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仁敬,大理寺卿。
樑升卿,侍御史。
王維,右拾遺。
謝直趕緊起來一一見禮,到了王維這,不免要多說兩句。
爲啥?
不是因爲這貨是詩佛,而是因爲他和王昌齡是好基友。
“昔日求學汜水縣,曾經聽王師提及摩詰先生(王維字)的大名,王師曾言,日後相見,一定要多多請益,必定受益匪淺。”
“原來是少伯(王昌齡字)高徒,怪不得如此俊朗……我倒是聽過三郎的兩首詩作,一首美色深淺入時無,堪稱絕唱,必定名傳千古,就是那一首順口溜,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漢,也是大有可觀啊……”
王維這兒正誇着呢,嚴挺之就是一聲嗤笑。
“今天還有另外一首,必然也將名揚天下……”
王維一愣,“哦?今日三郎又有詩作問世?我一直遺憾三郎以書法揚名,明明詩才上佳卻不願作詩傳世,今日又有新作?太好了,倒是要品味一番啊……”
嚴挺之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不說事兒,先背詩。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韌,任爾東南西北風。
怎麼樣,王摩詰,你是詩詞大家,謝三郎這首《詠竹》如何?”
王維仔細一品味。
“少年意氣,正當如此!
好詩!
不過,我細細品味之下,從這首詩裡面,彷彿聽到一種壓迫之後的……怨氣?怎麼,三郎今日可有不平事?”
謝直鬧了一個大紅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嚴挺之哈哈一笑,手指謝直一臉揶揄。
“說話啊,你汜水謝三郎不是挺能說的嗎,來,說說,也讓你家王師的好友給你評評理……”
謝直瞪了他一眼,差不多得了啊,知道你是用嬉笑怒罵的方式,幫我在張相面前說好話,但是也不能沒完沒了地懟我啊……
嚴挺之嘿嘿一笑,把今天發生的事情給說了一遍。
王維聽了就無語了,他是王昌齡的好朋友不假,但是也是朝廷的右拾遺,謝直這種情況,指着主考官的鼻子罵了一個溜夠,算不平事嗎?到底是他不平還是李昂不平?擡眼看看嚴挺之,又看看謝直,得,明白了,這爺倆這是拿我當架子說事兒呢,不由得狠狠瞪了嚴挺之一眼,你嚴挺之苦心孤詣地爲謝直求情,沒問題,但是別拿我作伐子啊,需要配合您倒是說一聲啊,直接往水裡拽,這叫什麼事!?
他這一沉默,所有人都的目光就轉到了張九齡身上。
張九齡先是端起面前的杯子輕輕喝了一口茶,這才微微一笑。
“朝廷做事,自有章法。
既然三郎德行無虧、具保無誤,自然沒有不許科考的道理,李昂員外郎這件事,確實欠妥。
不過我也要提醒三郎一句,中正平和方是讀書人的氣度,你和李昂之間的私怨如何,不必多說,但是在國朝的倫才大典上,還是要尊重司勳員外郎。”
謝直點頭,連連稱是。
就在此時,一直無言的樑升卿開口了。
“汜水謝直謝三郎,我說怎麼一直聽着耳熟……近日風靡洛陽、名傳天下的瘦金體,是不是你的手筆?”
謝直點頭。
嚴挺之還在邊上給介紹呢,“樑端公(侍御史的別稱、美稱)愛字成魔,尤其擅長八分書,堪稱我朝隸書第一名家……”
謝直一聽就明白了,書法愛好者交流會唄,就和樑升卿你來我往地說了幾句,雖然他本身的書法水平一般,但是架不住他知道的書法理論多啊,一千多年積累出來的精華,三言兩語就把樑升卿聽得抓耳撓腮的,到了最後乾脆一句話脫口而出。
“三郎大才,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樑某早就聽聞瘦金體華美非常,怎奈無緣,今日恰好三郎在此,不知能否……?”
嚴挺之在邊上看着直樂呵,他知道看過《論鹽》之後,就一直拿謝直當做晚輩,要不然也不會自作主張把他帶到張九齡的眼前,現在一看,帶他來還挺合適,進門到現在這纔多長時間啊,就已經成爲了衆人的焦點了,不管是人家客氣還是人家看在王昌齡的面子上說話吧,反正能在張九齡面前侃侃而談,對謝直這樣的年輕人來說,絕對是一件不簡單的事情了,他也願意讓謝直與他們這一系的人馬多結善緣,現在一聽樑升卿存了一份求字的心,那還等什麼呢?
“這有何難?人就在這,筆墨伺候不就是一副瘦金體嗎?”
說着,就要招呼張府的下人去安排。
卻沒想到……
“嚴師且慢!”
謝直竟然給攔下了。
“嚴師容稟,小子在日前曾經說過,科舉之前,一字不寫……”
嚴挺之愣了,這小子,這麼不給面子嗎?
樑升卿也無語了,以堂堂侍御史的身份向一個赴考學子求字,這就挺丟人的了,更丟人的是,還沒求着,尷尬不?
謝直連忙說道:
“人無信而不立,謝某自然不願食言而肥,不過既然一手拙字得端公看重,小子自然欣喜非常,只待科考一完,小子必定第一時間將瘦金體雙手奉上,失禮之處,還請端公海涵。”
樑升卿一聽,得,你都這麼說了,我能說什麼?就得現在寫,那不是強人所難了嗎?
嚴挺之一見他的臉色緩和下來了,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隨即沒好氣地對謝直說道:
“你個臭小子,我還以爲你要給樑端公寫張欠條呢……”
樑升卿一笑,指着嚴挺之說道:“你個老小子,不會是提醒我潤筆費用呢吧?放心,幾十貫錢財,我還拿得出來……”
嚴挺之一撇嘴,卻衝着張九齡說道:“張相,查查他的經濟往來吧,一副字帖幾十貫他都敢賣,我現在懷疑他貪贓啊……”
樑升卿一聲怒吼,“有錢難買心頭好!你懂個屁!”
衆人都知道兩人在開玩笑,紛紛笑語吟吟地看着他們。
謝直連道不敢收費,肯定白送,倒是王維在邊上悠悠地說了一句。
“這麼一看,三郎倒是比浩然(孟浩然字)的膽子大些……”
衆人一聽,紛紛哈哈大笑。
謝直知道,這是王維提到了一間孟浩然的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