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七擡起手,準備發問的時候。
折御卿已經像是一陣風一樣,閃出了帳篷。
留下了楊七一個人,孤零零的待在帳篷裡。
“這算什麼事兒啊?”
楊七顯得有些無奈。
他低頭,瞧見了桌上擺放的令箭、虎符、金印,一臉懵。
折御卿就這麼放心的把他一個人扔在帳篷裡走了?
他要是有什麼歹心,隨隨便便就能通過桌上的令箭、虎符、金印,攪亂折家軍在臥虎崗的部署。
隨隨便便就能在臥虎崗四周的包圍圈,開一個口子,放初醒等人離去。
甚至,他還可以下一個亂命,讓折家軍營地,亂成一團。
給初醒等人一個反撲的機會。
不過,這個念頭,剛從楊七心裡升起來,就被他掐死在了腹中。
折家軍之所以叫折家軍,不叫什麼永定軍、永安軍的,就是因爲折家軍是折家的私軍。
他楊七一個外人,即便是拿着虎符、令箭,也未必能夠指揮得動折家軍。
甚至可以說,在折家軍中,有時候刷臉,也比軍令好用。
這就是私軍的一大特點。
這應該也是折御卿放心的留楊七在帳篷裡的緣故吧。
而且,楊七也不想用小人的行徑,破壞他和折家的關係。
折家很可能將會成爲以後楊家在西北最堅實的盟友。
在沒用結盟之前,給盟友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
很容易失去這個盟友。
也很有可能會引起人家的堤防。
但是,楊七看着桌上的虎符、令箭,確實有些眼熱。
“我不幹壞事,就寫一道手令,去山上看看初醒他們?”
楊七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個安慰,手指不由自主的就攀上了案几上的筆。
下意識的提起了筆,在案几上的紙張上,寫了一道上山放行的手令。
然後取出了金印,在上面蓋了一下。
然後,他快速的把自己寫好的手令,撞進了袖口裡。
似乎又覺得不妥。
從令箭桶裡抽出了一道金器令箭,塞入到了懷裡。
“楊賢弟……”
一道呼聲在楊七背後響起,嚇的楊七一抖,差點把袖口裡的手令給丟了出來。
轉頭一瞧,卻見到折惟昌推開了營帳的簾子,走了進來。
折惟昌並沒用發現楊七不妥的舉動,進入營帳以後,拱手道:“叔父臨走的時候,讓我照顧楊賢弟。楊賢弟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說。”
楊七見折惟昌似乎沒用發現自己行竊,便緊了緊衣袖,拱手回禮。
“折兄有禮。”
楊七移步到了折惟昌身前,含蓄的笑道:“小弟沒什麼需求,就想在營地裡隨便轉轉。不知道營地裡內什麼特殊的地方不讓去,還請折兄告知。”
“哈哈哈……”
折惟昌朗聲笑道:“咱們折家軍的營地,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楊賢弟想去哪兒,儘管開口。我帶你去。”
楊七乾巴巴的笑道:“我想一個人四處轉轉,就不勞煩折兄了。”
“一個人四處轉轉?”
折惟昌面色古怪的掃了楊七一眼。
心裡暗自發笑。
沒我在後面跟着,你一個人去營地裡亂轉,就不怕走進不該去的地方,被亂刀分屍嗎?
這話折惟昌藏在了心裡,沒用說出來。
面對折惟昌古怪的眼神,楊七燦燦的笑了笑。
他的笑容很燦爛柔和,但是目光卻很堅定,顯然不願意讓折惟昌跟着。
折惟昌也是一個識趣的人。
從楊七的眼神裡,讀懂了楊七的意思。
“楊賢弟既然想一個人出去轉轉,那就去吧。有事的時候,只需要讓巡邏的軍卒,通知一聲我即可。”
折惟昌大氣的揮了揮手。
楊七抱拳躬身施禮,“多謝。”
折惟昌沉吟了一下,問道:“我能不能冒昧的問一句,剛纔你跟我二叔說了些什麼,害的我二叔緊張兮兮的扔下了大軍,獨自回府州去了?”
楊七咧嘴一笑,神神叨叨的說了一句。
“秘密。”
一下把折惟昌弄的啞口無言。
“哈哈哈……”
楊七看到折惟昌吃癟的樣子,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大笑着離開了帳篷。
折惟昌跟出帳篷的時候,卻看到楊七已經帶着牛頭,向軍營外走去了。
“你過來。”
折惟昌招了招手。
一個折家軍的軍卒匆匆趕到了他身前。
“都尉,您有何吩咐?”
折惟昌指着楊七離去的背影,眯着眼,說道:“你去跟着他們,遇到了有人阻攔,就出面解釋一句。說他們是折家的客人。如果發現他們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速速過來報給我。”
“屬下明白。”
折惟昌派人跟着楊七,主要是害怕楊七在營地碰到什麼麻煩,完全是出於一片好心。
當然了,他之前沒用見過楊七,所以也需要防着一點。
萬一是個冒牌貨,那樂子可就大了。
……
楊七帶着牛頭,直接奔營地外而去。
路經營地門口的崗哨的時候,被攔下了。
楊七當即取出了令箭,輕而易舉的就混出去了。
只要楊七不調動兵馬,或者去一個明令禁止的地方,令箭的效果還是很有用的。
牛頭瞧着楊七手裡拿着令箭,在折家軍的營地內暢通無阻。
心裡震驚的無以復加。
出了營地很遠,快到了臥虎崗山道上的時候,牛頭湊到了楊七身邊。
“少爺,您跟折家的人究竟說了什麼,他們怎麼連令箭這種東西都給你了?”
牛頭一臉振奮的道:“有了這令箭,咱們就能救下山上的兄弟們了。”
楊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你想什麼呢?令箭是我偷的。趁着沒人發現,我們用着令箭先上山看一看情況。一旦被人發現了,一定會被亂刀分屍的。”
楊七說的話,半真半假的。
牛頭當即嚇了一跳。
心裡暗自驚歎楊七膽大。
敢在折家軍營地內,偷令箭,並且還大模大樣的拿着令箭,從營地內走出來。
光這一份膽色,就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一想到偷令箭被發現後的下場,牛頭嚇的渾身直冒冷汗。
他焦急的催促道:“那咱們趕緊走吧。趁着他們沒發現,趕緊上山。”
楊七笑眯眯的瞥了牛頭一眼。
二人踏上了上山的道路。
前行了約兩百米,就被一隊勁裝的折家軍軍卒給攔下了。
“什麼人?”
這一次碰到的折家軍軍卒,遠不是之前碰到的那一羣草包。
從這羣人身上,明顯的能夠感覺到彪悍的氣息。
爲首的身披盔甲的軍卒,一臉冷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楊七和牛頭身上可以被一擊致命的地方。
牛頭望着遠處閃爍着寒光的強弓,不敢有任何動作。
楊七大大咧咧的上前,說道:“我是新投的隨軍司馬,將軍命我上山,勸降山上的賊人。”
楊七一邊胡吹大氣,一邊掏出了令箭。
卻沒料到,看到令箭的軍卒們不爲所動,依舊冷冷的盯着楊七。
楊七趕忙從袖子裡取出了那一道手令,遞給了爲首的軍卒。
爲首的軍卒仔細的眼看了手令上的用印以後,才擺了擺手,讓手下的人馬讓開了道路。
“放行。”
楊七暗自在心裡捏了一把汗,得虧他多準備了一道手書,不然還真上不了山了。
“多謝。”
楊七抱拳道謝以後,領着牛頭沿着山道一路前行。
到了安全的地方以後。
牛頭長出了一口氣,他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完全被汗水侵溼了。
反觀楊七,像是一個沒事的人一樣。
……
臥虎崗下。
折家軍營地。
被折惟昌派去暗中跟隨楊七的軍卒,匆匆的趕回了營地。
他進入到中軍大帳內以後,單膝跪地,沉聲道:“啓稟都尉,您說的兩位客人,上了臥虎崗。屬下沒用令箭和手令,沒辦法跟上去。所以只能回來了。”
“什麼?”
坐在營帳內,捧着一本書,正在打瞌睡的折惟昌,聽到了手下稟報以後,猛然間站起身。
“你是說,他們手裡有令箭和手令?”
“是。”
折惟昌快速的檢查了案几上的籤筒,發現了令箭少了一支。
他有檢查了一下桌上的筆墨,發現了一些端倪。
當即,他面色陰沉的下令道:“立刻傳令下去,讓臥虎崗四周的兵馬,嚴防死守臥虎崗。沒用將軍和我的親命,一隻螞蟻也不允許給我放下山。”
似乎覺得當手下去傳令有些不妥。
折惟昌乾脆去親自傳令。
同時,他命令營地內的兵馬,進入到了戒備狀態。
……
卻說臥虎崗被楊七弄的雞飛狗跳的時候。
折御卿已經快馬趕回了府州城,烈馬到了城內的折府門口。
折御卿跳下了馬背,把馬繮繩扔給了門口的看門卒,自己匆匆進入到了府內。
折府佔地面積很大。
府上九曲廊環,亭臺樓閣,應有盡有。
完全沒用有他武將府邸的豪邁。
反而處處透着質樸典雅的貴氣。
由此可見,折府的底蘊厚實。
折家從唐朝開始,傳承至今,已經傳承了百年了。
他們早已經洗去了身上的草莽氣息,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富貴豪族。
折家當代領軍人物,是折御勳,響噹噹的一個人物。
受封爲府州團練使權知州事,加封永安軍留後。
他的職權,就相當於把楊七現在在代州的職權,加上楊五的職權,一起行事。
是名副其實的府州土皇帝。
除此之外,還有永安軍留後的官位。
說起來,這個官位很尷尬。
所謂的永安軍留後,是大宋一個特殊的官位。
意思就是說,永安軍,在朝廷的兵策上,有這麼名字,其實跟朝廷一點兒關係都沒用。
永安軍的一切,都由折家說了算。
之所以有這麼個官位,主要是因爲依照折御勳府州團練使的職位,是不可能統領超過五千兵馬的。
這個永安軍,其實就是給了折家其他私軍的一個名分。
折御卿在府上找到折御勳的時候,卻發現名震西北,獨霸府州的折御勳,正在低眉順耳的陪着一個老婦人在說話。
老婦人身上穿着很質樸,只有一身簡單的玄色衣服,平平淡淡的,卻難以掩飾貴氣。
老婦人躺在一張躺椅上,半眯着眼,正在聽折御勳給她講什麼趣事兒。
偶爾聽到了有趣的地方,會裂開沒牙的嘴,露出一個充滿慈祥的笑容。
老婦人的笑容,似乎擁有特殊的魔力,總能讓人急躁躁的心情,變的平靜下來。
折御卿見到了老婦人臉上的笑容以後,急躁的心情被平復了,走路的步子也沒那麼快了。
他繞過了擋在眼前的廊道,進入到了這個屬於老婦人的小花園,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在老婦人面前施了一禮。
“娘。”
這位老婦人,正是折御勳和折御卿的親孃,折家的老祖宗。
折家這位老祖宗,聽到了兒子的呼喚聲以後,眼睛沒用睜開,只是用鼻子哼出了一個音。
“嗯~”
然後,便不再搭理他。
折御卿就這麼孤零零的站在那兒等候着。
正在陪老婦人說話的折御勳,見二弟站在那兒沒用要走的意思,便停下了跟老母說話。
轉頭看向自己的二弟。
“你有事找我?”
折御卿深吸了一口氣,鄭重道:“事關重大,十萬火急。”
折御勳虎目一瞪,皺眉道:“圍剿党項流民的事兒,出了意外?”
折御卿擡眼瞅了一眼老母,見老母似乎昏昏欲睡的糊塗了過去,就壓低了聲音道:“有人找上了我,向党項流民求情了。他還給出了一個計劃,能幫我們得到麟州……”
聽到了麟州,折御卿眉頭一挑,明顯上心了。
他擡手壓了壓,低聲道:“不要打擾了娘休息,去我書房說。”
“有什麼話不能在這兒說的……還擔心爲娘把你們說的話泄露出去不成?就在這兒說,爲娘很想聽一聽,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從老虎嘴裡幫折家摳出食來。”
折家老祖宗,不知道何時睜開了眼睛。
她年齡雖然老邁,但是她一雙眼睛,卻明亮透徹,隱隱閃爍着光芒。
折御勳陪着笑臉道:“娘嚴重了,兒子只是怕驚擾了娘您休息。”
折家老祖宗緩緩坐起身,眯着眼,感嘆道:“折家如今的處境,如履薄冰。爲娘雖然年紀老邁,可是遇到了大事兒,也能幫你們參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