫過顏千夏的眉心,低聲說道:“娘娘心中有太多顧忌,綁住了手腳,因而心生懼意,有懼則易傷。”
“娘娘。”九音連忙把二人攔開,這太大逆不道了,若被外人看去,定要損毀顏千夏的名譽。
顏千夏推開九音,久久地盯着千機,而後小聲說道:“千機,你說得對,是我錯了,可你爲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可能是吃多了,撐着了。”千機幽默地說了一句,顏千夏笑了起來。
上天待她不薄,又給她身邊送來了一個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