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趙光義望着宣德門空洞一臉呆滯。
高妃、石妃守在他左右兩側,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心裡受傷的皇帝。
陳琳派去探查消息的小宦官,很快回到了他身邊。
一位位小宦官壓低了聲音,在陳琳耳畔低語了幾句,就快速的離開了寢殿。
陳琳臉色慘白的移步到了趙光義身邊。
“陛下……”
“說!”
“東華門、宣德門、西華門、延福宮,以及延福宮和皇宮的交界處,全部被炸了……”
陳琳越說聲音越小,他已經感受到了趙光義身上的怒氣在節節攀升。
趙光義咬着牙,渾身顫抖着,“還有呢?”
陳琳瞥了趙光義一眼,恭敬的低下頭,“還有……負責駐守皇城了三千禁軍,當場被炸死了一千八百人,其餘的也各有所傷……”
“楊延嗣!”
趙光義憤怒的咆哮了一聲。
能用火藥弄出這麼大動靜的,除了楊延嗣,趙光義再想不到其他人。
“他這是在威脅朕,他這是在警告朕!”
趙光義衝着陳琳咆哮,“他在警告朕!”
陳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奴婢該死,奴婢這就令手下,去幫陛下出了這一口惡氣。”
“出氣?呵呵……”
趙光義譏諷的笑道:“那什麼去出氣?朕只不過是聽了王繼恩那個蠢才的建議,送了一瓶牽機藥到代州。他就派人炸掉了皇宮四面。
朕要是真動了他,他豈不是要把火藥埋在朕的腦袋下?”
陳琳愕然的擡起頭。
他從趙光義的話裡,聽出了恐懼和退縮。
“陛下……”
陳琳輕呼了一聲。
趙光義擺了擺手,深吸了兩口氣,穩定了心神,他雙拳緊握,冷聲道:“這一口氣,朕嚥下去了。朕現在拿那個小畜生無可奈何,不代表朕一輩子會拿他無可奈何。
且讓那小畜生猖狂幾天,等朕平定了燕雲,朕就啃其肉,喝其血!”
陳琳明顯有些錯愕,他沒想到,以趙光義的性子,居然真能嚥下去這口氣。
同時他也覺得荒唐。
一個臣子,居然敢警告一個掌權的皇帝,甚至把皇帝逼的低了頭。
這也沒誰了。
陳琳心裡念頭複雜,跪在地上沒有說話。
趙光義目光陰森的盯着宣德門的空洞,下令道:“令,龍衛軍,進城護衛皇城;令,神衛軍,封閉四門。令,開封府尹、京兆尹,協同五城兵馬使,一同抓獲炸燬皇城的賊人。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朕奈何不了那個小畜生,還奈何不了小畜生手下的小螞蚱?”
“奴婢遵命。”
“還有,告訴開封府尹、京兆尹,以及五城兵馬司的人,抓不到那些小螞蚱,就讓他們提……別當官了。”
趙光義原本想說‘讓他們提頭來見’,不過他想到了一件事,開封府尹是他兒子。
“奴婢明白。”
陳琳答應了一聲,剛在準備下去傳旨,就瞧見一個小宦官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
他剛要張嘴訓斥。
卻聽那小宦官隔着老遠,哀嚎道:“三皇子,薨了……”
陳琳瞳孔驟然放大,一臉驚愕。
他轉頭看向趙光義,卻見趙光義早已跌跌撞撞的撲向了小宦官。
趙光義一把拽起了小宦官,渾身顫抖的低吼,“你說什麼?再跟朕說一遍?”
小宦官嚇的額頭上直冒冷汗,他吞着口水,斷斷續續道:“奴婢等人奉命送三皇子出宮,可是到了宣德門的時候,一聲炸響,三皇子就……薨了……”
“三兒!”
趙光義瞪着眼珠子,高喊了一聲。
“噗!”
一口殷紅的鮮血從趙光義嘴裡噴涌而出,噴了小宦官一臉。
趙光義覺得天搖地晃,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趙光義雖然對三皇子暗中圖謀皇位的心思不滿,可是三皇子卻是他難得的寵愛的兒子。
所以,即便是三皇子背地裡謀劃了大逆不道的事兒,趙光義也網開一面,饒他一命。
可是如今,就這麼薨了。
這讓他怎麼接受?
“陛下!”
陳琳、高妃、石妃三人撲到了趙光義身前。
高妃、石妃皆是女子,難免有些慌神。
還是陳琳反應快。
“快傳御醫……”
御醫到了以後,趙光義已經被擡進了寢殿。
高妃、石妃守在一邊。
陳琳跪在趙光義身前,等候御醫診斷的結果。
御醫仔細診斷過以後,嘆氣道:“陛下這是急火攻心,血脈上涌,從而導致的暈厥。這一次遠比上一次要嚴重。”
陳琳趕忙問道:“陛下什麼時候能醒?”
御醫拽了拽鬍鬚,搖頭道:“難說……”
石妃又驚又怕的問高妃,“高姐姐,這可如何是好?”
高妃也有一些怕,她下意識的看向了陳琳,“陳公公以爲呢?”
陳琳遲疑了一下,愁眉苦臉的看了一眼趙光義,又看了看高妃和石妃。
“事到如今,只能召二皇子以及三位宰輔入宮,由二皇子代陛下理政,三位宰輔輔佐,儘快的平定下去皇宮被毀的亂局。”
高妃和石妃對視了一眼,高妃道:“那就有勞陳公公了。”
陳琳躬身一禮,“那就勞煩兩位貴人伺候着陛下,雜家這就去傳旨。”
當即,陳琳出了寢殿,派出去了人馬,去召二皇子,以及三位宰輔入宮。
……
趙光義這一暈,對大宋朝廷來說,是一件壞到不能再壞的壞事。
可是對肖楓等人而言,卻是一件難得的好事。
肖楓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可是在他炸完了延福宮,以及延福宮和皇宮相連的城牆以後,一路沿着金水河撤出,愣是沒有一個人阻攔他,更沒有看到有大軍圍剿。
這讓肖楓輕而易舉的就脫離了險局。
當肖楓帶着人潛伏回自己的院子裡以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幹了這麼大的一件事兒,居然只是有驚無險。
當真是匪夷所思。
“肖隊正!”
霍紅葉早已完成了任務回到了肖楓潛伏的住處。
見到肖楓安然無恙的迴歸,霍紅葉喜出望外。
肖楓見到了霍紅葉,開心的笑了起來。
兩個人湊在一起,熊抱在一起。
半晌,霍紅葉拉着肖楓的臂膀,左瞧瞧右看看,“沒受傷吧?”
肖楓咧嘴笑道:“完好無損。”
霍紅葉也跟着笑道:“沒想到,這一次任務完成的這麼順利。”
肖楓失笑道:“我也沒想到……不過,我猜測,應該是皇宮裡出了什麼變故。不然我不可能這麼輕而易舉的撤出來。”
“不管皇宮裡出現了什麼變故,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們也該離開了。”
霍紅葉看向肖楓,笑道。
肖楓皺起了眉頭,“現在離開?很危險。”
霍紅葉扯了扯嘴角,咧嘴笑道:“一旦人家反應了過來,會更危險。我們進城的時候,幾十個人,目標很大。人家一查就能查到。
所以,我們不便在這汴京城裡久留。
趁着現在禁軍未動,五城兵馬司的人也沒有調動。
我們剛好可以趁機混出去。”
肖楓凝重道:“四門已經封閉,你們怎麼出去?”
霍紅葉似笑非笑道:“保密。”
肖楓見霍紅葉心意已決,拱手道:“保重!”
“保重!”
霍紅葉一行人離開馬行街院子的時候,街道上有兵馬頻繁掠過。
有五城兵馬司的人、有禁軍、有衙役,甚至還有私兵。
霍紅葉一行避開了街道上竄過的兵馬,一路沿着馬行街而下,到了汴河岸邊。
河面上有一條小船在水中盪漾。
霍紅葉四掃了一眼,確認了沒有人注意以後,低聲道:“奪船,趕往東水門。”
一羣人黑影,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然上了小船。
船翁聽到了動靜,剛坐起身,就被一柄橫刀架在了脖子上。
“是你們?!”
幾個人的身形,早已被船翁印在了腦海裡。
爲了避開這羣煞星,船翁可是把停船的地點,從州橋移到了馬行街口。
可是,還是碰上了這羣煞星。
完了!
船翁幾乎可以肯定,今夜襲擊皇宮的,一定是這些煞星。
跟這些膽大包天的煞星沾上邊,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船翁認出了霍紅葉一行的時候,霍紅葉也認出了船翁。
霍紅葉當即笑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阿翁白日裡送我們進的城,那就勞煩阿翁再送我們出城。”
船翁臉色難看的低聲道:“這大半夜的,東西水門落了閘,小老兒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沒辦法送諸位好漢們出城啊!”
霍紅葉笑眯眯的盯着船翁,“你只管送我們到東水門,能不能出城,那是我們的事兒。”
船翁苦着臉,就差跪下了。
“諸位好漢,你們就繞了小老兒吧。你們乾的可是殺頭的營生。跟你們沾上了,小老兒一家可就沒有好活的了。”
“唰~”
橫刀閃爍着寒光,豎在了船翁面前。
“少廢話,快開船。”
船翁打着哆嗦,出了船篷,他手裡拿着撐杆,壓低了身子在悄悄的撐船。
他實在是害怕。
大晚上的在汴河上撐船,稍有眼力的瞧見了,都會感覺到不對。
以今晚這種情況,一旦被禁軍發現,一定會被射成篩子。
可是,不撐船,船上的那一羣凶神惡煞的傢伙,立馬會把他劈成兩半。
從馬行街口,一直到內城的宋門這一段,頻頻有禁軍出沒。
船翁膽子差點都被嚇破了。
他只能趁着有人的時候停下船,沒人的時候悄悄撐船。
一路偷偷摸摸的,花了一個時辰,才把船撐到了宋門。
宋門邊上的這個門洞,並沒有水閘。
船翁輕而易舉的就把船撐出了宋門。
出了宋門,一直到東水門。
這一段而相對偏僻一些,平安無事。
船翁就拼了命的撐船,他迫切的希望把這些凶神惡煞的傢伙趕緊送到目的地,然後擺脫他們的糾纏。
從馬行街到宋門,一路緊張兮兮的。
藏在船上的霍紅葉一行人,一點兒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出了宋門,似乎感覺到危險淡了。
霍紅葉就出生問船翁,“老丈,白天的時候,你不是有閨女陪着嗎?怎麼到了晚上就不見人了?”
霍紅葉突然開口,把船翁嚇了一跳。
船翁心裡一抖,不想跟霍紅葉說話。
他心裡已經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這個兇人盯上了自家閨女了。
然而,他不願意開口,有人卻替他開口了。
“隊正,他家那個閨女在船篷裡呢。咱們這麼多人上船,磕磕碰碰的。她居然沒醒,還像個小豬崽子一樣睡着呢。”
“哦?”
霍紅葉眼中閃過一道喜色,起身就準備進入船篷。
“好漢!”
船翁想要阻止,霍紅葉卻已經進入到了船篷裡。
掀開了船篷的簾子,一道柔和的月光照在了船篷裡,落在了船孃子的臉頰上。
船孃子睡的很沉,嘴角還勾着甜甜的笑意。
看着十分恬靜、自然。
霍紅葉感覺心頭在狂跳。
他猛然放下了簾子,重新回到了船翁身邊坐下,一言不發。
船翁見霍紅葉沒有趁機行禽獸之事,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了一半。
船又行了半個時辰。
終於到了東水門。
隔着老遠,就能看到東水門戶內的水閘。
厚重的水閘,像是一道堅硬的牆壁。
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霍紅葉瞧着水閘,輕蔑的一笑,“兄弟們,動手。”
而後,在船翁驚愕的眼神中,霍紅葉帶着人卸下了水閘上的兩根鐵柱子,弄開了一道小船能通過去的門戶。
“這……”
船翁驚呆了。
霍紅葉見船翁失態,就輕聲一笑,解釋道:“提早就做好了,以備不時之需。”
船翁看霍紅葉一行人的眼神,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能夠在汴京城裡,天子腳下,在東水門這個水路交通要道上,做出這麼大的手腳,可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到的。
船翁再也不敢跟霍紅葉多說一句話。
撐着船出了東水門,眼看着霍紅葉帶人重新復原了水閘。
船翁又撐着船東行了兩裡。
在兩裡外的一個小小的渡口上。
船翁舔着臉,討好的小聲問道:“諸位好漢,小老兒已經送各位出了城,不知……”
言外之意,就是請霍紅葉一行下船。
霍紅葉卻沒有下船的意思,而是躺在了船板上,幽幽道:“阿翁,你就不想知道我們爲何今日白天入汴京,晚上就偷偷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