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千夏錯了,她錯在不應該小瞧慕容烈,不應該小瞧任宮中的何人,她曾經是太后,可現在不是,她只是只螻蟻,她的醫術,毒術,媚|術,若不能正確施展,就和廢物沒有兩樣。
她要變得強大,就要對真正強大的人有利用價值,再利用這些強大的人,幫她,助她,讓她一世無憂。
顏千夏已經不敢想回去的事了。
她已被現代拋棄,她必須在這個時空好好兒活下去。
慕容烈的手指越掐越緊,盯着她的眼神也越來越冷,只要她說一聲沒錯,他便不再留她了,他的耐心已到極致,只要她還倔、還頂撞他,他發誓,一定整死她。
他的目光一定很兇狠,和那日她要毒殺他時一樣兇狠。
那日顏千夏是豁出去了,可今日顏千夏卻不再有玉石俱焚的勇氣。她想活着,天長地久地活下去。
膽小鬼顏千夏呵,你還在期待什麼?在古代找到和你相愛的男人,還是在古代能成爲富甲一方的女富豪?
全是夢呢,這個男人的世界,拿女人當玩物的世界,顏千夏,你哪有能力改變?你只是一縷魂,你甚至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說什麼強大,你拿什麼變得強大?
終於,顏千夏垂下了長睫,輕輕地說了句:我錯了。
慕容烈這才滿意地鬆開了她的下頜。有朵刺薔薇在身邊,於他來說也是樂趣,若滿宮女人都百依百順,他倒乏味了,他很高興顏千夏終於低了頭,至於真不真心,那就另當別論。
是夜。
帝宮裡的人都長鬆了口氣,替罪羔羊顏千夏回來了,人人面上掛上了舒心的笑,笑得顏千夏毛骨悚然。
慕容烈未封她爲妃,倒是讓她當了守夜宮婢,專門伺侯他洗臉洗腳洗澡,脫|衣睡覺。
反正這男人就以折磨她爲樂趣,她就是他手掌心的一個玩偶。
顏千夏此時有些疲憊,只想好好睡一大覺,重新謀劃一下出宮大計。
“皇上。”順福弓着腰進來了,手裡捧着一隻黑盒子,那是顏千夏的寶貝錢盒子啊,好容易才攢了點兒小錢啊!
顏千夏臉都漲紅了,卻沒敢伸手去奪。
“聰明一點了。”他譏笑一句,慢慢走過去,掀開了盒子蓋兒,用手指拔弄着裡面可憐巴巴的碎銀子,金戒子,銀鐲子,顏千夏怎麼看,都覺得他在拔弄着她的命運。
多想有個救世主出現,救她於水火之中。
“這東西,不如就賞……”眼看他就要把她好容易賺的錢賞出去了,顏千夏連忙開口,
“求皇上把東西還給奴婢。”
“嗯?”他轉過頭來,尾音拖得長長的。
“奴婢……賺錢不容易。”顏千夏硬着頭皮,迎着他的目光,作懇求狀。
慕容烈臉色古怪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把盒子蓋兒重重蓋上,臉色陡然就冷下來了。她當然賺錢不容易,滿後宮的女人圍着她轉,向她討要方子,如何能讓他在牀上龍威大發……只要一想到這點,他就滿肚子火。
順福又遞上了另一樣東西,顏千夏呼吸一屏,看清那東西之後才稍稍鬆了口氣,她那本媚術是藏在廢宮的牆角里的,順福搜來的是她手抄的那些,不僅有字,還有圖……
說實在的,在女人面前,她給這些東西完全是做生意,毫不臉紅。
可是現在是在慕容烈面前!
慕容烈拿着那東西翻看着,越看臉色越古怪,殊月那裡只是其中幾張,而且姿勢稍屬正常,他現在手裡的這些……讓他這個男人看了都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顏千夏,你還真敢畫!”他扭過頭來,惡狠狠盯了她一眼。
顏千夏如今反正是無處逃了,索性別開了腦袋,裝聾作啞。
“你以爲出了宮,你就有逍遙日子過?顏千夏,別忘了去暮谷的路上,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
慕容烈把那些東西往顏千夏身上砸去,紙頁紛紛散開,落了滿地。
她爲了逃出宮去,倒是什麼手段都敢用了,居然弄這種東西在後宮流傳,而那個實驗品就是他——若真追究起來,她死百遍也不夠。
顏千夏討厭他,不願意想自己能活到現在是因爲什麼。
她沉默地蹲下去,把飛散的紙張撿起來。
“不許撿。”他擡腳去踩紙,卻不小心踩到了她的小手指上。
她痛了一下,也沒反抗,只小聲說道:“丟在這裡多難爲情。”
“你還知道難爲情?”慕容烈又好氣又好笑,“暗衛見你畫這些東西,都不敢走近去,朕還以爲你沒臉沒皮了。”
難怪她沒發現身邊有暗衛盯着,原來是被她嚇跑了。
顏千夏擡頭看他,他這才擡了腳,看着她把紙張全撿了起來,揉成了一團抱在懷裡。
“皇上,可要歇着了?”順福插了句話。
“都退下,讓她一個人伺侯朕。”慕容烈在榻上坐下,雙手撐在腿上,盯住了顏千夏。她今日被迫低了頭,可總有一天他會讓她心服口服。
順福溜得比兔子還快,滿宮奴才退了個乾淨。顏千夏磨磨蹭蹭地倒了盆水給他洗臉,他不接帕子,顏千夏只有拿着帕子在他臉上胡亂擦。
其實這樣挺有趣的,慕容烈一手攬住了她的腰,把她往懷裡摁,“小夏兒,別讓朕等太久,朕的耐心有限。”
等什麼?顏千夏揭了帕子瞪他,他目光幽幽暗暗,似會吸人魂魄,棱角分明的臉頰剛毅霸道,脣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顏千夏一抖,帕子就掉到了他的腿上。
“對不起。”
帕子上的水很快就浸溼了他白色的綢褲,她伸手就去抓帕子,可是這一掌下去,不僅抓了帕子,還抓到了硬硬的滾燙的東西……
她臉漲紅起來,慌忙想鬆開手,可他的動作更快,把她的手一摁,另一手擡起她的下頜,雙目灼灼地盯着她,“服侍朕就讓你這麼不情願?”
“不敢。”她搖頭,又說:“就是今兒沒興致。”
她倒是敢說,可她哪一次表現得有興致了,連強|奸這種話也敢拿出來罵。
慕容烈還是鬆開了她的手,站起來,自己鬆開了褲頭,換了條幹淨的中褲穿上。不過他沒睡,披了外衣歪在榻上看書。顏千夏瞟了一眼書名,作者叫九先生,是民間一位很有名的智者老人,世人把他在工、農,治水方面的言論和經驗集結成冊,供學習參考。不過顏千夏沒想到慕容烈也看這樣的書,他是皇帝,讓手下人好好學不就行了?
她站在榻邊,百無聊賴地四下打量着。帝宮大而空曠,輕煙渺渺中,月光透了進來。他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除此之外,靜若無人之地。
顏千夏被這種寂靜弄得瞌睡連連,可他不說退下,她絕不敢離開。她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一定能找到機會翻身的。
“別再想逃的事了,想想如何得朕心纔來得實在。”他突然開了口,顏千夏又是一抖,詫異地扭頭看他,這廝莫非還會讀人心?
“江湖紅塵,險惡非常,尤其是在亂世之中,你一介女子,若無人庇護,活不了幾天。”他頭也不擡,語氣平淡。
他和她,倒難得以這樣一種平靜的狀態相處,不針鋒相對,也不劍拔弩張。
“你就這樣乖一點,甚好。”
他合上了書,往下一躺,也不再理會顏千夏了。
甚好……顏千夏想,若沒有他的騷擾,她就算當個宮女,真的也甚好。
更聲遠了,顏千夏的腦袋一點一點地,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慕容烈翻了個身,盯着她順滑的長髮看着,她開始打細細地呼嚕,慕容烈擰了擰眉,若這丫頭肯細想,便會知道換成任何一個皇帝,她早就投胎去了,可惜她心裡固執地裝着她的池映梓……
夜色深了。
月色籠罩着綿延不止的宮殿,一個個燈籠像飢餓的獸的眼睛,貪婪地盯着這浮華的宮廷。有笛聲悠悠響起,今晚,不止慕容烈一個人睡不着,他想着殊月的臉,總覺得有哪裡不對。比如說這一回,殊月在香裡用了那種藥,知道他生氣之後,又主動來向他認錯,說願爲他勸回顏千夏。
殊月以前不會耍這樣的心機,難道是在暮谷中學的?
他不是無情的人,對他有恩的,他都會報答,真心付他的,他也不會錯待。
只是,誰若欺騙他,背叛他,他會讓那人挫骨揚灰,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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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順福連連推着顏千夏,慕容烈黑着臉坐在榻上,宮女正在給穿靴,他起晚了,而顏千夏還在那裡打呼嚕。
“別叫了,讓她把院子掃乾淨,不許幫她。”他站起來,氣哼哼丟了句話。
這個丫頭倒是來享福了,睡得這麼香甜,哪裡有把他放在眼裡?
“啊……”顏千夏終於被順福推醒了,茫然地站起來,可雙手早被壓得麻麻的,難受得她直呲牙,站在桌邊連連甩手。
“你真是……”慕容烈真想揪死她呵,一點端莊儀容都沒有,在這裡張嘴甩手的,哪裡像個宮婢應該有的樣子。
“皇上,請更衣。”順福揮手,兩名宮女連忙端着龍袍過來,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展開,欲爲他穿上。
“讓她來。”慕容烈就看不慣顏千夏無視他的樣子,此時的她分明又想溜出去。
聽到他的喝斥,顏千夏只好轉到他面前,努力擠了個假得不得了的笑容,“皇上請更衣。”
“顏千夏,好好說話。”慕容烈被她陰陽怪氣的聲音弄得心裡更不舒暢了。
這男人的起牀氣挺大……顏千夏斂了笑容,姐還不想對他笑呢!她一本正經地給他套上了袖子,然後踮起腳尖爲他扣領上的盤扣。
他太高了,盤扣又難扣,顏千夏沒一會兒就開始急喘氣,鼻尖上也泌出細細的汗。
“這麼笨。”慕容烈雙手攬住了她的腰,托住她,語氣卻柔和起來。
順福原本緊繃的神經鬆下來,向身邊的小奴才們使了個眼色,衆人都低下了頭。顏千夏是真有本事呢,怎麼招惹慕容烈,他都能自個兒緩過氣來,還把她給找回來。
“呼……好了……”顏千夏好容易扣好了盤扣,鬆了口氣,這才發覺被他抱住了腰。他正低着頭,用昨晚那樣吸魂的目光盯着她。
“上朝去。”她心裡咯噔響了一下,掙開了他的手。
“不許踏出帝宮,否則朕會重重罰你。”他微擰了下眉,威脅了她一句,這才帶人離開。
“好生伺侯着。”順福懂事,立刻向衆奴才們吩咐。
“多嘴。”慕容烈盯了他一眼,語氣之中也不見生氣。
和她扛了這麼久,只有昨晚上兩個人的相處平和而且安靜,他倒希望這是個好的開端。
“怪人!”顏千夏嘟囔了一句,可他耳朵實在尖得很,居然聽了個清晰明白,扭頭就瞪了她一眼,顏千夏眼角抽了抽,迅速埋下頭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皇上,早膳在御書房用麼?”
“皇上,午膳是否回帝宮?”
順福跟在他身後叨叨,慕容烈只哼哼着,一行人漸行漸遠了。
顏千夏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慕容烈沒吩咐,宮女不敢隨便安排地方給她睡,她再大膽,也不想睡在他的龍榻之上。
小白貓從樹上跳下來,小蛇竹子只懶洋洋地擡了擡頭。木棉花都謝了,天氣一冷,小蛇就要冬眠去了,如今它越來越懶,也不愛和小白貓打架了。小白貓從它身上跳下來的時候,就狠狠地踩了它一腳。
滿宮的人不敢說,其實這情形,蠻像慕容烈和顏千夏,不過一個是小刺蝟,一個是龍而已。
“小蝴蝶。”
顏千夏用腳尖扒了扒小蝴蝶,它不屑地擡頭看了她一眼,大搖大擺地往殿中走。
“哎喲,你還這麼大的駕子。”顏千夏瞪着它,它咪咪地叫了兩聲,似乎是在說……我就是!
顏千夏好笑地跟着它往裡面走,它在屋子裡慢慢轉悠着,然後鑽進了牀底。顏千夏彎下腰去看,它正在榻下用力撕咬一片白色緞布。
“出來。”顏千夏扯住它的尾巴,把它往外拖,它不客氣地回頭就是一爪,若不是顏千夏手鬆得快,一定被它撓住了。
慕容烈養的貓,都比別人的貓霸道、討厭!
顏千夏和它對望着,它終於鬆開了白色的緞子,在地上打了個滾,又懶洋洋地鑽了出來,躺在光斑裡,用爪子扒拉着鬍子,自個兒玩去了。
顏千夏把那片白緞子勾出來,上面居然有細小的字,她看着字,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會錯,這是池映梓的字!上面字的墨跡略略有些化開,可是,你知道池映梓寫的什麼嗎?是她唱的那首,《寂寞寂寞就好》的歌詞……
顏千夏的眼睛越瞪越大,那首歌,她只唱給年錦聽過,而且是第一次唱……除非她穿越來的時候,昏迷那幾日也唱過,可那時池映梓還沒回宮,即使唱了,又怎會聽到?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顏千夏問了自己一遍又一遍,難道這不是池映梓的字?可是全天下,還有誰寫得出這樣飄逸的,像他本人一樣出凡脫俗的字來?他的字,他的聲音,他的樣子,是深刻在顏千夏心裡的,每每她傷心時,便在夜裡入夢來,陪她,伴她,安慰她……
顏千夏把錦緞用力地攥在手心裡,扭頭看向宮門外。
那天的廢宮之內,還有別人嗎?
她要去廢宮看看!顏千夏猛地站了起來,快步往外跑。
“姑娘,皇上有旨,你不能出去。”宮女太監們連忙跑過來攔她。
“出去一下就好,你們裝成沒看到我。”顏千夏心急如焚,一心想要弄個明白,推開了攔她的人,埋頭就往廢宮的方向衝去。
“姑娘,回來,快回來。”宮裡的人都急了,可她跑得飛快、靈活,像個百米跑的優秀選手,很快就把這羣女人給丟到了身後。
人才衝出帝宮前的園子,前面又有一羣人迎了過來。
“抓住她。”
顏千夏被她們扣了個嚴實,定晴一瞧,是葉嬪宮的人。她猛然想起,葉嬪正被“她的藥”折騰得死去活來,這時才突然明白爲何慕容烈不讓她出帝宮。
一羣如狼似虎的女人把她揪到了葉嬪的紫雲宮,葉嬪病得有氣無力,還是強撐着走了出來,恨恨地盯着她,指揮人拿鞭子打她。
葉嬪向來喜怒都擺在臉上,性子憨直,恩怨分明。顏千夏害她半死,她定然要狠狠出口惡氣。
【93】帝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