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延嗣仔細思量,明白了呼延赤金說這話的用意。
私自招攬山中俚人和僚人,應該是彭湃自作主張,他怕楊延嗣責怪,所以率先和呼延赤金通了氣,讓呼延赤金認下了此事。
以楊延嗣和呼延赤金的關係,不可能去懲罰呼延赤金的。
“赤金妹妹,你爲彭湃說項,收了他什麼好處?”
縮在楊延嗣懷裡的呼延赤金嬌嗔道:“就知道瞞不過你,你也別責怪彭湃私自做主,他也是爲了你的安危着想,纔多招攬了一些人手。”
楊延嗣淡然笑道:“此事我自有主張,我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所以你無需爲他說項。進城吧,後面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楊延嗣策馬入城,黎桓逃遁,此次大勝,一局奠定了楊延嗣在交趾的統治地位。
對於城裡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大喜事。
然而,對黎桓來說,卻是一件痛苦的事。
黎桓一路向西逃遁,楊延光率領騎兵在他身後窮追不捨,一點喘息的機會都不給他。
他率領了兩萬人馬,比楊延光手下的兩千騎兵多十倍,卻沒有一點兒反擊的心思。
他帳下的馬匹,不足三千,剩下的交趾兵只能跟在他身後逃跑。
人又豈能跑得過馬兒?
一路逃遁,黎桓迫於無奈,不得不扔下了沒有馬匹的交趾兵。
楊延光一路追殺,碰上了被追的精疲力盡,癱倒在地上哀嚎的交趾兵以後,一點兒收俘虜的心思都沒有。
“一體斬絕!”
這是楊延光的命令。
他手下的騎兵,也嚴苛的執行了他的命令。
黎桓捨棄了大半部下,終於擺脫了楊延光的追擊。
逃脫了楊延光追擊以後,他帶領着剩餘不到一千人的交趾兵,悄悄躲在了一個隱蔽的山谷裡。
山谷三面都是石壁,中間是一條狹隘的小道,易守難攻。
黎桓和屬下們在山谷裡恢復着氣力。
黎桓癱坐在地上,象徵着他權柄的金劍插在地上,頭盔在逃亡的路上,丟失了,一頭長髮散亂的披在肩上。
察納樣子不比黎桓好,他身上受了好幾道傷,手裡捧着一塊肉,肉上面插着一柄短刀,遞到了黎桓面前。
“王爺,吃點吧,吃點兒恢復體力,賊人用不了多久就會搜索到這裡,咱們緩一緩,還得逃……”
黎桓憤恨道:“逃到什麼時候?逃到那裡去?本王帳下十二萬大軍,如今逃出來的,只有這一千多人。靠着這一千多人,本王能翻盤嗎?”
察納沉聲道:“王爺,你可不能意志消沉,重郡還有咱們的根基在,只要咱們逃到重郡,完全可以東山再起。”
黎桓黯然落淚,“從澆滅阮匐,到抵抗宋軍,還有此番黎城大戰,本王抽調的交趾男兒,超過了三十多萬。交趾國內的精壯,本王抽調的差不多了。即便是逃到了重郡,又拿什麼東山再起?”
“王爺!”
察納低吼了一聲,“逃出來的這一千兄弟,都是忠心耿耿,追隨與你的。你是他們的頭,他們能不能活下去,全在你一念之間。”
黎桓掃了一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諸位交趾兵,他們有些人的面孔上寫滿了稚嫩,僅有十七八歲。
所有人生的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
從他們的眼神中,黎桓感受到的不是以往那種高高在上的權柄,而是一種沉重的責任。
或許,以往他太注重權柄了,忘卻了權柄背後要承擔的責任了。
或許,早感受到沉重的責任的話,他未必會落的這步田地。
心裡很傷感,但是黎桓不能表現的很傷感。
他從察納手裡接過了生肉,扔掉了生肉上的刀子,埋頭在肉上撕扯咀嚼。
他一邊咀嚼,一邊裝出一副輕鬆的模樣,笑呵呵道:“兄弟們,吃飽,喝足了,回頭我們還要和賊人們就扯。出了山谷,我們一路向南,趕到重郡,厲兵秣馬,必定能夠東山再起。
等到了重郡,本王必定封賞爾等。”
往日裡,聽到了自己的封賞,將士們會高興的嗷嗷叫喚,可是今時今日,他們只是茫然的,眼巴巴的看着他。
黎桓咀嚼的動作一頓,沉吟了一會兒,他故作生氣道:“看你們一個個意志消沉,一點兒鬥志都沒有。不就是敗了嗎,這根本就不算什麼。
想當年,本王剛從自家村莊裡出來的時候,身無分文。
當時,本王就是憑藉着一把刀,就是供奉在本王府上的那一把柴刀,你們中間或許有人見過。
本王用這把刀,一路從一個無名小卒,殺到最後,坐上了如今的位置。
這一路走來,本王也曾敗過,甚至被人羞辱過。
當年,先皇忌憚本王,把本王遠調到重郡,本王在重郡內,被打壓的很慘。
每日裡食不果腹,處處受人欺負。
但是,後來還是讓本王給站起來了。
皇宮內亂,本王奉命入宮勤王,殺了奸佞,擁立新帝。
本王,也被封爲了交趾獨一無二的王爵。
本王能從一介無名小卒,坐上王爵的位置。
本王相信,你們以後也可以。
因爲,你們的起點要比本王當年高多了。”
“啪啪啪……”
黎桓講述過往,想鼓勵士氣,等他講完以後,還沒等到手下的將士們有什麼反應,就聽到了從山谷一側傳來了鼓掌聲。
“交趾副王黎桓,你講的故事一點兒也不精彩,但我還是要爲你鼓掌。窮途末路之際,還能說出這番話,鼓舞士氣,有點梟雄的意思。”
幾乎在話音落地的一瞬間,從山谷四面,呼啦啦撲出來了許多許多的俚人和僚人。
他們如同野人一樣,攀爬的滿山谷都是。
野人們封鎖了整個山谷。
在山谷的頂端,兩個身穿盔甲的人,傲然而立,其中一人撫掌,讚歎黎桓。
察納瞬間擋在了黎桓身前。
黎桓神色黯然的推開了他,站起身,仰着頭,盯着山頂的兩人。
察納想要開口,黎桓緩緩搖了搖頭。
被人不知不覺中圍困,二十比一的懸殊兵力,一點兒退路都沒有。
黎桓傲然道:“本王想知道,我究竟敗在何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