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一世死了,亞歷山大二世迷茫了,俄國也陷入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氛圍中。
恐慌?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哀傷?
也許有人哀傷,但更多的人則是既來之則安之。
想要確切地說明俄國人此時此刻的心情,恐怕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看俄國究竟會走向何方。
其中最積極也最焦躁的當屬以烏瓦羅夫伯爵爲首的一小撮,呃,嚴格的說應該是一大羣人。
這一羣人對尼古拉一世的死亡最是措手不及,也最是惶恐不安。因爲他們已經在尼古拉一世身上傾注了太多太多東西,不管是感情上還是切身利益上他們都無法接受尼古拉一世就這麼死掉了。
“殿下……陛下那邊怎麼說?”烏瓦羅夫伯爵焦躁地問老阿德勒貝格。
從他的話不難看出他也在適應性的時代,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稱呼亞歷山大二世叫殿下,實在沒辦法適應以前那個優柔寡斷愛哭鼻子的人已經是俄羅斯的主宰。
如果說之前那段時間老阿德勒貝格的地位很是尷尬,在保守派集團中很沒有存在感和話語權,那現在他的地位算是直線上升了。原因很簡單,他作爲最接近冬宮和亞歷山大二世以及亞歷珊德拉皇太后的人,現在就是保守派的耳目。
他的所見所聞能夠幫助烏瓦羅夫伯爵等人搞清楚亞歷山大二世在想什麼以及喜歡什麼,這些對保守派實在太重要了。
老阿德勒貝格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陛下沉浸在悲痛之中,暫時忙着處理喪葬事宜,並沒有太多表示……”
尼古拉一世的葬禮肯定是重中之重,但那絕不是烏瓦羅夫伯爵的重點關心的事情,亞歷山大二世可能在葬禮上首先表露治國的方略,也可能不會。
更何況在那種公開場合才知道亞歷山大二世的治國方針實在是太遲了,至少對他這種保守派大佬來說太遲了。
畢竟一旦亞歷山大二世表明瞭態度,作爲臣子要麼跟進要麼反對,立刻就要站隊。
可萬一亞歷山大二世的方略他很不喜歡甚至很不滿意呢?
尤其是當前這個環境下,因爲前線的慘敗,
對過往的反思對失敗的檢討已經成爲俄國的政治中心點。
就大範圍的輿情來看,對保守派可是相當不友好。只要是稍微有點常識有點學問的人都覺得俄國需要做出改變了。
但是作爲保守派的大佬他最討厭的就是做改變,一旦要改變那就是對他們的既得利益動刀子,這如何受得了?
“陛下就沒有任何表示?”烏瓦羅夫伯爵不死心地追問道。
“沒有,”老阿德勒貝格搖了搖頭,“絕大部分時間陛下都將自己關在御書房或者祈禱室,只有皇太后、皇后能見到他。”
烏瓦羅夫伯爵皺了皺眉頭,亞歷山大二世這個表現有點出乎他的預料,因爲他覺得以亞歷山大二世的性格,在當前這種危急的環境下他不可能不做點什麼,至少要頻繁地召集信得過的大臣開會。
可老阿德勒貝格竟然說他大部分時間都只見皇太后和皇后,這是什麼鬼?
他不死心地問道:“就沒有別人了嗎?”
老阿德勒貝格想了想回答道:“倒是見過幾次埃琳娜大公夫人,您知道的大公夫人和皇后關係密切……”
烏瓦羅夫伯爵很不滿意地皺了皺眉頭,在俄國他最討厭的幾個名字裡就有那位埃琳娜大公夫人一個。那一位也是鐵桿支持改革的,自然跟他不對路。
尼古拉一世還活着的時候這位大公夫人就沒少給他找麻煩,現在尼古拉一世剛剛去世她就巴在皇后身邊,這是準備吹枕頭風嗎?
這種可能性不得不防,只不過他剛想說什麼卻突然發現暫時又沒有特別好的辦法。畢竟亞歷山大二世現在根本不見外臣,他已經幾次三番地試圖去遊說這位沙皇,但人家根本沒反應。
而埃琳娜大公夫人則不一樣,她既是亞
歷山大二世的家人而且跟皇后的關係又好,天然有藉口在冬宮和亞歷山大二世身邊晃盪。
烏瓦羅夫伯爵除了恨得牙癢癢還真沒什麼辦法,他只能對老阿德勒貝格說:“讓你聯繫薩里波娃男爵夫人,你辦好了嗎?”
這位薩里波娃男爵夫人是亞歷山大二世的紅顏知己,最近一段時間很受他的喜愛,烏瓦羅夫伯爵的意思很明確,他也要走夫人路線,得想方設法給亞歷山大二世吹一吹枕頭風,決不能讓亞歷山大二世被埃琳娜大公夫人牽着鼻子帶走了。
這方面老阿德勒貝格的能力無可厚非,他當然聯繫了薩里波娃男爵夫人,而且都已經談好了價格。但問題只有一個,那位男爵夫人根本沒辦法進冬宮。畢竟她並不是冬宮的女官或者女侍,壓根就沒資格靠近冬宮更別提接近亞歷山大二世了。
其實吧,就算薩里波娃能夠接近亞歷山大
二世意義也不大,因爲冬宮的形勢其實跟烏瓦羅夫伯爵猜測得完全不同。亞歷山大二世雖然對父親的死比較悲傷,但也沒有悲傷到根本不理國家大事的程度,他之所以不接見臣子,原因只有一個——他還沒有想好怎麼面對這些臣子。
或者說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麼面對這個爛攤子!
擺在亞歷山大二世面前的局勢相當的艱難,戰爭看不到任何希望,如何妥善的收場絕對是個大問題。
直接投降絕對不可能也不可取,哪怕是用屁股想想也能知道這將激起軒然大波,搞不好會動搖統治根基的。
可是不投降繼續打又看不到任何希望,而且不管是經濟還是國際關係都不允許亞歷山大二世像他父親那麼任性了。
如何妥善的找個臺階下去,這就是亞歷山大二世首先要做的事情。
其次,他也看出來了,這一次俄國之所以會輸,方方面面的問題一大把,國內的矛盾已經有了爆發的兆頭,該如何處理這一頭纔是老大難問題!講實話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亞歷山大二世從來都不是意志堅定的人,和他父親的果斷利落相比,很多事情上他反覆無常拖拖拉拉,總是難以下定決心,也總是難以堅持到底。
就比如他剛剛成年那會兒在歐洲各國遊歷的時候,突然就跟維多利亞女王看對眼了,對這位未來的英國女王他很有好感,甚至寫信給尼古拉一世表露了對女王的愛意。
只不過很快他就被尼古拉一世棒打鴛鴦,因爲尼古拉一世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自己的長子去英國當王夫的。
面對固執的父親亞歷山大二世很快就退縮了,老老實實地去迎娶德意志新娘當他的皇儲。
這雖然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也足以說明他的性格。
從小到大他總是模棱兩可總是立場搖擺,這樣一個人當沙皇主掌俄國很難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好的一方面是他不會像尼古拉一世那樣充滿了控制慾,總是試圖一個人凌駕於整個國家之上。很有可能他能聽得進意見,也能讓保守野蠻的俄國稍稍變得現代化一點。
但壞的一方面是隻要遇到了問題和麻煩,他就可能動搖,就會放棄主張和堅持,而且容易“耳根子軟”的他好的意見和壞的意見會眉毛鬍子一把抓。
這就讓他的施政變成泥沙俱下,讓人喜憂參半了。
只不過在尼古拉一世死去的這個當口,亞歷山大二世的優柔寡斷反倒是個優點了。
此時此刻俄國已經坐上了火山口,任何一丁點劇烈的動作都可能導致這個國家坐土飛機直接萬劫不復。
不管是亞歷山大二世主張改革還是主張保守,如果他一上臺就表明態度,那很有可能就會引燃導火索,導致改革派和保守派火併,讓整個國家陷入動盪之中。
“薩沙,我認爲你現在最重要是保持冷靜,維持穩定,除此之外的一切事都不要做,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在御書房裡埃琳娜大公夫人面對着愁眉苦臉的亞歷山大二世直言不諱地說出了她的意見,
講實話她的表態讓亞歷山大二世很是驚訝,因爲一直以來他都知道這位嬸孃都是堅定不移的改革派,一直在爲改革四處奔走和搖旗吶喊,他原以爲埃琳娜大公夫人會堅定地要求他立刻開始改革呢!
“我記得,”亞歷山大二世很是疑惑地問道:“我記得您一直都很支持改革對吧?”
埃琳娜擠出了幾分笑意,回答道:“我確實支持改革,到現在我依然認爲俄國的出路只有改革,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支持改革不代表我認爲現在就應該立刻開始改革!”埃琳娜大公夫人回答道。
亞歷山大二世眨了眨眼睛,他愈發地聽不懂埃琳娜大公夫人的話了。
“改革也是要看時機的,”埃琳娜大公夫人回答道,“而現在無疑是最糟糕的時機,內憂外患裡裡外外都面臨巨大的困難,這種時候必須小心謹慎,必須首先維持穩定,倉促開始改革不光不會有好結果,反而可能激化問題,讓我們的處境更加艱難!”
亞歷山大二世這下子聽懂了,講實話埃琳娜大公夫人的認知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嬸孃,發現這個女人比他想象中還要睿智得多。
講實話,這幾天亞歷山大二世躲在冬宮其實也並不清淨,支持改革的支持保守的勢力總是想方設法地向冬宮滲透,不斷地試圖遊說和試探他的態度。筆趣庫
這些傢伙總是拐彎抹角地在他耳邊嘟囔着:“要改革!快改革!”或者“不能改革!改革就是死路一條!”
他都快被這些嘰嘰喳喳的噪音給逼瘋了,這些傢伙總是逼他馬上表明態度,總是試圖給他架在火上燒,尤其是那些曾經跟他很親近的親人和朋友也是這個樣子,這讓他很是心累!
而埃琳娜大公夫人卻沒有這麼做,她很貼心地站在他的角度幫他思考對策,不偏不倚完全從事實出發,也完全爲他着想,這實在太難得了!
亞歷山大二世感覺眼眶裡有淚
水在打轉轉,他真的被感動到了,除了他的皇后瑪利亞之外,埃琳娜大概是第二個對他這麼好的親人了!
“感謝您的建議,這對我非常重要……在這個艱難的時刻,您讓我感受到了難得的親情,這對我太寶貴了!”
走出冬宮的時候埃琳娜大公夫人長嘆了一聲,對着車廂裡的尼古拉.米柳亭說道:“果然,跟伯爵的估計絲毫不差,他並不想馬上改革……”
尼古拉.米柳亭的臉色也垮掉了,因爲他一度對亞歷山大二世的搖擺還是抱有希望的,他認爲亞歷山大二世之所以搖擺,那就是他已經認識到了改革的必要性,只要積極努力地去做工作,未嘗不可能拉開改革大幕。
但現在,這個希望卻破滅了,亞歷山大二世的態度就是維持現狀,維持現狀也就等於是不改革了。
哪怕是埃琳娜大公夫人說亞歷山大二世可能未來支持改革,但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很有可能他也
就是敷衍。
“這並不是好消息,”尼古拉.米柳亭沉着臉說道,“伯爵卻又讓我們等待,還等什麼等啊!”
埃琳娜大公夫人嘆了口氣道:“伯爵應該有伯爵的考量,既然他早就猜透了陛下的心思,肯定會有針對性的安排,這個機會他不可能眼睜睜地放過的!”
尼古拉.米柳亭也嘆了口氣,現在也只能這麼想了,但是他始終高不明白羅斯托夫採夫伯爵爲什麼這麼能沉住氣,換做他早就爆發了!
有人能沉住氣自然就有人沉不住氣,當羅斯托夫採夫伯爵冷靜地等待時機的時候,烏瓦羅夫伯爵再也忍不住了,他讓老阿德勒貝格幫他聯繫亞歷珊德拉皇太后,他準備從這位皇太后身上下功夫打開突破口。
“烏瓦羅夫伯爵?”亞歷珊德拉皇太后也沒想到烏瓦羅夫伯爵會來找他,甚至不明白這位伯爵爲什麼來找她,不過看在對方是國家重臣以及老阿德勒貝格的面子上,她破格答應了:“那就請伯爵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