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楊七一大早就帶着狗剩出了幽州城。
楊七並沒有在幽州城裡過多的留戀,因爲他覺得沒必要。
他如何想要留戀這一座城池,也得讓這一座城池姓楊以後。
楊七走了以後,王明誠就按照楊七的吩咐,開始安排幽州,甚至整個遼國的生意撤離。
昨夜楊七給他講的許多的大道理,他並只聽懂了一點點。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執行楊七交給他的任務。
因爲楊七交給他的任務,關係到燕雲十六州,關係到遼地漢民真正的生死存亡。
在大是大非面前,王明誠絕不是那種貪圖小利忘卻大義的人。
南國的生意,在遼國做的很大,牽扯的行業也很多。
甚至有一些別國的商團,也跟隨着南國的商船,到達了遼國。
整個南國的生意,在南國錢行影響下,已經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商業羣體。
一個龐大的商業羣體撤離遼國,對遼國會造成怎樣的影響,遼國的人不清楚。
正在實施這個任務的王明誠也不清楚。
唯有始作俑者的楊七,纔是最清楚的那個人。
這一把‘大火’會把遼國燒成什麼樣子,楊七毫不在意。
楊七出了幽州城以後,一路奔到了宋遼邊境。
宋遼兩國的邊境線很長,因此不可能整個邊境線上都佈置了防線。
遼國境內的佈防的兵力並不多,而且他們也沒必要把大批的人馬安防在邊境線上。
畢竟,有趙匡胤和趙光義兩兄弟親自下的不可隨意挑起邊關戰爭的命令,這對遼國而言,就是一道隱形的保護傘。
而且,遼國多以騎兵爲主,也完全沒必要駐守在一地。
遼軍完全可以以遊牧的方式在整個邊境上巡視。
大宋以步兵爲主,加上遼人屢屢南下打草谷,所以在邊防上做的很細緻。
一里一哨,五里一崗,十里一堡。
整個邊防線,都在大宋步卒的嚴防死守之下。
可惜,這些兵卒並不是大宋最精銳的禁軍,而是大宋的廂軍、蕃兵,更多的是鄉兵。
那些世代生活在宋遼邊境線上的村鎮,都有鄉兵的存在。
戰鬥力薄弱的鄉兵,在遼人南下的時候,除了示警外,他們起不了任何大的作用。
這也是爲何遼人能屢屢輕易南下的原因。
小股的遼軍,幾乎把邊境線當成了遊樂場。
只要沒有大型的關隘和屯兵堡壘的地方,他們就能輕易的穿梭在兩國境內,來去自如。
這也就爲楊七穿越宋遼兩國的邊境,帶來了極其便利的條件。
楊七在邊境線上盤桓了許久,挑選了一處相對比較安全的山道,快速的穿行而過。
之所以選擇山道,就是爲了以防萬一。
一旦遼人發現了他們,他們也能輕易的擺脫遼人。
楊七帶着狗剩進入到了山上。
在山裡摸索着前進,山深林密,不時的有野獸出沒。
楊七手裡握着一柄彎刀在開路,原本他以爲狗剩會害怕,誰知道狗剩居然表現的很快活,似乎叢林就是他家一樣。
狗剩對山林裡出沒的野獸沒有多少恐懼心,這對楊七而言,是一件好事。
至少他不用帶一個拖油瓶在山林裡晃盪。
山坡很陡峭,所以兩個人爬的很吃力。
越過了兩個山坳的時候,才爬到了之前他們在遠處看到的一塊若隱若現的山道上。
楊七在山道上打量了一下,這山道應該是以往走私的商客們留下的。
自從南國的商人們侵入到了遼國以後,走私的商客就被擠死了不少。
山道也有些荒廢,雜草已經在山道上遍地的冒出了綠葉。
“哎呀~”
正在山道上狂奔的狗剩,突然怪叫了一聲。
楊七握着彎刀,跑向了狗剩怪叫聲傳來的地方。
楊七剛跑了幾步,一張捕獸用的大網,從天而降。
楊七剛準備反抗的時候,就看到了精壯的漢子,抱着狗剩從草叢裡走了出來。
一柄磨的雪亮的朴刀架在了狗剩脖子上。
楊七一瞬間就放棄了抵抗。
大網把楊七籠罩了一個嚴實,然後就看到從叢林裡鑽出了不少人。
這些人看着並不相識山匪,因爲他們都穿着着統一的皮甲。
皮甲的樣式是一樣的,大部分人穿戴的是青色的皮甲,少量的人穿戴的是紅色的皮甲。
楊七注意看了,穿戴紅色皮甲的居然是女子。
楊七在腦海裡努力的搜尋着大宋有關於女兵的軍隊,都沒找到有用的信息。
那麼就說明,這羣人並不在大宋的編制之內。
“敢問是那位強人劫了在下?”
“你又是何人?”
抱着狗剩的精壯漢子放下了狗剩,交給了兩個手下擒拿,他走到了楊七面前反問。
楊七說道:“我們兄弟只是普通的過路人,還請這位兄臺行個方便,放我們過去。”
“普通的過路人?”
精壯的漢子冷笑了一聲。
“呸~”
他啐了一口唾沫,鄙夷道:“普通的過路人?能從這條道上過的就沒有普通人。你小子一點兒也不老實。再不說實話,某家就打殺了你,扔到山裡喂狼。”
楊七斜眼道:“用不着這麼狠吧?”
“嗯?!”
精壯的漢子瞪起眼珠子,一臉不悅。
楊七無奈道:“好吧!我說實話,我們兄弟是從遼地逃過來的遼地漢民。”
精壯的漢子瞪着眼睛,兇狠的問道:“那剛纔爲何不說實話?”
精壯的漢子不等楊七作答,就反問狗剩,“他說的是不是假話?實話實說,不然某家宰了你喂狼。”
狗剩雖然害怕,但也是跟着老何見過世面的,他瘋狂的點頭。
“既然是從遼地逃出來的漢民,某家也不爲難你們。遼地漢民那麼多,你們敢逃,還成功了。這就說明你們有種。
某家最欣賞的就是有種的漢子。你們隨某家到寨子裡去,某家請你們喝酒。”
楊七笑道:“喝酒就不用了吧?”
“嗯?!”
見精壯的漢子又瞪起了牛眼,楊七唯有無奈的答應了。
精壯漢子讓人解開了捆綁在楊七身上的大網,也收繳了楊七的兵器。
而且他似乎防備着楊七,雖然解開了楊七,但是卻把狗剩留在了他身邊。
兩個人中間,還隔着好幾個身穿皮甲的兵卒。
完全不給楊七一丁點兒反敗爲勝的機會。
楊七就這麼跟隨着這一支特殊的山匪,前往了他們山寨。
路上,楊七問道:“兄臺,瞧着你們也不像是山匪,難道是某座堡壘裡的廂軍?”
精壯的漢子瞪眼道:“別拿某家跟那些混吃等死的廂軍比。再說了,你在那一座廂軍營地裡見過女子爲兵的?”
精壯的漢子喉嚨裡似乎裝着炸藥,說話咋咋呼呼的,一點兒也不客氣。
楊七也不生氣,繼續問道:“那你們是山匪?”
“怎麼?瞧不起我們?”
“不敢不敢……”
“對了,兄臺,此處是何地?”
精壯的漢子突然發現楊七話很多,他很想捶楊七一頓,但是最後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只是悶聲說了一句。
“兩狼山!”
“兩狼山……”
楊七嘟囔的一句,突然瞪大了眼珠子,失聲道:“兩狼山?”
精壯的漢子瞥了楊七一眼,沒好氣道:“怎麼?你在遼地也聽說過兩狼山?”
楊七苦笑道:“何止是聽過,簡直是如雷貫耳……”
精壯的漢子斜眼道:“知道兩狼山的威名,那就給某家安分一點兒。”
楊七低下頭,嘴角在不停抽搐。
兩狼山,楊七確實聽過,只是和精壯漢子心裡想的卻不一樣。
最早的聽說兩狼山,楊七是在《楊家將》演義裡面。
對於旁人而言,兩狼山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對楊七而言,兩狼山更像是一種宿命。
《楊家將》演義裡,楊七郎的命運,就是兩狼山改變的。
楊七沒想到,他雖然代替了楊七郎,卻沒逃開宿命中的兩狼山。
楊七覺得嘴裡發苦,不死心的又問精壯漢子,“兄臺,聊了這麼久了,還不知道兄臺姓名?”
精壯的漢子擺手道:“跟某家說話不用那麼文鄒鄒的,某家叫杜青,江湖上的朋友給面子的都叫我青哥。”
楊七嘴角又是一抽抽。
他很希望山的名字是重複的,也好讓他避開宿命。
杜青!
這個熟悉的名字也對上了。
“瞧見那一座山峰了嗎?”
似乎距離寨子近了,杜青就格外的腳步輕盈,多說了兩句。
楊七遠望那座山峰,瞧見了山峰最顯眼的位置,一隻天然形成的石雞聳立在哪兒,就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金雞嶺!
“金雞嶺!我們寨子就在那兒。”
杜青見楊七沒有搭話,就痛快的把楊七心裡的答案說出來了。
兩狼山。
金雞嶺。
杜家寨。
杜青。
以上四條線索都得以驗證。
楊七已經可以肯定,這就是他宿命中的兩狼山。
他嘴角有些苦澀的低聲道:“爲什麼?爲什麼啊?”
之後的路上,楊七一直低頭不語。
杜青見楊七悶悶不樂的,想和楊七搭話,可是幾次開口,楊七都隨口敷衍他。
杜青也就懶得再搭理楊七了。
一行人兜兜轉轉,到了金雞嶺。
掩着金雞嶺的山道一路往上,經過了六道暗哨的盤查。
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崗哨,大多都是女子。
她們訓練有素,目光十分的敏銳。
見楊七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些女子,杜青就甕聲甕氣的給楊七解釋。
“這是家裡人定下的規矩。你別瞧着我們是草寇,可是祖上卻是將軍。因此這山寨裡的一切,基本上都是按照軍營裡的規矩定的。
即便是我們自己人上下山,也得經過嚴格的盤查。”
杜青對此,不僅沒趕到繁瑣,反而引以爲榮,聽他那驕傲的口氣就能聽出來。
楊七點了點頭,卻沒說話。
跟着杜青一路上了金雞嶺。
到了最後一道盤查的時候。
突然有一個女子走了過來,冷冰冰的指着楊七,“青哥,放他下山吧。讓他以後再也不要登山了。”
楊七似乎想到了什麼,略微拱了拱手,“那楊某就先告辭了。”
“狗剩,我們走。”
“不行!”
杜青梗着脖子道:“他們是某家請到山寨裡吃酒的,他們不能走。”
楊七剛邁開了步子準備離開,就被人攔下了。
女子無奈道:“青哥,這是姐姐的吩咐……”
杜青皺眉道:“小妹爲何不讓某家請的人上山?”
女子看向楊七,低聲道:“少寨主恐怕還沒問過此人的來歷和姓名吧?”
杜青愣了愣,轉頭問楊七,“你這廝難道哄騙了某家,其實你是個遼人?”
“哎~”
楊七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拱手道:“在下楊延嗣。”
杜青眼睛驟然瞪大,低吼道:“你是楊延嗣?那個楊延嗣?”
楊七道:“曾經的天波楊府楊延嗣,如今的虎侯楊延嗣。”
“你竟然是楊延嗣。”
杜青喘着粗氣,瞪着楊七,恨不得一口吃了楊七。
“你這個惡賊,負心漢,某家恨不得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某家要去殺你,一直被攔着。今日你卻送上了門兒。那某家便不能放過你。”
楊延嗣三個字一出,幾乎在場的所有山寨裡的人,對楊七都充滿了敵意。
其中還有人當即抽出武器的。
楊七有些哭笑不得。
什麼仇什麼怨啊!
杜青二話不說,瞪着銅鈴大的眼睛,從他手下的手裡奪過了一柄大環刀,舉起來就砍。
“住手!”
一聲清喝從山道上傳來。
然後就見一女子,長得細高個,楊柳細腰,烏黑的頭髮像是墨染,上邊打了一個蝴蝶結,身穿一身鵝黃色軟緞,腰扎黑金絲繡腰帶,腳踩紅色牛皮靴子,外面罩着石榴紅的斗篷。
白似梨花,眉如新月,瓜子臉,瓊勾鼻,一張紅潤的小嘴,讓人有忍不住親一口的衝動。
只是此刻的她,眼中含煞,似乎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她。
女子蓮步微移,沿着山道而下。
楊七苦笑了一聲,低聲道:“這就是我的宿命。”
就像是楊四和鐵鏡公主的孽緣一樣,楊七和此女的緣分,貌似也逃不過去。
緣分天定,可奈何。
“楊延嗣!”
“杜金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