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盡頭的身影瞧見了楊延嗣,招了招手,“小子,過來坐。”
楊延嗣面色陰晴不定的走到了密室盡頭,在酒桌旁坐下。
“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老夫知道這裡是你回府的必經之路,所以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暗中約見楊延嗣的是一個老者,老者頭髮花白,雙手略微有些顫抖。
說話的時候偶爾咳嗽兩聲,顯然是患有重病。
若是大庭廣衆之下,汴京城裡的人一定會識得此人得身份。
衛國公,石守信。
石守信暗中約見,這讓楊延嗣心裡捉摸不定。
今日雖說在石府受辱,但面對石守信,楊延嗣不敢不敬。
以石守信在汴京城裡的地位,楊業都得退讓三分,更別提楊延嗣這個勳貴子嗣了。
楊延嗣拱手施禮,“小子拜見衛國公。”
石守信老臉上擠出了一絲笑意,笑着搖頭感嘆,“以前見了老夫,喊老夫石頭爺爺,現在居然喊老夫衛國公。老夫算是瞧出來了,你還在爲今日在石府的遭遇生氣對不對?”
石守信斟酒,遞到楊延嗣面前,“這一杯酒老夫敬你,也當是替保興孩兒,向你賠罪。如何?”
楊延嗣一愣,搖頭苦笑道:“您這可是要折煞小子了,小子擔待不起您敬酒。您這是鬧的哪一齣啊?”
石守信樂呵呵一笑,並沒有收回酒。
“小子,喝了吧!”
楊延嗣眼見推辭不掉,苦笑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小子,老夫還是喜歡聽你叫我一聲石頭爺爺。”
在石守信期盼的眼神中,楊延嗣遲疑的喊了一句。
“石頭爺爺。”
“哎!”石守信痛快的答應了一聲,拉着楊延嗣坐下。
石守信感嘆道:“小子,別怪你保興伯父,他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做給別人看的。自從當年,先帝杯酒釋兵權以後,我們這幾個老傢伙,就一直被皇城司的探子們盯着。
而在我們這幾個老傢伙裡面,先帝覺得最有威脅的,就是符彥卿、李處耘、高懷德和老夫。
朝廷的探子時時刻刻都在盯着我們,看着我們。
你沒辦法想象那種感覺,就像是有無數只惡狼潛伏在暗處,準備隨時出來咬你一口。
爲了保命,老符主動上書辭官,辭去了一切職務,帶着一個老奴,駕着一輛破車,四處去遊玩。看似逍遙自在,實則是爲了避禍。
老李很悲慘,在趙光義脅迫下,主動把閨女送到他的府邸,給他當側妃。自己得了重病,也不願意去治。只求一死,好給子孫們留下一個沒有任何威脅的富貴。
高懷德那個老小子聰明,不僅主動獻上了女兒給趙光義當側妃。還在趙光義登基的時候,選擇了支持他。憑藉着這一點從龍之功,表了忠心。不僅保全了自己,也讓高家活的逍遙了一些。
然而,這些東西,老夫都不屑爲之,但是老夫也要保命。老夫思來想去,想到了前唐時期的大將程咬金。
老夫學他,開始貪財,做糊塗事。甚至做的比程咬金還瘋狂。
老夫四處斂財,巧取豪奪,貪污受賄,剋扣軍餉。凡是能夠賺錢的東西,老夫就放開了手腳去做。凡是能夠毀掉名聲的,老夫也搶着去做。
前兩日,老夫還娶了第十八房小妾……
不僅如此,老夫還放開了手裡所有的權力,任由趙匡胤和趙光義擺佈……”
石守信說這話的時候在笑,只不過笑容裡充滿了苦澀。
石守信臉上在笑,眼眶裡卻充滿了淚花,“老夫征戰幾十年,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這身體,早就熬壞了。六年前,老夫就已經不能人事了。即便如此,老夫還在娶妾自污。
老夫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還是被人盯着,被人看着。”
楊延嗣沉默。
六年前就已經不能人事了,卻還要繼續娶妾自污名聲。
能做到這一步,石守信不知道下了多大的決心,舍下了多少顏面。
石守信擦拭了眼角的淚花,燦燦一笑,“老夫跟你說這麼多,不是爲了讓你同情老夫。只是告訴你,保興孩兒今日這麼對你,並非出自本意。”
石守信繼續笑道:“石府這些年,瞧着繁花似錦,其實已經被皇城司的探子們,刺探的千瘡百孔。老夫每日咳嗽幾聲,都會被記錄清楚,送到趙光義面前。所以,你和保興孩兒所談的事,他不僅不能答應你,還得讓你生氣,讓你憤怒離府,纔不會讓人看出端倪。”
石守信長出了一口氣,道:“老夫認識趙光義多年,深知他的稟性。此人性情涼薄,自私自利,志大才疏。我們這些人,都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一旦他利用完了,必定卸磨殺驢。”
楊延嗣面色陰晴不定,疑惑道:“石頭……爺爺,我不明白你話裡的意思。妄議陛下是非,可是砍頭的大罪。”
石守信搖頭一笑,“謹慎的小子,你不相信老夫也正常。”
楊延嗣燦燦一笑,“小子並沒有什麼相信不相信的。只不過石頭爺爺您口中的這些話傳出去,那可都會惹來殺頭大禍。”
石守信似乎知道楊延嗣擔憂什麼,他開口說道:“外面今日你見到的人,一會兒你離開後,他們也會離開汴京。汴京城裡關於他們的信息,也會全部被消除。”
楊延嗣面帶笑容,卻不說話。
石守信吧唧着嘴,“你真是一個小狐狸。老實說,通過你的所作所爲,老夫能猜到你應該有一盤大棋要下。雖然不知道你這盤大棋最終的目的。但是你能把曹彬拉下水,證明你的計劃,對將門來說,肯定有好處。”
楊延嗣一愣,眉頭微微皺起。
石守信瞧見了楊延嗣皺眉,淡然笑道:“關於曹彬的事,都是曹彬自己告訴了老夫的,不然老夫也不會冒然前來見你。所以你不必想那麼多。你的具體計劃,具體做什麼,曹彬都沒有告訴老夫。所以你不用擔心老夫會把什麼泄露出去。”
石守信頓了一下,沉聲道:“老夫約你前來,是想告訴你兩件事。第一件事,石家在永寧軍中的心腹,並不是郭慶,而是李子楓。以後石家在永寧軍中的人手,全部都會聽從你的調遣和指揮。”
“最後一件事……”
石守信沉默了良久,才幽幽嘆了一口氣,“老夫希望你,看在同是將門的份上,必要的時候拉石家一把。別讓你石頭爺爺的子孫,活的跟老夫一樣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