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金娥、楊四嫂二女率領着四千城衛軍殺了過去,迎面就撞上了張德林派遣出的三千汾州廂軍。
張德林名聲不顯,可他帶兵的本領不弱。
三皇子倒臺以後,他沒了靠山,被從禁軍中除名,調任到了汾州任職團練使。
而汾州廂軍,戰鬥力並不高,在大宋諸多廂軍中,一直處在下游。
畢竟,以往在西北,有折家軍和楊家軍在,汾州廂軍撈不到什麼戰事,一直在打仗的時候擔任着後勤兵的角色,戰鬥力肯定提不上去。
可是自從張德林接掌了汾州廂軍以後,大刀闊斧的對汾州廂軍進行了改革。
剔除了軍中的老弱殘兵,招攬了更多的年輕力壯的新人入伍。
短短一年半,就把汾州廂軍訓練的有模有樣的。
此次張德林奉密詔,偷襲大同府城,趙光義還暗中給他支援了一批相當強勁的禁軍裝備,使他麾下汾州廂軍戰鬥力大大提升。
因此,張德林很自信的認爲,他麾下的三千廂軍,完全可以抵擋得住杜金娥和楊四嫂二女麾下率領的四千城衛軍。
楊七麾下的諸多兵馬裡,原本城衛軍的戰鬥力還可以。
尤其是大同府城的城衛軍。
都是由最忠心於楊七的扎馬合部族的漢子組成的。
但是自從復興武院建立以後,楊七就從中挑選了一批比較年輕聰明的扎馬合部族的漢子,當成基礎軍官培養。
不僅如此,剩下的一些扎馬合部族的漢子,也被楊七調遣到了各軍中,擔任了最基層的軍官。
所以,現如今的城衛軍基本上都是就近徵召的閒漢組成的。
雖然杜金娥和楊四嫂在接掌了城衛軍以後,對城衛軍進行過一系列的特訓。
但是,城衛軍畢竟沒有經歷過大戰,戰鬥力並不強橫。
所以,在他們面對兵甲齊全,武裝到牙齒的汾州廂軍的時候,顯得有些慌亂。
雙方初次交戰。
杜金娥手裡的飛刀婉轉,在前面殺出了一條血路。
楊四嫂緊隨其後,手持着一對銅錘廝殺,她雖是女兒身,可是力量卻不小,凡是被她手裡的銅錘磕着碰着的汾州廂軍,基本上都非死即傷。
然而,二女雖然勇猛,但是手下的兵馬不爭氣。
除卻了杜金娥麾下城衛軍中一票由她從杜家寨帶過來的女兵外,其餘的軍卒,皆被擋在了距離她們百丈之外。
張德林的副將見狀,立馬分兵兩處。
他讓兩千兵馬去絞殺城衛軍,他自己率領九百人迎戰二女。
杜金娥眼看着城衛軍被汾州廂軍絞殺,惡狠狠的罵了一句,“不爭氣的東西……”
杜金娥在楊七面前表現的或高冷或溫婉,但是她本質上其實是一個性格大大咧咧的女人。
加上她是土匪出身,所以在着急的時候難免說話帶着一點兒匪氣。
她回身看了一眼身後緊緊跟隨她的百人女兵,咬牙吼道:“老孃就算是憑藉這一百人,也能打退你們。”
楊四嫂緊握着銅錘,策馬到了杜金娥身邊,低聲道:“還有我!”
“殺!”
雙方再一次酣戰在了一起。
此處的酣戰並沒有似乎並沒有多少人關心。
大同府城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張德林攻城的戰鬥上。
從張德林兵臨大同府城的時候。
大同府知府陳江陵,果斷命人封閉的四門。
同時,他調集了城內一切可以防備的力量,登上了城頭阻止張德林的進攻。
可惜的是,大同府城內,能夠戰鬥的兵馬幾乎被抽調一空。
陳江陵能組織起來的只有一幫衙役,和一羣臨時抽調的民夫。
大同府城頭上。
陳江陵正指揮着衙役和民夫們抵禦往城頭上涌上來的汾州廂軍。
他一個書生,如今手持着長刀,正在和攀上城頭的汾州廂軍廝殺。
府衙裡的衙役頭目,渾身鮮血的撲到了陳江陵身邊,“府尊,要守不住了。咱們唯一的援軍城衛軍,被阻攔在一里外。咱們這些人,守不住啊。”
“噗呲~”
陳江陵持刀劈死了一個汾州廂軍,衝着衙役頭目喊道:“守不住也得守。”
陳江陵一把拽起了衙役頭目,雙眼赤紅的道:“咱們背後不僅有千千萬萬的大同府百姓,更有虎侯的家小,還有你我的家小。”
衙役頭目哭訴道:“可是……兄弟們已經死傷過半了……”
陳江陵瞪着眼,咬了咬牙,低吼道:“你帶一隊人去城內,一旦城破,你就護送着虎侯家小速速離開。”
“府尊?!”
陳江陵狠聲道:“誰都可以死,虎侯的家小不能死。若不是虎侯,你我豈能坐到今日的位置上?虎侯不僅對你我有知遇之恩,更是把一家老小都託付到了我們手裡。
若是我們連虎侯家小都保不住,如何面對虎侯?”
“屬下明白。”
衙役頭目眼含熱淚,匆匆帶着一羣人下了城頭,直奔大同府城內的楊府。
此事的大同府城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些許的歹人們趁機在大同府城內作亂。
衙役們卻視若無睹。
一行人到了楊府的時候,就看到楊府的家丁和護衛們早已把整個府邸守衛了起來。
衙役頭目稟明瞭身份以後,就被人帶進了府內。
楊府正堂。
曹琳正經危坐,在她身旁坐着初醒,二人皆面色凝重。
“屬下拜見兩位夫人。”
衙役頭目進入了正堂以後,趕忙施禮。
曹琳鎮定的坐在椅子上,問道:“外面戰況如何?”
衙役頭目慌忙道:“賊人勢大,大同府城岌岌可危。府尊派屬下過來,護送兩位夫人出府。”
曹琳站起身,眯着眼,低聲道:“擋不住了嗎?”
衙役頭目鄭重的點了點頭。
曹琳看向初醒,凝重道:“初醒妹妹,你帶着宗衛孩兒先隨他們離開。”
初醒難以置信的看着曹琳,“姐姐你……”
曹琳傲然道:“大同府城,乃是郎君的大同府城。我曹琳,是將門之女。我豈會在此危難之際,棄城而逃。”
初醒咬了咬牙,堅定道:“姐姐既然要留下,妹妹也陪着你一起留下。”
曹琳果斷搖頭,“你腹中有郎君的孩兒,不可留在此地冒險。你我可以死,但是郎君的孩兒不能有失。聽姐姐的,帶着小宗衛離開。”
“姐姐……”
曹琳直接擺手,旋即冷聲喝道:“火山衛何在?”
兩個紅衣女子在曹琳呼聲下,進入到了正堂。
曹琳當即下令道:“甲三,你率領兩百人,護送二夫人和宗衛,前往復興府城。甲二,你召集城內所有火山衛所屬,隨我抗敵。
同時,傳令楊府名下所有作坊內的僱工,告訴他們,今日願意隨本夫人抗敵者,不論生死,賞銀百兩。”
“諾!”
兩個紅衣女子,當即下去執行曹琳的命令。
楊府的產業,在大同府城內,佔據了近半城。
其下的僱工人數接近了兩萬人。
隨着曹琳一聲令下,願意博一個富貴的漢子們,齊刷刷的匯聚到了楊府門前。
曹琳命人打開了府庫,把府庫裡面儲存的兵甲,一併取了出來,交付給了這些漢子。
兩萬多的僱工,並不是全都願意幫楊家拼命。
但是,即便如此,曹琳也在極短的時間內,聚集了四千人。
曹琳披甲、掛劍,出現在了楊府門外,看着門外的漢子們,鄭重的喊道:“今日,你們隨我禦敵,他日本夫人還你們一場富貴。
即便是你們自己在這一場戰爭中戰死,本夫人也會讓你妻兒富貴一生。”
“誓於楊家共存亡!”
有忠心曹琳的管事帶頭呼喊了一聲,於是乎,四千多漢子跟着一起呼喊。
曹琳持劍,高呼,“出征。”
四千人,浩浩蕩蕩的衝向了城牆。
有了四千生力軍的加入,原本岌岌可危的大同府城,一下子被穩住了。
陳江陵見到曹琳的時候,激動的熱淚盈眶,他結結巴巴的說道:“夫人何必親自涉險?”
曹琳平靜的看着陳江陵,淡然道:“大同府城,是楊家的大同府城,也是我郎君的大同府城。若是我郎君不願意,誰也別想把大同府城拿走。”
曹琳這話說的格外的霸氣,配合她那平靜的神色。
給人一種很信服的感覺。
城下。
張德林見到城頭上增兵以後,微微皺了皺眉頭。
“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張德林面色冷峻的揮手,“全力攻城。”
七千訓練過的廂軍,面對城頭上雜亂的臨時軍隊,壓着在打。
城頭上臨時組建的人馬,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曹琳的臉色早已鐵青,她意識到了大同府城恐怕守不住了。
但是,她並沒有後退,也沒有跑。
她已心存死志,決定和大同府城共存亡。
並不是說曹琳不怕死。
當她帶領着人衝上城頭的時候,心裡抱有希望。
可是隨着她帶來的人不斷死去,她的希望也被慢慢的擠破了。
“殺上來了~”
汾州廂軍,經過了廝殺,終於登上了大同府城的城頭。
隨着汾州廂軍源源不斷的衝上城頭。
城頭上臨時軍隊的生存空間被急劇的壓縮。
僅僅一刻鐘,臨時軍隊被殺的只剩下了一千多人。
而這一千多人,被壓制在了城門樓子前短小的城牆上。
曹琳臉色蒼白的掃了一眼黑壓壓涌過來的汾州廂軍。
“殺了我……”
絕望的曹琳顯得更加的決然,她低聲呢喃了一句。
猛然轉頭,對她身旁的陳江陵道:“賊人若是靠近我十步之內,你就殺了我。”
陳江陵一樣臉色慘白,聽到了曹琳的話,他失聲叫道:“夫人,你不會有事的。就算被他們抓住,只要你表明身份,他們就不敢對你怎麼樣。”
曹琳搖頭道:“我縱然是死,也不會讓郎君蒙羞。”
陳江陵渾身震動,他對曹琳躬身一禮,堅定道:“臣會死在夫人之前。”
丟下了這句話,陳江陵就果斷的擋在了曹琳身前。
汾州廂軍殺近了。
城門樓子前的一千多人馬,已經被殺的剩下了百人。
正當所有人已經絕望的時候。
突然,從城頭一側衝出了一撥人馬。
老弱婦孺皆有,明明是一羣看起來很弱的人。
但是他們卻表現出了驚人的戰鬥力。
領頭的是一個老者,揮舞着一柄彎刀,帶領着老弱婦孺們在汾州廂軍的重圍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這些老弱婦孺們,足有三千多人。
他們硬生生的把兩倍之敵,趕下了城頭。
領頭的老者殺退了最後一個汾州廂軍以後,就提着他的彎刀,到了曹琳面前。
他缺了牙的嘴張開,樂呵呵的笑着對曹琳道:“夫人,咱們來了。咱們扎馬合部族的族人沒有死絕之前,敵人別想在咱們地頭上撒野。”
“嗚~”
瞧着那滿城頭的老弱婦孺,瞧着那渾身帶傷的半大的孩子,曹琳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了眼眶。
老扎馬合不會安慰人,所以看到曹琳痛哭的時候,顯得十分的窘迫。
他憨厚的搓着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城下。
張德林眼珠子都紅了,他親眼見證了一羣老弱婦孺,把他麾下的兵馬,硬生生的殺下了城頭。
攻城的兵馬,撤下來以後,剩下了不到四千。
大同府城,唾手可得。
楊延嗣的家小,觸手可及。
可是就這麼被一羣老弱婦孺給破壞了。
他怎麼可能忍得下這口氣。
“再攻!”
四千的汾州廂軍,再次攻城。
一場慘烈的廝殺,就此展開。
這一次的廝殺,遠比之前的顯得更加的慘烈。
老扎馬合領着扎馬合部族的老弱婦孺們頂在城頭上,一步也沒有退過。
那些老弱婦孺們表現出的堅韌,遠超常人。
明明看着是一個弱不經風的老婦人,可是她在身受重傷的時候,就敢抱着廂軍的軍卒,跳下城頭。
明明看着是一個憨憨呆呆的小婦人,可是她卻敢揮起彎刀,可比她魁梧一倍的廂軍軍卒廝殺。
明明看着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可是他肚皮被劃破了,腸子流到了地上也不管,依然要在死之前,把他手裡的彎刀捅進敵人的胸膛。
明明看着……
明明看着……
他們是最平凡的一羣人,他們是最不起眼的一羣人。
可是,就是這羣人,硬生生的抗住了汾州廂軍的進攻,致死都沒有退一步。
明明他們在大同府城人的眼裡,是異類,異族。
可是,他們卻表現出了絕對的忠誠和英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