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楊七習武起,行的都是一力降十會的戰鬥宗旨。
如今法海老道卻說他這是點燈熬油,讓他少用。
這就相當於直接廢掉了楊七一半的武藝。
楊七以前練習六合軍戰槍,走的是剛猛的路子,以後就必須往以柔克剛的路子上走。
偏偏,楊家沒一個人走的是以柔克剛的路子。
這讓他連借鑑都不行。
只能從頭自我摸索。
一切還的從長計議。
楊七進入到住處,上到了二樓臥房。
曹琳應該是去正堂用飯了,所以並沒有在房裡。
臥房的面積很大,裡面的擺設不多。
兩張拔步牀,一張書桌,一個梳妝檯,三張衣櫃,還有一個擺放花瓶擺設的書架子。
南北兩邊都有窗戶。
北邊的窗戶開啓着,書桌就擺在窗戶前。
桌上空無一物。
百無聊賴的楊七,在書桌前坐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睏乏,就找了一張牀,一頭載了進去。
似乎是爲了怕楊七年輕氣盛,在曹琳有孕期間胡來,所以才特地爲楊七準備了一張牀。
從汴京城,到代州。
楊七奔波了一路,他確實累壞了,倒在牀上就沉睡了過去,鼻頭還有一絲細微的鼾聲。
……
“嗞吖~”
良久。
房門從外面推開了,曹琳領着丫鬟,丫鬟手裡提着飯盒,進入到了房內。
似乎是夫妻間的感應。
曹琳一眼就瞧見了躺在牀上已經睡過去的楊七。
“噓~”
曹琳阻止了丫鬟叫醒楊七的意思。
“你們下去休息吧。”
伺候在曹琳身邊的丫鬟聞言,明顯有一些遲疑。
曹琳平靜道:“我郎君連日來奔波,肯定是累了。叫醒了也不會吃東西的。你們把食盒帶回去,明日裡趕早,送一些早膳過來。”
兩個丫鬟點了點頭,提着食盒,悄無聲息的退出了房門,順手還關上了房門。
曹琳蓮步輕移,她從自己的牀上,拿起了一個小毯子,蓋到了楊七身上。
曹琳望着熟睡的楊七,甜甜的一笑。
她走到了梳妝檯前,卸下了頭上戴的簪子、步搖等等頭飾。
又到了衣櫃前,換上了一身錦緞縫製的褻衣,上了牀榻,小心翼翼的躺在了楊七身邊。
她盯着郎君的臉龐,細細的觀看。
瘦了……
黑了……
也成熟了……
……
翌日。
清晨。
當晨光灑滿了臥房的時候,楊七才起身。
睜開眼的時候,曹琳已經起了,也梳妝打扮好了,正雙手託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她,眼中的幸福是掩飾不住的。
“幾時了?”
楊七順嘴問了一句,順便閃電般的在曹琳小嘴上啄了一下。
曹琳嬌嗔的瞪了他一眼。
“巳時過半了。”
楊七坐起身,揉了揉腦袋,“睡過了,渾身痠痛。”
曹琳淺笑道:“累的話,就再睡一會兒。”
楊七搖了搖頭。
曹琳起身,吩咐門外的丫鬟進來,整理了楊七的牀榻。
她依偎在楊七身旁,道:“妾身讓丫鬟們燒了熱水,你去洗漱一番,換一身衣服,到樓下用飯。”
“好……”
洗漱過後。
楊七換上了一身白色長衫,上面繡着各色紋飾,典雅卻不失貴氣。
這都是曹琳一針一線繡的。
吃過了飯。
楊七便在曹琳邀請下,陪着曹琳一起出府去參觀她在代州新開的酒坊。
曹琳在代州開設的酒坊,比她在汴京城裡開設的酒坊還大了三倍。
酒坊開設在楊七劃給扎馬合部族的那一塊區域。
佔地面積上千畝。
曹琳明顯的是提前做過調查。
代州城看似已經歸楊家管轄,可實際上魚龍混雜。
江湖草莽、幫派勢力、各權貴府上的管事,應有盡有。
烈酒的釀造方式,可是楊家獨有。
曹琳可不希望把酒作坊開在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那樣的話,楊家烈酒釀造的技藝,很容易被偷師。
而這代州城裡,唯有扎馬合部族入駐的這一片,是最適合的。
首先,扎馬合部族的人單純,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
作爲曾經曹家的附庸,曹琳對他們也很瞭解。
其次,楊七幫着扎馬合部族走出了困境,讓他們過上了好日子,他們對楊七感恩戴德的,所以是不可能去破壞楊家生意的。
不僅不會破壞,還會用心的保護。
酒作坊很大。
所以用工就多。
按照曹琳的預計,酒作坊裡的人,最少也要達到一千個夥計,才能支撐起整個酒作坊。
楊七和曹琳趕到酒作坊的時候。
就看到了有趣的一幕。
老扎馬合,手裡揮舞着鞭子,領着一羣扎馬合部族的婦人,在酒作坊門口維持秩序。
前來酒作坊應徵的人太多。
很容易發生擁擠的事件。
閒暇的老扎馬合,帶着扎馬合部族閒暇的婦人們,幹起了這份工作。
而且還是無償的勞動。
見到楊七的時候,老扎馬合就想磕頭。
卻被楊七給制止了。
楊七讓老扎馬合領着他,去參觀一下他們在代州城裡的家。
老扎馬合樂呵呵的在前面帶路。
“老扎馬合,衙門對你們扎馬合部族的安排,你瞧着可妥當?”
楊七由衷的發問。
老扎馬合咧嘴笑道:“好着呢。咱們扎馬合部族入城以後,衙門就給分了房子,都是好房子。比咱們在汾州住的,要好一百倍。
族裡的漢子們,也全部應召,成爲了守城的軍卒。
每個月拿着足足的餉銀,比以前多多了。
這好日子,咱們以前想都不敢想。”
楊七點頭笑道:“那就好,以後有什麼需要,都可以去衙門裡,找一個叫寇準的官兒。如果他不管,你可以去楊府找我。”
老扎馬合聞言,連連擺手,道:“咱們日子過的好着呢。可不敢給你添麻煩。就是這大家過着好日子,念着你的好,想着報答你。可一直找不到機會。”
老扎馬合的話,憨厚朴實,卻又不失真情。
楊七朗聲笑道:“不要想着報答不報答的。只要你們扎馬合部族的漢子,以後認我楊延嗣就行。”
老扎馬合當即向楊七施了一個扎馬合部族獨有的古禮,鄭重的道:“扎馬合部族的漢子,願世世代代,爲大人效死力。”
楊七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老扎馬合代表的扎馬合部族的效忠。
“老扎馬合,既然你已經選擇了效忠我。那麼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麼困難,你就儘管說。”
老扎馬合憨厚的搓了搓手,模樣就像是一個老農,一點兒也不像是一個部族的首領。
“那個……大人您既然這麼說,那還真有那麼一點兒小事,要麻煩您……”
楊七饒有興致的問道:“你說說,什麼事兒?”
老扎馬合搓着手,似乎難以啓齒的支吾道:“就是……族裡的這些婦人們,整日裡閒着……您看,能不能給找點事兒做……
還有族裡的娃娃們,也都一個個閒着四處亂跑。他們以後可都是能征善戰的漢子,必須提早培養。”
提到娃娃們的時候,老扎馬合明顯沒那麼拘謹。
顯然,在他眼裡,扎馬合部族唯一能幫楊七的,就是幫楊七戰鬥。
楊七低頭沉吟了片刻,說道:“扎馬合部族裡的婦人們做工的事兒好說,但是孩子們的訓練,我不建議現在培養。
年齡小的孩子,應該讀書識字。”
“讀書?”
老扎馬合活了大半輩子了,第一次聽說讓族裡的孩子們去讀書這種事。
以前在党項的時候,族裡的男娃娃們,從小就成爲了族裡的勞力,開始跟着大人去放牧。
年齡大一點的時候,就開始去學習去作戰。
即便如此,族裡的戰鬥力依然不夠用,更別提去讀書了。
依附了大宋以後,他們就被曹彬劃了一塊地,丟了進去。
曹彬除了給了他們一塊地外,什麼都沒給他們。
爲了溫飽,族裡的漢子們去打獵,婦人們學着宋人百姓去種地。
娃娃們則是在放牧。
他們每日奔波在溫飽線上,哪有去讀書這種閒情雅緻。
而且……讀書有啥用?
老扎馬合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盯着楊七,他甚至有些顫抖。
在老扎馬閤眼裡,不能戰鬥的娃娃們,長大了還不如一匹強健的馬駒。
楊七一瞧老扎馬合的反應,就知道老扎馬合想多了。
他莞爾一笑,問道:“老扎馬合,你是不是覺得娃娃們讀書沒用?不僅沒用,還耽誤了訓練的時間,以後就長不成勇武的戰士了。
你是不是擔心,我是在用這種手段,弱化你扎馬合部族。從而在合適的時機,吞併了你們扎馬合部族,讓你們扎馬合部族在世上除名?”
老扎馬合一臉驚恐的盯着楊七。
他覺得楊七太可怕了,居然把他內心深處的想法,給猜出來了。
楊七似乎沒看見老扎馬合驚恐的表情一樣,朗聲笑道:“哈哈哈……老扎馬合,你太看輕我楊延嗣了。”
楊七坦言道:“讓你們扎馬合部族的孩子讀書,只會爲了讓他們看的更遠,變得更強。而你扎馬合部族,也會因此變的更強。”
楊七側目,見老扎馬合一臉不信的表情。
“你不信?”
老扎馬合搖了搖頭,猛然之間又點了點頭。
前者是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後者是因爲畏懼楊七。
楊七沉吟了片刻,沉聲問道:“老扎馬合,你也是一個久經沙場的人。我問你一個問題,倘若,一個城池,由你駐守。
城池裡的兵馬,加起來不足兩百多人。敵人卻引五萬大軍來攻,你當如何退敵?”
“退敵?”
老扎馬合驚叫道:“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怎麼可能退敵?要麼死戰,要麼投誠。根本不可能退敵……”
老扎馬合頭搖得像是一個撥浪鼓。
楊七抿嘴一笑,道:“有那麼一個智者,就是在這種情形下,沒用損耗一個兵馬,就逼退了敵軍。”
“這不可能!”
老扎馬合堅定的喊道。
楊七簡單的將諸葛亮的空城計,講給了老扎馬合聽。
在宋朝,還沒有《三國演義》的話本,所以老扎馬合不可能聽過這個故事。
一段簡單的故事。
聽的老扎馬合目瞪口呆,他愣愣的說道:“世間當真有這等人嗎?”
楊七揹負雙手,坦言道:“這就是知識的力量。老扎馬合,不論你們部族裡面訓練勇士的辦法有多好,訓練出來的勇士有多勇猛。在知識面前,都不堪一擊。
一個人,甚至一羣人的勇猛,只能稱一時之勇,卻不能做到百戰百勝。
有時候,只需要一個簡單的小計策,就能讓你扎馬合部族,全軍覆沒。
所以,孩子們應該去學習,去讀書識字。
我希望以後的他們,不僅擁有勇猛的身體,還得有萬人敵一樣得智慧和謀略。
這纔是真正得強大,讓敵人顫抖得強大。”
老扎馬合已經被楊七說的有些意動了。
自從扎馬合部族入大宋以來,他們接觸過太多宋人,也見識過宋人的智慧。
甚至,很多族人還在宋人面前吃過虧。
讓族人去學習知識,增長智慧,老扎馬合願意。
只是他心裡還有一個疑問。
“大人,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麼大宋應該有很多萬人敵一樣的智者。那爲什麼大宋在和遼國作戰的時候,還屢屢慘敗?”
楊七一下愣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向老扎馬合解釋這個問題。
因爲這裡面牽扯的東西很複雜。
楊七真要細緻的給他講清楚,恐怕他未必聽得懂。
沉吟了片刻,楊七給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就是因爲你說的智者太多了。所以他們各自的想法就變多了。智者和智者,開始內鬥。對於外敵,反而不那麼關心。
所以,你以後要教導扎馬合部族的孩子們。在面對外敵的時候,不論自己人如何相鬥,都必須止干戈,一同面對外敵。”
老扎馬合也聽的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老扎馬合明白了。扎馬合部族的人,都聽大人的。相信大人也不會害我們。”
老扎馬合一語雙關。
楊七堅定的點頭,道:“只要你們不背叛我,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從頭到尾,老扎馬合和楊七一切的承諾,都只是口頭上的。
但是,兩個人都鄭重的記在了心裡。
比刻在石頭上害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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