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孤臣都是那些不畏生死的人,而且大多都是獨身。
但是想楊延嗣這種家大業大的,拖着一家當孤臣的人,真的很少。
古代人很重視家族觀念,即便是遇事,首要保全的也是家族,次要的纔是生命。
很少,會有人把一個家族都拖進水深火熱當中。
楊延嗣的做法,等於是把楊家一門,拖進了一個死局裡。
等到趙光義歸天,新君繼任的時候,就是楊家一門歸天的時候。
很多人都在想,朝堂上這一幕大戲謝幕以後,楊家估計又會上演一幕大戲。
戲名應該是……《楊業殺子》。
楊延嗣這麼拖着一家人作死,楊業這個當爹的若是不教訓他,那就奇怪了。
站在武官班列裡嘴角抽搐的楊業,也在想這個問題。
家有逆子,越來越能惹事了。他這個當爹的,真的感覺好辛苦,好心酸。
一會兒下朝以後,回到家裡,是棍棒伺候,還是罰跪祠堂……
或許,忍着心疼,直接祭出大金刀,一刀斬了這個逆子,更省心……
朝堂之上,恐怕也只有曹彬一個人明白緣由。
楊延嗣有南國傍身,已經不在乎大宋那點兒富貴了。
說實話,如果不是說不通楊業那個老頑固,估計人家一家人早就搬到南國去稱王稱霸了。
也就是說,只要不是必死,或者是馬上死的局面。
對楊延嗣來說,都無關緊要。
楊延嗣今日在朝堂上,大張旗鼓的鬧這麼一出,曹彬猜測,有八成的可能,是潘仁美聯合了三皇子、四皇子、八皇子和八賢王中的某一位,暗地裡給楊家下絆子了。
就目前的局勢看,極有可能是三皇子。當然,不能排除其他意外。
不然,楊延嗣絕對不會鬧得這麼大,更不會把奪嫡之局中一些上不了檯面的事情,擺到檯面上。
曹彬側目掃了一眼潘仁美,瞧見潘仁美如同一條毒蛇一樣,一臉怨毒的盯着自家女婿,他眉頭皺了皺。
一會兒朝堂上的大戲結束以後,若是潘仁美保住了姓名,那就必須得想辦法,提醒楊延嗣,提放着潘仁美。
既然已經結怨了,如果化解不了,不如做乾淨一點。
“啓奏陛下,奉陛下命,已經搜查完了潘府。”
王繼恩邁着小碎步,從殿外進來,跪倒在趙光義面前,說道。
趙光義冷冷的道:“可有什麼發現?”
王繼恩遲疑了一下。
趙光義瞪眼,冷哼道:“有話只管說,莫非你還要瞞着朕不成?”
王繼恩努力擺上了一副笑臉,道:“回陛下的話,發現的有些多,咱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一項一項慢慢說。”
趙光義一字一句道。
趴在地上的潘仁美聽到這話以後,慌忙搖頭,嘶吼道:“不可能,不可能,臣對陛下忠心耿耿,絕不可能做對不起陛下的事。”
趙光義冷冷的掃了他一眼,沉聲道:“是不是忠心耿耿,用證據說話。你給朕閉嘴。王繼恩,一項一項給朕說清楚。”
王繼恩躬身道:“啓奏陛下,咱帶人從潘國丈府上,查出了兩個密室,其中一間密室內,藏有不少書信和財物。經過覈查,楊延嗣所述的那些財物,基本上都屬實,都在潘府裡。
另一間密室,比第一間密室隱蔽。在裡面有一個被砸暈的女人,還有一些秘密的東西,包括先帝御賜的丹書鐵卷,還有楊延嗣口中的那個無字鐵卷。
此外,在查抄潘府的時候,剛好撞上了兩位潘公子,服食了五石散,神志不清的在發散。整個人胡言亂語的,說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話。咱就做主,將人帶回來了。”
潘仁美瞪着眼睛,極力辯解,“誣衊,這是誣衊……王繼恩,王繼恩肯定被那個小畜生收買了,聯合起來誣衊臣。”
楊延嗣嘴角勾起一絲淺笑,暗中搖了搖頭。
王繼恩是什麼人?
歷史上對王繼恩的記載可是很清楚的,此人非常有野心,而且也膽大妄爲。
趙匡胤突然暴斃,趙光義又莫名其妙無詔書登基,這裡面就有王繼恩的影子。而且,趙元佐這個太子,若是沒有楊延嗣當推手的話,也會在以後,被王繼恩給設計罷黜了。
這個一個陰險毒辣,膽大妄爲的人。
潘仁美這麼明目張膽的攀咬他,他豈會給潘仁美好果子吃。
王繼恩聽到了潘仁美的攀咬,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眼中閃過了一道怨毒。
龍椅上的趙光義,看都不看潘仁美一眼,他站起身,目光銳利的盯着王繼恩,沉聲問道:“真有無字鐵卷?”
王繼恩當即轉頭對着殿外,道:“把東西拿上來……”
那一塊書卷狀,背面雕刻着龍紋的無字鐵卷,被一位御龍直衛的帶刀侍衛,雙手捧着,進入到了殿內。
趙光義一把搶過了無字鐵卷,在手裡一邊把玩,一邊咬牙切齒的說道:“還真有……還真有……”
這東西的真假,已經不需要再追究下去了。
對於一個皇帝,特別是一個小心眼的皇帝而言,這種威脅皇權的東西,都是他的逆鱗。
趙光義雙手握着無字鐵卷,指關節用力過度,嘎巴作響。
他一句話也不說,緩緩坐下。
半晌,才聲音沙啞的開口道:“你說潘家二子,服食了五石散以後,出言不遜,都說了些什麼?”
王繼恩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誠惶誠恐道:“老奴不敢說。”
趙光義陰沉着臉,從牙縫裡蹦出了一個字。
“說!”
王繼恩磕頭如搗蒜,惶恐道:“潘家二子,高呼父王,自稱小千歲……”
“嘭!”
趙光義的怒氣,終於爆發了,“潘仁美,朕什麼時候封你的王爵?什麼時候?”
潘仁美磕頭如搗蒜,淒厲的呼喊,“陛下,一定是王繼恩誣衊臣,他聯合楊家的小畜生誣衊臣。求陛下明察啊!求陛下明察啊!”
“陛……”
高懷德想出班求情,剛喊了一個字。
就聽到王繼恩一聲高呼,“陛下,那潘家二子還高呼……高呼……”
“高呼什麼?”
趙光義一把將手裡的無字鐵卷扔了出去,咆哮道。
王繼恩把頭埋在雙腿之間,顫聲道:“高呼潘貴妃爲……太后……”
“嘶~”
這幾乎是一擊絕殺,直接把潘家推到了萬劫不復的道路上了。
高懷德求情的話,也硬生生的咽回到了肚子裡了。
這又是父王,又是小千歲,又是太后的……
一連串的話下來,直接證實了楊延嗣此前所說的所有的話。
只不過略微有些差別。
潘貴妃都成太后了。
這就證明,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已經不存在了。
這已經不是上演玄武門之變了。
而是要弒父篡位啊!
趙光義急促的呼吸着,雙眼赤紅的嘶吼,“潘影,意圖謀反,禍亂後宮,罷黜貴妃之職,貶爲庶民。潘仁美,辜負聖恩、欺君妄行、圖謀造反,其罪當誅。
着,潘氏九族下獄,三日後,午時三刻,開刀問斬。
詔令,三皇子……”
趙光義很想下殺手,可是終究是下不了手,畢竟是親兒子。
頓了頓以後,說道:“詔令,三皇子欺君罔上,圖謀不軌。罷黜其一切職務,降爵爲新平縣公。幽禁在府,無令,不得外出。”
“退朝!”
“陛下,臣冤枉啊!臣冤枉啊!是那個小畜生聯合王繼恩陷害臣啊!”
見到潘仁美的慘狀,高懷德有些於心不忍,畢竟是多年的兄弟。
他咬了咬牙,出聲道:“陛下,可否繞……”
趙光義瞪着龍眼,露出殺人般的目光,低吼道:“再敢多說一句,同罪論處。”
潘氏九族論罪,幾乎在趙光義下命令的同時,禁軍的人手就已經出動了,開始抓捕潘氏族人。
哀嚎中的潘仁美,也被押解去了天牢。
後宮中,正在趾高氣揚的欺負一位美人位姑娘的潘影,被皇宮禁衛,一下給擒拿了。
禁軍的辦事效率非常快。
當下朝的朝臣們,開始向家中的人,講述潘家被下獄的情況的時候,京城內潘氏的族人,已經被捕獲一空了。
老楊從下了朝以後,就耷拉着腦袋,轎子也不坐,一路走回了天波楊府。
目光落在了早他一步回府,正往東院回去的楊延嗣背影的時候,顯得很複雜。
老楊又不是蠢貨,從今日上朝後,楊延嗣追着潘仁美窮追猛打,一路死磕的架勢,自然看出來了一些門道。
今日,獲罪的三皇子和潘仁美,應該就是之前進獻讒言,暗害楊家的人。
楊延嗣大包大攬的承擔了此事,老楊以爲他要查一些時日,查出真相,向陛下稟明此事,然後還楊家一個公道。
然而,他根本沒想到。
楊延嗣居然直接以怨報怨、以仇報仇、以血還血,以牙還牙。這麼狠辣,這麼血淋淋……
可以說,楊延嗣對三皇子和潘仁美的報復,已經遠超出了三皇子和潘仁美對楊家的算計。
甚至,比他們要狠十倍,百倍……
明明只需要解釋一下就能解決的事情,楊延嗣卻弄的屍山血海。
老楊第一次覺得,他的這個兒子,並不像別人傳言中的那樣,是個麒麟兒。
“他是個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