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七萬的遼軍,猶如蝗蟲過境,在蕭氏兄弟帶領下,黑壓壓的一片壓向雁門關。
雁門關城頭上,楊五壓着蕭咄李剛上了城頭,就看到了關外黑壓壓一片的遼軍。
楊五瞳孔一縮,喝令手下,道:“把蕭咄李帶到北門城門樓子上去仔細看押。如果他敢逃跑,你們可以先斬後奏。”
“是!”
蕭咄李被帶走了,楊五匆匆的奔向老楊所在的地方。
等他找到老楊的時候,就看到老楊站在城頭上,面色凝重的盯着城外的遼軍。
副將王貴,和一干楊府的家將們都聚攏在老楊身旁。
老楊瞧見了楊五,微微的點頭,示意楊五入列。
隨着城外遼軍漸漸逼近,老楊開口了,他的聲音變得低沉沙啞,“兄弟們,遼軍發起總攻了。這一次,我們有可能都要葬在雁門關了。”
王貴一臉剛毅,沉聲道:“老帥,能跟你戰死在一起,兄弟們不後悔。”
家將們重重的點頭附和。
老楊轉頭看着楊五,臉上露出了一個比苦還難看的笑容,“兒啊,你後悔嗎?”
楊五沉默着,搖了搖頭。
“呵呵~”
老楊輕笑了一聲,挺直了腰板,朗聲道:“我也不後悔。我楊業,一生戎馬,大大小小的戰場經歷了上百場。早已做好了馬革裹屍的準備。
這雁門關,是中原的門戶。守住了雁門關,就等於守住了中原,守住了百姓。
爲百姓免遭戰火,我等身爲軍卒,當百死無悔。”
老楊像是嘮家常一樣,慢悠悠說道:“十萬遼軍,攻打雁門關。我等要是守住了,那就是國家和民族的英雄。我等要是守不住,即便是死了,到了地下,也對得起祖宗。”
老楊深吸了一口氣,喝道:“遼人,遼人,十萬遼人。我們就算死光,也要把這十萬遼人,埋在這雁門關外。”
“唰~”
所有在老楊身邊的人,全都單膝跪地,喝道:“我等領命。”
老楊面色冷峻,道:“令,民夫們集體上城,發給他們武器,命令他們一起守城。”
“令,雁門關內,所有的宋人,全體死守雁門關,敢言退者,斬。”
“令,雁門關內,上下將士,全體死守雁門關,敢言降者,斬。”
“令,雁門關內,所有人,誰看到我楊業臨陣脫逃,均可斬之。”
三個斬,代表了老楊死守雁門關的決心。
雁門關內,上下將士,無不遵從。
老楊下完了軍令,讓其他人都下去協防了,唯獨剩下了楊五。
老楊盯着楊五,神色複雜的道:“五郎……”
楊五鄭重道:“爹,你不必說了,孩兒都懂。孩兒這就去準備人手,再衝出去廝殺。”
老楊欣慰的點了點頭,拍着楊五的肩頭,道:“可能會死……”
楊五朗聲道:“孩兒不怕。”
老楊愧疚道:“都是我這個當爹的錯。你如果不是有我這麼個爹,也不用上陣殺敵,更不用戰死沙場。”
“爹……”
老楊擡手,示意楊五讓自己繼續說下去。
老楊感嘆道:“下輩子投胎的時候,看準了,別投在將門。”
楊五一臉剛毅,“孩兒不後悔。下輩子,孩兒還當您的兒子。”
老楊再也忍不住了,老淚縱橫。
“你這個傻孩子……”
楊五眼眶裡也漸漸溼潤了,爲了不讓老楊看到自己落淚,楊五果斷的下了城牆,去準備第二次的衝陣。
父子兩個人心裡都清楚,這一去,便是永訣。
請君入甕的事情,只能做一次,做兩次就不靈了。
楊五隻要再次出現在雁門關外,那麼就只有兩種下場。
要麼,被敵人殺死。要麼把敵人殺死。
很明顯,在數以十倍的敵軍面前,楊五基本上可以算是十死無生。
當老楊再次回到北門城門樓子上的時候,遼軍也逼近到了雁門關下。
蕭天佐跨坐在一匹黑馬上,盯着城頭的老楊喊話道:“楊業,你可願降?”
老楊居高臨下,冷哼道:“我楊業,生是宋人,死是宋鬼。”
蕭天佐咧嘴一笑,道:“這麼說,唯有一戰了?”
老楊的回答就一個字。
“戰!”
蕭天佐策馬後退,換上了他弟弟蕭天佑上前。
膀大腰圓的蕭天佑,手持着兩柄銅錘,怒目圓睜,盯着城頭上的宋軍,大聲的呼喊了一聲。
“殺上去。”
遼軍呼啦啦全部撲向了雁門關。
雖然登城車已經被毀掉了,但是死在雁門關下的屍體,並沒有被處理掉。
遼軍們藉助着屍體當助力,快速的向城頭上爬上去。
老楊領着火山軍的軍卒們,嚴防死守。
滾木、礌石、金汁、磚塊等等。
一切可以用來殺敵的東西,都被火山軍的軍卒扔下了城頭。
火山軍的軍卒們就像是在收麥子,一茬兒割下去,一茬兒又長出來了。
遼軍實在太多了。
“老帥,滾木和礌石用完了。”
遼軍攻了一刻鐘,城頭上剩餘的滾木和礌石就用完了。
由此可見遼軍的攻勢迅猛。
耶律休哥麾下的遼軍,堪稱精銳,可不是之前攻城的那些各部族的人能比的。
“令,楊延德,出城迎擊。”
老楊咬着牙牀,低聲的喊出了這句話。
早已在城門處等候的楊五,得到了老楊的命令以後,領着手下的人,二話不說的殺出了城門。
“嘿嘿嘿……爺爺等你多時了。”
城門外,蕭天佑似乎是早就知道楊五要出來一樣,見到了楊五後,揮舞着兩柄銅錘,張牙舞爪的殺向楊五。
“咚~”
蕭天佑在遼軍中,可是一個急先鋒一樣的人物,加上他力大無窮,在戰場上對敵,很少有人是他的對手。
楊五和蕭天佑拼殺了一擊,感覺到虎口發麻,便知道自己不能力敵。
於是,楊五用巧勁兒開始和蕭天佑遊鬥。
蕭天佑雖然一時半會兒拿不下楊五,但是他手下的人多,幾乎封死了楊五所有的退路,並且不斷的壓縮着楊五和他的鐵騎的生存空間。
楊五和蕭天佑戰了一炷香的時間,他和手下的騎兵,完全被壓在城門口的橋樑上,寸步不淺。
“殺出去。”
楊五瞅準了一個突破口,避開了和蕭天佑繼續廝殺,帶着鐵騎直接衝了過去。
蕭天佑封鎖楊五的合圍,被楊五衝開了一個缺口。
楊五和手下的鐵騎衝過,把缺口撕的更大了一些。
“可惱!”
蕭天佑惱怒的喊了一聲,“追!”
蕭天佑似乎吃定了楊五,帶着人緊追在楊五身後。
楊五領着鐵騎,不斷的在敵陣中衝殺。
蕭天佑看着被楊五搗亂的陣型,氣的哇哇直叫。
“楊延德,你個縮頭烏龜,敢不敢和本將軍一戰。”
然而,無論他怎麼挑釁,楊五都置之不理。
蕭天佑氣急了,大喝一聲,“左右,取我的弓箭來。”
五石的強弓被蕭天佑握在手裡,長弓拉了一個滿圓。
“嗖~”
一道箭矢爆射而出。
“噗呲~”
蕭天佑是在楊五背後射的箭矢,楊五根本沒辦法躲過去。
五石的強弓,殺傷力極大,箭矢刺穿了一個楊五麾下鐵騎的身軀,去勢不減。
一下子扎進了跑在鐵騎前面的楊五的背後。
“噗~”
楊五當即噴出了一口逆血,差點一頭栽倒下了馬背。
他強撐着,繼續衝殺。
蕭天佑就像是在追兔子一樣,在楊五身後追射。
繞着戰場跑了小半圈,楊五身中三箭,面色如同鉑紙。
他麾下重新組建起來的鐵騎,也死傷的只剩下一百多人。
“撤。”
擾亂了遼軍右側的陣型以後,楊五再也支撐不住了,果斷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蕭天佑一直追在楊五背後吃***見着楊五在戰場上衝了一個半圈,又掉進了雁門關,他差點兒氣的原地暴跳了。
城頭上,一波一波的遼軍襲來。
火山軍的軍卒根本應接不暇。
勇猛的遼人,從城右登上了城牆,和火山軍的軍卒們廝殺在一起。
老楊把他身邊最信任的家將們,全都派到了這裡。
雙方在城頭上殺的是血肉橫飛。
老葛滿臉的鮮血,正揮舞着長刀,迎接兩個遼軍的攻擊。
“噗~”
他一個沒注意,被遼軍咬了一口,胳膊上破了一個大口子,鮮血直流。
老葛返身一刀砍死了其中一個遼軍,另一個遼軍趁機砍向了老葛的頭顱。
“當~”
“噗呲。”
眼看老葛就要斃命,一柄長槍從老葛的左側冒了出來,擋住了遼軍的彎刀。另一柄長槍從老葛的右側冒了出來,一槍捅進了遼軍的心窩。
“嘿嘿嘿……葛叔,我可救了你一命,等到這一次仗打完了。你也得帶幫我說說,讓我到楊府當家將。”
兩個小腦袋從老葛一左一右冒了出來。
其中一個小傢伙樂呵呵的跟老葛說道。
老葛咧嘴一笑,奮力揮起了手裡的長刀,在小傢伙驚愕的面孔中,砍到了小傢伙身後。
小傢伙沒有轉頭,只是感覺到了一股溫熱的、黏糊糊的液體,從他的脖頸澆灌了進去。
老葛推開了遼軍的屍體,抽出了長刀,賤兮兮笑道:“兩清了。”
二狗子拍馬屁道:“還是葛叔厲害。”
另一個小傢伙摸了摸脖頸上的鮮血,氣哼哼的喊道:“這次兩清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反正我一定要救你的命,讓你欠我的。”
老葛朗聲大笑,“那就試試。”
雁門關城牆上的戰況十分的慘烈。
遼軍被打退了十八次,又進攻了十八次。
而且一次比一次的兇猛。
城頭上火山軍的軍卒們,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銳減。
上城幫忙守城的民夫,死傷大半。
老楊渾身浴血,肩頭和腿上,都包裹着白布,頭盔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掉了,頭髮亂糟糟的。
“還剩下多少人?”
老楊問身旁的王貴。
王貴低聲道:“算上民夫,不到四千……”
老楊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讓五郎再去衝一次。”
王貴急忙喝道:“不行,五郎已經衝殺了四次了,一次比一次傷重。他身中十六箭,遍體傷痕累累。再出去,只有一死了。”
老楊紅着眼睛,低吼道:“傳我命令,讓五郎再衝一次。”
王貴哭訴道:“您這是讓五郎去死。”
老楊緊握雙拳,沉聲道:“他是一個軍人。”
“我去。”
剛被軍卒們擡上北門城門樓子的楊五,聽到了老楊的話,他咬着牙,爬起身。
老楊不敢看兒子,只是背對着他,揮了揮手。
楊五勉強的站起身,身旁的親兵想攙扶他,卻被他推開了。
“給我準備一個炭盆,和一塊烙鐵。”
楊五堅定的站着,吩咐手下的親兵去準備東西。
他一步一頓,一步一顫的走下了城頭。
內城門口,楊五麾下僅剩的十二個鐵騎,一個個都直愣愣的盯着他。
楊五的親兵把準備好的烙鐵和炭盆端到了他面前。
“幫我把包裹傷口的白布拆下來。”
鐵騎和親兵們意識到了楊五要做什麼,一個個驚恐的看着楊五。
“五將軍,不可以,不可以。”
“你會死的。”
楊五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低聲喝道:“執行命令。”
鐵騎和親兵們,一個個都泣不成聲。
親兵解開了楊五身上包裹傷口的白布,露出了一個又一個的箭洞。
“燙!”
楊五想要再戰,恐怕還沒出城門,身上的傷口就全會裂開,流血都會流死。
想要快速的封住傷口,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傷口燙成一團。
親兵雙手拿着烙鐵,顫巍巍的靠近楊五。
楊五咬着牙,催促道:“快點,沒時間了。”
“嗞啦~”
“額嗷~”
“嘎巴嘎巴嘎巴……”
滾燙的烙鐵躺在楊五身上,楊五像是一個煮紅的大蝦,滿臉通紅,他低聲嘶吼了一聲,牙齒咬在一起,咯嘣作響。
汗水在一瞬間佈滿了他的臉頰,他的臉色也一瞬間由紅變的慘白。
脖子上的青筋一條條暴起,裡面的血液像是隨時要撐開血管一樣。
楊五身上其他沒被燙的箭洞,噴出一道道血箭。
親兵想要去堵,卻怎麼也堵不住。
“嗚嗚嗚……將軍……嗚嗚嗚……將軍……”
親兵的涕淚橫流,雙手顫抖着,不停歇的去堵楊五身上的傷口。
“嗷~”
楊五仰天咆哮了一聲,瞪着眼,伸長脖子,低聲嘶吼了一句。
“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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