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成了其他地方,恐怕趙普會一口回絕,因爲趙普不想背上一個漢奸的罪名,遺臭萬年。
可是提到了銀夏二州,趙普就有些遲疑了。
趙普沉吟道:“法師,銀夏二州,雖說是大宋的番屬,可一直都是党項所有的,難道你不知道?”
牛頭鄭重的點頭,道:“知道啊!”
這下,滿朝文武都摸不準牛頭心裡在想什麼了。
趙普疑惑的問道:“既然你知道,那你就應該清楚,我朝並沒有處置這兩地的權利。”
牛頭傲氣道:“我們苯教不需要朝廷把銀夏二州劃撥給我們,我們自己會從李繼遷手裡取來。不過,等我們取回來以後,你們要承認這二州是我們苯教的土地,並且歸我們苯教所有。
作爲回報,我們苯教也會奉大宋爲宗主國,並且每年送上合力的朝貢。”
只是想從大宋討一個名頭,而且還是用別人的土地。
這筆買賣,趙普覺得做起來很划算。
反正,大宋之外的土地,不論有多少爭執,和大宋都無關。
而且,邊疆各地的屬國越亂,對大宋越有利。
這是一筆不僅不賠本,反而賺翻了的買賣。
老奸巨猾的趙普並沒有一口答應,反而笑吟吟的問道:“若是我朝願意連同勝州一起劃撥給貴方,不知道貴方能不能承認,從沒在雁門關出現過,雁門關所有的戰事都是我宋軍打的?”
趙普也夠賊,拋出了一個勝州。
勝州已經不算是大宋領地了,甚至連番屬都不算,那是遼國的地盤。
反正是一塊和大宋無關的土地,名義上劃撥給誰,趙普都不心疼。
趙光義見到趙普拋出了這個提議,也是一臉期待。
用別國的土地,換回朝廷顏面,這種事,趙光義不會拒絕。
甚至心裡還期盼着牛頭也不要拒絕。
朝中的文武百官們,都覺得牛頭不會那麼傻,答應趙普這個提議。
畢竟,以苯教那點兵力,馳援一下雁門關或許沒問題。
可是同時取招惹党項和遼國,那跟找死沒有分別。
然而,牛頭的回答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只見牛頭樂呵呵一笑,道:“可以。”
趙光義迫不及待的開口道:“如此甚好,等到貴邦收復了這三地,朕就下旨冊封貴邦首領。”
牛頭當即,點頭答謝。
交易達成,剩下的事情,直接交託給鴻臚寺了。
牛頭樂滋滋的跟着鴻臚寺的人出去了,臨走的時候還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楊家的人都是傻貨,拼死拼活的,拼光了火山軍,啥都沒得到。小僧們只是亮亮相,一下就得到了三地。嘿嘿嘿……”
一句話,直接讓還在爲騙了苯教僧侶而沾沾自喜的文武百官們臉瞬間變黑。
這是什麼?
赤裸裸的打臉。
宋琪當即就出班,奏道:“臣奏請,治楊延嗣擅離職守之罪,治楊業欺君之罪。楊延嗣身爲朝中言官,卻擅離職守,私自前去雁門關,目無法紀,必須嚴懲。
楊業身爲雁門關守將,遼軍南下卻隱瞞不報,私自勾連異族,放苯教教衆入關。這都是欺君之罪。”
趙普瞪大眼睛,靜靜的瞅了宋琪一眼,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他發現,剛纔救下這貨就是一個錯誤。
趙光義瞪着龍目,瞧着宋琪,譏笑道:“朕不惜受辱,才讓苯教的人對雁門關的事情閉口不言。你卻要朕懲治楊家父子。那麼你告訴朕,雁門關大捷的功勞按在誰頭上?”
趙光義一指武將班列,冷聲道:“按在他們頭上嗎?你問問他們戴在頭上虧不虧心?”
宋琪辯解道:“那楊家父子私自讓苯教僧侶前來報捷,讓朝廷受辱,導致流言四起,也是大罪……”
趙普聽不下去了,當即出聲喝斥,“你快閉嘴吧。此番雁門關的事兒,你也難辭其咎,你還好意思給別人定罪。”
宋琪一下子臉色漲的通紅,想要繼續辯解,卻在趙光義和趙普冰冷的眼神裡生生的把話憋了回去。
“哎~”
趙普嘆了一口氣,道:“聽那狂僧的話,十萬遼軍南下,到今日,已經十日有餘了。在此期間,朝廷居然沒有得到一點兒風聲。而那狂僧還說,雁門關附近的邊軍有勾結遼軍的嫌疑。
空穴未必來風。
既然他提到了,那麼就肯定聽到,或者看到了什麼。
老臣以爲,應當徹查此事。
想要封鎖雁門關,封鎖所有的消息。
只怕不是一兩個人就能完成的。
這裡面必定牽扯到某些人。
對於這些個拿國事當兒戲,把軍國重器當成剷除異己的刀兵之人。
應當盡數查出,一一誅絕。”
趙普這話說的殺氣騰騰的。
趙光義也深有同感。
只是此前高懷德幫他分析過裡面的利害關係,他深知剷除了這些人的後果是什麼。
高懷德在這個時候,站出來道:“啓奏陛下,此事臣已經查明,乃是一批潘氏舊部,爲了幫潘仁美報仇,叛逃出了軍伍,私自勾連遼國所爲。
老臣負責接管潘氏舊部,卻沒想到弄出了這麼大的紕漏。老臣難辭其咎,懇請陛下降罪。”
趙光義明明知道其中的問題所在,但他不得不配合高懷德演戲。
“竟有此事,潘仁美這個惡賊,當真是爲禍社稷的大賊。即便是死了,也要霍亂江山。即可命西北駐軍,剿滅這一股叛軍,將他們盡數誅滅,以慰雁門關上兩萬忠魂的在天之靈。”
趙光義又對曹彬說道:“曹愛卿,你速速從西北調遣兵馬,進駐雁門關。朕不想再被一羣蠻子威脅。叛軍能再西北之地橫行無忌,想必西北其他諸軍中,應該也有潘賊舊部。朕命你徹查此事,該殺的就殺,該換的就換。
再發生此等大事,朕唯你是問。”
“陛下~”
宋琪想說話,卻被趙普給瞪回去了。
老奸巨猾的趙普,如何看不出皇帝和將門之間的貓膩?
既然人家暗中已經達成了協議,那就最好憋插嘴。
現在藉機打壓將門,明顯不是一個好時機。
同時,趙普感覺到宋琪這貨智商有點欠費,之前庭舉他當參知政事,有些考慮的不周到。
曹彬瞧了趙光義一眼,見趙光義沒有搭理宋琪的意思,就施禮道:“臣遵旨。”
趙光義又看向趙普,道:“趙愛卿,這些個狂僧們進京,胡亂宣揚一起,導致民間流言四起,沸沸揚揚的。你需要主持此事,儘快的張榜,將楊業將軍雁門關大捷的事情告知給百姓。
讓百姓都知道此事的真相。且不可當他們再以訛傳訛,引起民憤。”
趙普拱了拱手,“臣遵旨。”
趙光義擺了擺手,道:“其他人先回去吧。曹愛卿和趙愛卿留下。”
文武百官們沒料到,此事沸沸揚揚的,鬧到垂拱殿上,居然如此草草了結。
他們一個個各懷心思的離開了垂拱殿。
一部分的將門武將,下意識的簇擁在了高懷德身邊。
待到文武百官們全都離開以後,趙光義又趕走了垂拱殿內的宮娥和宦官,只留下了王繼恩伺候在身旁。
趙光義命王繼恩給曹彬搬了一個椅子,待到曹彬坐定以後,他纔開口。
“曹愛卿,趙愛卿,這滿朝文武,朕能信得過的,就只有你們二人了。也唯有你們二人是真心的爲國辦事的。”
曹彬和趙普對視了一眼,同時起身施禮,“臣惶恐。”
趙光義往下壓了壓手,道:“兩位愛卿坐下,不必拘禮,把這當成一個家宴即可。”
曹彬和趙普坐下。
趙光義沉聲道:“曹愛卿,西北的軍事,朕以往很少過問,幾乎都交託到了將門手裡。如今卻出了這大的紕漏。朕心裡很不安。所以朕決定了,以後西北的軍事,朕要細細過問,同時朕準備挑選一位重臣,去西北坐鎮。”
曹彬愣了愣,沉聲道:“陛下吩咐就是了。臣一切都聽陛下的。”
趙普沉吟道:“陛下準備派誰去西北?”
趙光義道:“呂端。”
趙普沉吟了片刻,略微點頭道:“呂端此人,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又頗具才幹,爲人正直。由他去鎮守西北,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君臣三人評價了一番呂端,確認了呂端去鎮守西北這件事。
良久,趙光義突然道:“兩位愛卿,你們覺得楊延嗣此子如何?”
曹彬愣了愣,問道:“陛下爲何有此一問?”
趙光義淡然笑道:“據皇城司的探子回報,楊延嗣此子,在此次雁門關戰役裡的表現可是很搶眼的……”
曹彬聞言,失聲笑道:“他一個介文官,在雁門關,也就耍耍嘴皮子而已,還能幹什麼?”
趙光義搖頭笑道:“曹愛卿啊!你不瞭解你這位女婿啊!此番在雁門關,他可是率領一千人,衝向了有五萬多大軍守護的耶律休哥的車架,並且重傷了耶律休哥。
如此勇猛,只怕大宋軍中也難找吧?
他的詩詞歌賦,冠絕大宋;他的武藝,有萬人敵之姿。
如此人物,大宋只怕也是獨一份吧?”
曹彬陪着笑臉,尷尬的道:“臣整日裡忙於軍務,還真的沒太關注此事。”
趙光義又笑道:“那就不說此事了。說一說這一次狂僧們在汴京城裡報捷的事兒吧。朕總是覺得這裡面有你這位好女婿的影子。
他下手可真狠,差點讓朕下不來臺。
你說說,他從朕手裡要走銀、夏、勝三州,是不是準備藉着苯教的力量,讓楊家東山再起。
順便,學一學折家,聽調不聽宣?”
曹彬聞言,猛然站起身,惶恐道:“陛下,此事未必和楊延嗣有關吧?那個寶言上師,在党項能夠調動那麼多兵馬,肯定不是什麼笨蛋。也許這是他的主意也說不定。
這天底下,可不是隻有楊延嗣那個小子是聰明人。”
趙普藉機插話道:“老臣也覺得此事應該和楊小子無關,想必是那苯教的大喇嘛,在党項的地盤上被李繼遷壓的喘不過氣。所以早開始謀劃銀、夏二州的地了。
只是他們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直到雁門關戰事爆發,楊七又求到了門上。所以他們就藉機順水推舟。
再說了,就算那個小子參與到了此事裡,頂多也就是想借機讓楊家東山再起而已。
在這件事裡,他應該算不上主謀。他還沒有這個本事。
如果真是這樣,對朝廷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等到楊家東山再起,陛下必定能多一支能征善戰的忠勇之士。
此番雁門關的戰役,就能看出楊家對陛下的忠心。
而且,苯教若是真的從遼國和党項手裡拿下了這三地。對朝廷來說更是一件好事。
有楊家在中間做橋樑,咱們可以輕而易舉的掠奪他們的成果。
然後繼續給他們劃撥地盤,讓他們繼續去跟党項和遼國戰鬥。
讓他們三方消耗,咱們在中間坐收漁利。”
趙光義眼前一亮,朗聲笑道:“還是趙愛卿看的透徹,若真是如此,對朝廷來說確實是一件好事。反正党項和遼國的土地多得是,咱們可以一直給他們劃撥下去。”
趙光義和趙普二人朗聲大笑,他們都對這個想法很有興趣。
當然了,如果給他們一本《宋史》,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因爲後來崛起的西夏、青唐,就是他們這麼放縱起來的。
曹彬瞪着眼睛,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
這兩個人在他面前明目張膽的算計自己的女婿,難道當自己不存在嗎?
真當自己聰明嗎?
曹彬覺得,他要是把楊七給他的計劃書甩在這兩個人臉上,他們肯定笑不出來。
憨笑之餘,趙光義說道:“這小子雖然做的事兒都是在爲大宋謀福,其中夾雜一些私心,朕也可以當看不見。只是他年紀如此小,就這麼肆無忌憚的欺到朕頭上,不教訓一下,朕心裡不安。”
趙普沉默了一下,道:“陛下剛纔不是擔心呂端去了西北,一時半會兒打不開局面嗎?不如就派這個小子去西北如何?”
趙光義愣了愣,大笑道:“代州知州這個職位如何?”
代州知州?
雁門關就在代州,而代州最大的屯軍火山軍已經全軍覆滅了。
代州附近的全都是楊家的仇人。
把楊七放在代州,沒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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