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顆被僞裝起來的機械心臟,它的外形、跳動,和真實的心臟一般無二。
何應物是震驚的,能騙過他感知的東西還真不多,這玩意兒做到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韓音離幾步走到托盤前,剝下心臟僞裝,清洗乾淨。
何應物也湊過來,伸手想拿,卻被韓音離清脆的打了下手背,還有點疼。
他訕訕的縮回手去:“這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沒見過。”韓音離說着,用吸紙將水漬清理乾淨,這纔開始細細研究。
拿在手上,仔細聽可以聽到機械心臟內部發出微不可聞的金屬咬合聲,它通體類似黃銅色,心形,外面蝕刻了無數細紋不知作何用途,而透過幾道豁口往裡看,是露出冰山一角不停運動的精密齒輪。
“機械心臟?”何應物問。
韓音離搖搖頭:“如果只是機械心臟,解釋不了表面的紋路,如果我沒有猜錯,這紋路像是傳遞能量、精微刺激用的。”
“精微刺激?心臟起搏器?”以何應物的見識,他大概也就只能想到起搏器了。
韓音離氣樂了:“起你個頭!人的行爲不過是一堆物理、化學和生物電的反應,我很懷疑這個東西……可以用來控制人的行爲。”
“控制人的行爲?那……那不是大腦該乾的事嗎?要控制也是控制大腦吧?”何應物奇道。
“嗯,你說的倒也沒錯,機械心臟類似於……電源或者控制中樞,通過釋放精微控制的生物電或者其他刺激,欺騙大腦,並且潛意識影響中樞神經,非常厲害的……技術,領先神聖聯盟起碼幾十年。”韓音離腿一伸拉來把椅子,坐下,調亮燈光,開始拆卸機械心臟。
何應物微愣,怎麼可能有技術領先神聖聯盟幾十年?哪個勢力能做到?
大地之怒不用想,守序夢魘一直在機械技術方面遙遙領先,兄弟城……何應物沒法判斷。
“守序夢魘的技術?”他站在韓音離身邊,彎腰仔細看着。
“嗯……”韓音離沉吟着搖搖頭,“不太像,貌似和守序夢魘長期的技術發展路線不一致。”
何應物沉默了,專業的事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吧,他就不跟着瞎猜了。
……
韓音離很快拆解掉機械心臟,當這東西咔嚓一聲,如同蓮花瓣一般敞開之後,露出最裡面的核心控制部件,那是一個如同小拇指指甲蓋大小的類芯片物質。
“這是什麼?”何應物又忍不住問。
韓音離把類芯片拿在手裡左看右看,輕嘆一聲:“控制核心唄!沒有它的話,這東西就是一個機械心臟,有了它,機械心臟就要換個名字了。”
“換成什麼?”
“傀儡之心。”
“傀儡之心?”何應物暗暗皺眉。
“是啊!它可以控制人的行爲,而安裝了這種心臟的人,便只能是人家的……傀儡。更可怕的是,身爲傀儡而不自知。”
“姬家家主……”兩個人對視一眼,誰都沒有再多說。
他們都很清楚,這一定意味着姬家家主姬忘歸已經成爲某個勢力的傀儡,可問題的關鍵在於:能動得了理事會巨頭的姬家,誰會有這種大手筆?
顯而易見,這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渾水。
傻了纔會直愣愣趟進去。
韓音離的意見很明確:到此爲止,能夠給何應物背後金主一個交代就可以了。
不管何應物願不願意去想,在他的腦海裡,姬家的事情已然形成了極小的一塊拼圖:有一隻非常牛X的幕後黑手控制了姬忘歸,把這位姬家家主暗暗變成了一個傀儡。這個傀儡幾乎騙過了所有人,甚至連當事者的兒子都只能是有些懷疑。傀儡姬忘歸不讓姬家報名姜家的招親,這才讓餘歌感到疑惑,從而直接導致何應物來探查真相,在姬無波的請求和配合下,他又把韓音離拉下了水。
有點亂啊!
可是……理事會巨頭被控制,這絕對是強震級別的大事件,怎麼辦?
幕後黑手是誰?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是其他的大小家族,還是神聖聯盟之外的勢力?
傀儡之心的技術來自於哪裡?不是神聖聯盟,不是大地之怒,不是守序夢魘,那就只有神秘的兄弟城了?
以母親爲威脅,逼迫韓音離做間諜的兄弟城?
但是,兄弟城這許多年壓根沒有擴張的跡象和野心,把他們定位成幕後黑手,似乎也有點講不通。
……
在大腦一片混亂中,何應物對着韓音離重重點頭:“我同意你的看法!我能夠好好的活這麼大,全靠四個字:少管閒事。”
而韓音離顯然心思紛亂,她笑笑:“傀儡之心這件事務必保密,但我覺得你可以跟姬無波和餘歌說,這個秘密……或者說這個秘密帶來的威脅,會讓你們成爲戰友。”
“好!”何應物點點頭,“我和王終古老先生也有些特殊關係,包括和殷破離關係也不錯,你覺得這事能不能告訴他們?”
“你問我?”韓音離突然愣了,何應物的問題顯然出乎她的意料,“爲什麼問我?”
“啊?”何應物也有些愣,他壓根就沒覺得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不太懂這些啊!裡面的彎彎繞……我很菜的。問你是因爲……我覺得你不會害我。”何應物想了想,終於捯清了他下意識裡的心路歷程。
深吸一口氣,韓音離嘴脣緊繃看着何應物:“你真搞笑!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害你?”
“直覺嘛!”
“直覺有什麼用!”韓音離撇撇嘴,“快點幫忙,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得趕緊把姬忘歸還原。”
看着胸腔大開的姬忘歸,何應物夢遊似得點點頭:“還原這事,就得全靠你了。”
“我負責各塊零部件的回裝,以及後續對他大腦搞些事情,你得用甘霖術消除所有手術痕跡。”韓音離一邊麻利的還原傀儡之心,一邊指揮道。
……
很快,僞裝好的傀儡之心放回姬忘歸胸腔,韓音離開始連接各處血管。
“嘖嘖嘖……”這時候何應物又幫不上忙,他只能在旁邊看着,“敞開這麼半天,裝上就能活!真厲害!”
“你是說能力者的體質厲害,還是說我厲害?”越是緊張精細工作的時候,韓音離似乎越容易放鬆的和人聊天。
“當然是你厲害!”何應物想也不想,這是標準回答。
“你是不是很喜歡誇別人?”
“不是啊!我向來都是實話實說。”
“我不信。”
“真的!”何應物一臉認真,“我覺得實話實說是成本最低的溝通方式,這樣就不用用一個謊言掩蓋另一個謊言。”
“哦,還挺有道理。那我問你一個問題……”韓音離運指如飛,血管在她手裡像是有了生命,精巧的連接到一起。
“你問嘛!”
“我和姜小小誰更漂亮?”
“……”何應物當時就驚了,這叫什麼問題?!“呃……都漂亮!都很漂亮!”
標準回答。
不過韓音離顯然不滿意:“你這不是打臉嗎?剛信誓旦旦實話實說,誰更漂亮?”
何應物心思急轉,突然眼前一亮:“我……娶誰,誰就更漂亮。”
這番話乍一聽沒什麼問題,仔細一想卻是問題大大的!
韓音離微愣,連手下都頓了一頓,她惡狠狠的瞪了何應物一眼:“你是不是傻!”
“我……沒覺得啊!”
韓音離很快恢復了高效的復原心臟精微動作,他突然手肘碰碰何應物:“喂,剛纔我們說的,我要真的害你,你怎麼辦?”
“你不會。”何應物搖搖頭。
“假如嘛!”
“不存在這種假如。”
“你是不是故意氣我?”韓音離停了下來,看着他,“我是說,萬!一!”
“萬一……我就讓你害嘍,反正你也害不死我。而且我覺得你要害我肯定是被迫的,我會把背後的傢伙揪出來揍一頓。”
韓音離切了一聲,又問道:“那你會不會怪我?”
何應物突然覺得,這傢伙是不是聊這些有的沒的問題讓她很放鬆?真是奇了怪了!
“當然不會怪你。”何應物鬱悶的給出一個標準回答。
“爲什麼?”
果然!果然!又是這些白癡問題!
“你這麼漂亮,誰會捨得怪你……”
不過話一出口,何應物就後悔了,完蛋,又提醒她了……
“哦!那你這次老實告訴我,我和姜小小誰更漂……”
何應物滿頭包,暗暗尋思一定不能再讓韓音離掌控話語權,女人想到的問題,都挺要命!
“哦對了,我突然想起來,我聽到過姬忘歸和姬無波的一次對話!”他急急打斷了韓音離。
萬幸,韓音離的注意力終於被吸引過來:“是嗎?剛纔沒聽你說呢,是怎麼回事?”
何應物悄悄鬆口氣,原原本本把姬家父子倆的對話複述一遍。
“嗯……你說……”不知道爲什麼,韓音離停了下來,她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你說姬忘歸養的子涵小貓咪死了,然後他說的是‘死了,死了好幾天了’?”
“對!”何應物點點頭。
“什麼語氣?”
“語氣……就是我剛纔學的那種語氣!有點……冷……”
沒等何應物說完,他突然發現韓音離臉色煞白,似乎瞬間被抽空了力氣,連手術刀都無力的墜到姬忘歸打開的胸腔中。
何應物一驚,伸手扶住就要軟軟倒下的韓音離。
詭異的是,她眼神不知怎的變的空洞、絕望,讓何應物都禁不住心裡一縮。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