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陳江陵辭別了楊七,就帶上了一萬多百姓,踏上了前往西夏府的路。
沿途的驛站裡,已經準備好了相應接待的事宜。
一應物品也配送到位了。
陳江陵走了以後。
楊七和寇準繼續帶着人在安撫百姓。
二十七萬的百姓,吃喝拉撒睡,都是問題。
楊七帶來的可以供十萬人吃十天的糧食,僅僅三天就被吃光了。
楊七不得不讓人加緊從兩府內徵調糧食。
七日後。
從大同府徵調的衣服已經送到,一共有十萬多件。
也是從這天起,楊七和寇準的壓力就開始逐漸減小。
每一天,都會有百姓,在大同軍的陪同下,離開營地,前往西夏府。
每一批一萬人。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整整一個月。
在送走了最後一批百姓以後。
楊七和寇準癱倒在地上,誰叫都不起來。
實在是太累了。
累的人都不想動彈。
兩個人連軸轉了一個月。
兩個人躺在了地上,沒一會兒就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等他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軟榻上。
時間也到了兩天後。
睡久了,感覺渾身的骨頭似乎都生鏽了。
楊七起身下牀以後,伸胳膊蹬腿的。
寇準卷着一牀被子,一頭鑽進了楊七的帳篷。
“我要吃火鍋!”
寇準就像是一個賴皮的孩子,全然沒有一個協領四府的封疆大吏的樣子。
楊七苦笑着瞪了寇準一眼,就讓在門外守着的彭湃,去準備火鍋。
紅泥小鍋爐上。
小小的銅鍋架在上面,裡面的肉湯撲通撲通的冒着熱氣。
濃郁的鮮湯味瞬間瀰漫了整個帳篷。
楊七和寇準,一左一右圍在火鍋邊上,筷頭夾起一片紅彤彤帶着血絲的羊肉,侵入到肉湯裡一滾,等到肉色發白的時候,就撈出來往嘴裡塞。
鮮嫩的羊肉進入嘴裡,濃郁的香味一下子充滿了整個口腔。
咀嚼兩下,一口吞下。
顯得格外的豪邁和舒爽。
再配上一口香辣的烈酒。
在這冬日裡,沒有比這更舒服的吃食了。
寇準是個華州人,可他卻有一副代州人的味蕾。
喜好吃醋,特別是老陳醋。
簡直是寇準的最愛。
一片嫩肉,蘸着他面前小碟子內的陳醋,一口吞下。
寇準舒服的直哼哼。
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
一盤子的鮮肉,很快就吃光了。
“再來一盤。”
寇準拍着桌子就嚷嚷。
彭湃也識趣的又端上了一盤子的鮮肉。
同時,彭湃還帶來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下雪了!”
楊七和寇準聞言,扔下了筷子,跑到了大帳門口,掀開了簾子,就看到了漫天飄灑的鵝毛般的大雪。
“嘿嘿嘿……”
寇準得意的一笑,一句話也沒說,回到了桌前繼續吃羊肉。
楊七感嘆了一句‘瑞雪兆豐年’,然後也回到了桌前,繼續吃羊肉。
一邊吃着羊肉,寇準一邊瞅着楊七。
楊七感受到了寇準的目光,仔細在身上瞧了一下,並沒有找到什麼不妥的地方,他就看向了寇準。
寇準猛吞下去一塊羊肉,咧着嘴低聲笑着,笑聲像是遼國的薩滿一樣難聽。
“連天都站在你這邊,你不打算做點什麼?”
楊七愣了愣,就明白了寇準話裡的意思。
他指了指頭頂,淡然道:“天從不站在任何人一邊,他只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
寇準嘿嘿一笑,“那你說,咱們在這裡待了一個月,這雪早不下,晚不下,爲何偏偏在這個時候下。他要是在月初的時候,降一場大雪,營地裡百姓,至少得死上萬人。
可是他偏偏一丁點兒雪都沒有下。反而在人走空了以後,開始降雪,好讓你治下的百姓,來年有一個好收成。
你還敢說天不是站在你這邊?”
楊七放下了筷子,瞪了寇準一眼,“就算天站在我這邊,又能如何?揮兵南下,殺入汴京城,再了趙光義那個坑貨。然後我自己登基大寶?”
寇準笑的更加詭異,“單單揮兵南下不夠,你應該在派南國的軍隊,出南國,入邕州,一路北上。再讓你那個當樞密使的老丈人放放水。大宋江山,唾手可得。”
寇準會變成這樣,楊七一點兒預料都沒有。
從楊七建立南國的時候,他就知道,遲早會有人鼓動他揮兵大宋,跟趙氏爭天下的。
只是楊七沒想到,第一個勸自己的,居然是寇準。
楊七盯着寇準愣愣的看了許久,大概明白了寇準爲何會這麼說。
從寇準在西北理政開始,一路看着大同府,從一個窮鄉僻壤之地,發展到了今日的繁華。
他也看着復興府的百姓,從遼人的奴役下,奮發的變成了一個個富足的糧農。
他更看到了楊七不惜一切的在維護百姓。
同樣,他也看到了燕雲十六州遼地漢民的慘狀,也看到在趙光義治理下大宋百姓的慘狀。
他環顧了一圈,發現整片大地上的百姓,唯有楊七治下的百姓是過的最富足、最舒服的。
他發現,各國的君主們加在一起,似乎都沒有楊七更愛護百姓。
所以,他認爲,只要楊七能夠奪下漢家江山,就能讓所有的漢人過上最幸福的生活。
甚至他認爲,只要他和楊七聯手,完全可以打造出民不賦而國自足這種聖人文章裡的生活。
“彭湃!”
楊七瞭解了寇準的心思,拍着桌子喊了一聲。
彭湃匆匆進入到帳篷內。
“少爺,您喚我何事?”
楊七從彭湃腰間,抽出了彭湃的腰刀,‘啪’一聲拍在了寇準面前。
“拿着,去復興府,殺了我爹。咱們隨時就可以揮兵南下了。”
寇準一下子就愣住了。
彭湃額頭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
“當我沒說,我吃肉。”
寇準頭搖的像個撥浪鼓,再也不提造反的事兒,只管埋頭吃肉。
楊七鄙夷的瞪了他一眼,轉頭見彭湃緊緊的站在自己身旁,就沒好氣的問,“你想去?”
“屬下不敢!”
彭湃倉惶的逃出了帳篷。
太嚇人了。
不僅說話嚇人,連商量的事兒都嚇人。
殺了老楊?
開什麼玩笑。
老楊真要有個好歹,楊七能把天捅破一個窟窿。
……
楊七和寇準又在大同府邊陲停留了兩日。
收拾妥當了一切首尾以後。
寇準前往西夏府,繼續去幫忙。
楊七則帶着人回了大同府城。
雪連下了兩日。
道路上的積雪足有一尺多高。
腳踩在雪窩子裡,一踩一個大窟窿。
由於積雪過高,回程就顯得緩慢。
行了一日,纔到了大同府城。
到大同府城的時候。
大同府官員衙役們正在帶領着百姓們清理積雪。
厚厚的積雪,推進了城外的田地裡,當成了天然的肥料。
拒絕了大同府官員帶領着百姓們向他行禮,一路直奔回了楊府。
楊府內很熱鬧。
曹琳、初醒二女穿着獸皮披風,站在雪裡看景。
丫鬟僕役們,在雪地裡瘋狂的打鬧。
小宗衛和小狄青躺在搖籃裡曬太陽。
木製的搖籃,並不簡陋。
反而很堅硬,雕獸刻花的很惹眼。
兩個小傢伙,面對着太陽,不停的在撲騰。
他們二人似乎是前世的好友,湊在一起咿咿呀呀的說了個沒完。
反正旁人也聽懂,不可能聽懂他們的小秘密。
狄母在一旁細心的照料着。
楊七一入府,丫鬟僕役們就停下了打鬧。
曹琳和初醒雙雙迎了過來。
“郎君……”
“郎君!”
左手牽着曹琳,右手攬着初醒。
左摟右抱的,享盡齊人之福,真的很爽。
楊七心裡嚴厲的批判着地主老財的毒瘤,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張開了懷抱,撲向了地主老財的生活。
曹琳讓僕役們燒了一池子滾燙的熱水。
楊七舒服的在裡面洗了一個熱水澡。
然後拉着過來幫他搓背的曹琳,在池子裡折騰了一下午。
入夜以後,害臊的夫妻二人才回到了房裡。
一夜無話。
次日,楊七起了一個大早。
在府裡的演武場內活動了一下手腳。
然後前往了大同書院。
沈倫前幾日的時候,託稻草人暗地裡給楊七送了一封書信,邀請楊七到大同書院一行。
楊七之前忙着處理從黃河兩岸遷移過來的百姓的事宜,所以就暫緩了幾日。
沈倫的事兒,不算是什麼急事,就是有點兒噁心人。
楊七到了大同書院以後。
直接被沈倫迎進了他的房內。
進入房內以後,沈倫關上了門窗,小心翼翼的從懷裡取出了一個小巧的琉璃瓶,遞到了楊七面前。
“牽機藥……”
在把琉璃瓶遞給楊七的時候,沈倫小心的提醒了一句。
楊七伸長的手指明顯的抖動了一下,不過並沒有多言,直接把牽機藥握在了手裡,仔細的觀看裡面的藥粉。
把玩了一會兒,楊七眯着眼睛看向了沈倫,“趙光義要殺我?”
沈倫重重的點頭,顫抖道:“他拿大郎二郎的性命威脅老夫……”
遲疑了一下,沈倫又道:“老夫猜測,可能是你讓人在太原府內鬧事,逼急了他。”
“呵呵……”
楊七輕笑了兩聲,搖頭低語,“這次老師你可猜錯了。趙光義應該從接觸你的那一刻,就想殺我。只是,他吃不准你會不會下手,所以用溫水煮青蛙的法子,一步一步的讓你泥足深陷,到最後完全被他們控制,對他們唯命是從。”
沈倫瞳孔微縮,驚恐道:“陛下……爲何會變成……這樣?”
楊七平靜的看着沈倫,輕笑道:“咱們這位陛下,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陰沉的性子。只是平日裡在你們這些肱骨之臣面前,裝成一副聖明賢君的模樣,沽名釣譽而已。”
沈倫眉頭皺成了一團,心事重重。
“嘿~”
楊七低笑一聲,譏諷道:“是該敲打一下咱們這位陛下了。不然他還真把自己當成了什麼九五至尊。”
“大郎二郎……”
沈倫慌忙的問楊七。
楊七撫手,笑道:“老師不必擔心,我的人已經和兩位師兄聯繫上了,也疏通了一切的道路。隨時都能把兩位師兄救出來。”
沈倫激動的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
辭別了沈倫,楊七懷裡揣着琉璃瓶回到了府內。
曹琳剛好也在楊七的書房內。
見着楊七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琉璃瓶,曹琳眼前一亮。
並不是因爲曹琳貪婪,而是以她的眼光,一眼就看出了這是皇家之物。
“三寶琉璃,這可是貢品,不多見啊。”
曹琳伸長了手臂,就準備取過來把玩一下。
楊七嘴角翹起,低聲道:“牽機藥!”
“嗖~”
曹琳像是被蛇咬到,猛然收回了手,驚恐的看着楊七。
“郎……郎君,你怎麼會有這東西?”
很顯然,曹琳也聽過牽機藥的名頭。
準確的說,滿汴京城裡的權貴,有一家算一家,都怕這個東西。
死在此毒物之下的大人物,已經不下百人了。
楊七揚了揚手裡的琉璃瓶,淡然笑道:“趙光義派人送過來的。”
曹琳一雙粉拳緊握,失聲道:“他要取你性命?”
楊七點點頭,“他找了一個他認爲能夠控制的人,想要用這東西毒死我。”
“沈倫?!”
聰明的曹琳,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個人的名字。
以楊七今時今日的地位,能夠有機會把這東西神不知鬼不覺的給楊七吃下去的。
唯有沈倫。
府裡的人,都是經過層層篩選過的。
而且很少有人能夠接觸到他們的飯食。
府外的人,稻草人會暗中嚴格的盤查。
楊七唯有在沈倫面前,纔會少一些防備。
楊七讚揚的看了曹琳一眼。
曹琳兇狠道:“妾身去殺了他。”
楊七搖頭,笑道:“不必了。這東西既然到了我的手上,那就說明沈倫已經真心投靠了我。他是不會幫着趙光義害我的。”
曹琳目光閃爍道:“不可不防。”
楊七愣了愣,莞爾一笑,“以後在府外吃東西,我會注意的。”
頓了頓,楊七眯了眼,又道:“之所以告訴你這件事,就是讓你加緊府內的防備,別讓人潛入到府裡,對府裡的人造成傷害。
真要出了事兒,你我都受不起。”
曹琳重重的點頭,“妾身一定不會讓賊人傷害到府裡任何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