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皮室軍的主將,他畏懼的擡頭看了蕭太后一眼,壓低了聲音道:“臣說的羊……指的是小羊羔……”
“嘭!”
蕭太后憤怒的拍桌。
殺氣騰騰。
皮室軍,乃是遼國精銳,所領取的俸祿,也是遼國最豐厚的一份。
而以皮室軍的俸祿,尚且只能購買一頭小羊羔。
那麼,其他諸軍呢?
百姓呢?
一個巍峨雄偉的大遼帝國,鬧到這個地步上了,還玩不玩了?
“爲什麼會如此?爲什麼本宮到現在才知道此事?”
蕭太后很憤怒,滿朝文武既然不願意開口,她就只能點名。
“戶部尚書,你告訴本宮,爲何會如此?”
“臣……有罪……”
年邁的戶部尚書,顫巍巍的跪倒在了蕭太后腳下。
蕭太后鳳眼挑起,冷聲道:“拖出去,斬了!”
“御史?爲何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見你們有本奏?”
“臣……”
御史中丞苦着臉,猶豫了半天,就說出一個字。
“拖出去,斬了!”
“……”
“拖出去,斬了!”
“……”
“拖出去,斬了!”
“……”
蕭太后一連問了十六人,斬了十六人。
在她眼裡,這些人都是罪有應得,罪該萬死。
身爲遼國御史言官,不能把看到的東西如實奏報,那就是死罪。
身爲遼國遼國掌財的戶部官員,造成了遼國這麼大動亂,也是死罪。
蕭太后覺得,滿朝的這些官員,都該死。
“蕭城!你告訴本宮,我大遼爲何會出現如此動盪?”
一箇中年官員突然跪倒在了地上,渾身顫抖。
他就是蕭城,後族。
蕭太后的堂弟。
蕭太后拿蕭城開刀,羣臣心裡咯噔一下。
之前蕭太后殺的那些官員都是漢人,並沒有動契丹八族的人。
所以他們一個個都裝的若無其事,無動於衷。
現在蕭太后拿她蕭氏一族的人開刀,那就可怕了。
按照蕭太后一貫的作風,自然是先宰一個自己人,堵住所有人的嘴,然後開始慢慢殺,一個一個殺。
這就恐怖了。
這說明蕭太后真的動怒了,真的要舉起屠刀大肆殺伐了。
“太后,此事和蕭城無關,我大遼之所以會出現如此動盪,全部是因爲太后寵信漢臣的緣故。他們這些漢人,跟咱們契丹人不是一條心,他們肯定背地裡謀劃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纔會讓我大遼出現如此動盪。”
趁機發難,黨同伐異。
找機會把一口黑鍋扣在看的不順眼的人頭上。
這是朝堂上慣用的勾當。
以前這一招或許好使,但是這一次明顯不好使。
蕭太后動了真怒,豈能被朝臣們三言兩語糊弄過去?
蕭太后瞪着鳳眼,冷聲道:“本宮讓你們開口的時候,你們不開口。本宮不讓你們開口的時候,你們偏偏要開口?
本宮問的是蕭城,問你們了嗎?”
滿朝文武嚇了一個哆嗦,一個個揣測不安的站在大殿上。
“哼!”
蕭太后冷哼了一聲,再次質問蕭城,“蕭城,本宮在問你話。”
蕭城渾身打着哆嗦,結巴道:“臣……臣……臣……”
他顯得很害怕,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蕭太后眉頭緊皺,她見蕭氏族人如此不堪,心裡更加惱怒。
“沒出息的東西,拖下去,斬了!”
“……”
“皇嫂且慢!”
關鍵時刻,耶律休哥出言,攔下了蕭太后。
真要把刀落在了蕭氏族人的頭上,那一場慘烈的屠殺就難以避免。
自從蕭太后垂簾起,已經清理了五次朝堂了,不敢再殺了。
耶律休哥站起身,沉聲道:“皇嫂,國事爲重,現在還不是大肆殺伐的時候。如今我大遼內憂外患,還需要人安撫民心。
不妨就給他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眼下最重要的是大宋。
此番我們派去的使臣,剛好碰上了趙光義甦醒,從大宋頭上,我們沒有得到半點好處。
銅臺關被破,十幾萬族人被屠戮,我們必須得問大宋要一個交代。”
蕭太后陰沉着臉,舉棋不定,半晌她看着滿朝文武,冷冷道:“看在休哥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每家十萬頭牛,十萬只羊,充作軍需。一家也不能少,誰家少了,就別怪本宮殺人。”
這是在明搶。
滿朝文武頓時不吱聲了。
你要的太多,我們不想大出血,你還是殺人吧!
蕭太后見此,鳳眉挑起,準備開口。
耶律休哥卻搶先一步,冷聲道:“都別給臉不要臉。眼下是我們大遼最困難的時候。你們一個個今年賺了多少,本王一清二楚。讓你們吐出來一些,也是爲你們好。你們把太后已經逼急了,就不要再把本王逼急了。
不然,本王不介意讓契丹八族之一除名。
危巢之下,焉有完卵。
鼠目寸光之人,沒有資格和大遼與國同休。”
韓德讓在這個時候,突然笑呵呵的開口道:“若是韓家能被拔升爲契丹八族之一,臣代表韓家,願意獻上牛羊各二十萬。”
猝不及防的一招釜底抽薪。
逼得契丹八族的貴族們咬牙答應下了蕭太后和耶律休哥的威脅。
契丹八族的地位,可是他們各族的族人們用命堆起來的。
他們所付出的性命,遠超過了幾十萬的牛羊。
沒必要爲了二十萬的牛羊,就拋棄契丹八族的名頭,讓韓德讓撿便宜。
真要讓韓德讓的韓家爬上去,成爲了契丹八族之一。
那麼出來帝族耶律氏和後族蕭氏外,剩下的幾族都危險。
在遼國境內,想成爲遼國最上層貴族的漢人很多。
他們拼勁十足,積累豐厚。
只是缺少一個取而代之的機會。
“臣等謹遵太后、王爺之命。”
滿朝文武服軟了。
唯有韓德讓不甘心的唉聲嘆氣。
雖然他知道耶律休哥剛纔那一番話只是一個威脅,但是他卻希望那是真的。
韓德讓再受寵,他的地位再高。
韓家也遠不能和契丹八族相比。
也許韓德讓死後,韓家三四代就沒落了。
但是入了契丹八族就不同。
一旦入了契丹八族,只要大遼不滅,宗族就會一直興旺下去。
然而,希望只能是希望。
就算蕭太后有心讓韓家入契丹八族,耶律休哥也不會允許。
搜刮了一次滿朝文武,蕭太后的臉色緩和了幾分。
她開始和耶律休哥聊大宋的事情。
“休哥,此番出使大宋,恰逢趙光義甦醒,咱們的目的沒有達到。再想從大宋手裡討回一個公道,就唯有一戰。
本宮剛纔命人去盤點了一下國庫,國庫裡的銀錢,連出兵耗費的糧餉都發不起,如何和大宋一戰?”
韓德讓插話道:“且忍一忍?”
“不妥!”
耶律休哥搖頭道:“這一戰必須打。本王對趙光義很瞭解,趙光義對我大遼也很瞭解。我大遼在面對大宋這幾十年間,很少吃虧,即便是吃虧了,我們也會很快的報復回去。
我們這一次吃虧了,要是不報復回去。很容易讓趙光義察覺出我大遼的內憂。
到時候,趙光義一定會重兵來犯。
到那個時候,我我大遼只怕有滅國之危。
所以,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不能避戰,反而要迎難而上。
要迷惑趙光義,讓他知道我們大遼動不得。”
耶律休哥話音落地,大殿內的文武們紛紛出言力挺。
他們雖然貪婪,但是他們也知道遼國的根本所在。
反而,之前因爲銅臺關被破,一力主戰的韓德讓,現在慫了。
“冒然出兵,糧草全無,萬一輸了,對我大遼更加不利。”
蕭太后皺眉說道。
耶律休哥道:“我遼人是從白山黑水之間走出來的,我們爲什麼走出來,就是因爲我們沒有糧草,挨餓受凍。我們有的,只有胯下的戰馬,和手裡的利刀。
那個時候的我們,什麼都沒有,憑藉着一雙手,打出了一個偌大的遼國。
如今我們有了一個龐大的國家,怎麼學起了漢人那一套了?
漢人的文化值得我們學習。但是漢人軍規,卻不值得我們學習。
如果漢人的軍規真的夠好,那也不至於被我們遼人每次都打的抱頭鼠竄。”
“南院大王言之有理……”
“說的對,我們遼人何懼戰爭?”
“宋人,一羣羔羊而已。”
“……”
滿朝文武,紛紛出言,力挺耶律休哥。
蕭太后舉棋不定。
“讓本宮再想想,退朝。”
蕭太后對耶律休哥道:“休哥,督促個家交出牛羊的重任就交給你了。拿到了牛羊以後,先送一部分給皮室軍。皮室軍不能亂。”
“皇嫂!大宋……”
“讓本宮再想想……”
“哎!”
耶律休哥長嘆了一聲,退出了大殿。
大殿內的羣臣走光了。
就剩下了蕭太后和小皇帝。
蕭太后神色負責的撫摸着小皇帝的腦袋,“皇兒,你何時長大?你長大了以後,總理朝政,母后也就不用操心這些煩心事了。”
小皇帝眨巴着大眼睛,他感受到了蕭太后心裡的哀傷,心裡也不舒服。
“母后,兒臣覺得皇叔說的有理,爲何你不答應皇叔的請求。”
蕭太后撫摸着小皇帝的腦袋,苦笑道:“皇兒,你不懂。休哥的說法是有些道理,但是卻很危險。稍有不慎,整個大遼都會跟着動盪不安。
一旦南下的兵馬潰敗,宋人趁機侵入我大遼。到時候,我大遼就會變的很危險。”
小皇帝攥起了拳頭,憤憤道:“皇叔那麼厲害,他一定不會被宋人打敗的。”
蕭太后愣了愣,搖頭感慨道:“以前或許是,但是自從楊家雄踞於西北之後,咱們大遼的兵馬,在楊家面前,屢屢受挫。如果你皇叔此次領兵南下,再碰上了楊家,那可就不好說了。”
小皇帝皺眉道:“母后,您不是說好,男子漢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但是更重要的是,不要被人欺負嗎?
咱們被人欺負了,爲什麼不能還手?
皇叔也說了,咱們當初一無所有的從白山黑水中間走了出來。
只要咱們胯下的馬,腰間的刀還在,就不懼怕任何人。”
“呵呵……”
蕭太后寵溺的捏了捏小皇帝的鼻子,欣慰的道:“小傢伙長大了,知道教訓你母后了。”
“皇兒不敢……”
蕭太后搖了搖頭,輕嘆道:“皇兒,如今的大遼和以前的契丹不同。以前我們什麼都沒有,所以我們怎麼爭都可以。可是現在我們什麼都有,用我們有的東西再去冒險,那就有些划不來了。
宋人有句話,叫做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母后是個女人,沒辦法讓大遼的江山變的更大,也沒有那個雄心。
母后只想幫皇兒你守住這個江山。
等你以後長大了,由你去施展雄心,征服宋人。
你明白嗎?”
小皇帝歪着腦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認真的道:“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蕭太后被小皇帝認真的模樣逗笑了,“呵呵呵……等你長大了,就都明白了。”
“那兒臣什麼時候長大?”
“很快……”
“兒臣長大了,能去打楊延嗣嗎?他上一次欺負了韓姐姐。”
“……”
有句話叫做說曹操曹操就到。
正當小皇帝唸叨着要給韓瓊報仇的時候,韓瓊就從後殿進入到了大殿內。
“拜見母后,拜見陛下。”
韓瓊穿着一身象徵着遼國妃嬪的狐狸皮的披衣,裡面是一件錦緞製成的長袍,到了大殿正中的時候,微微施禮。
小皇帝見到韓瓊,明顯很高興,掙脫了蕭太后的懷抱,撲向了韓瓊。
“韓姐姐!”
蕭太后的眉頭下意識皺起。
韓瓊被小皇帝撞了一個滿懷,她抱着小皇帝,甜甜的笑道:“陛下以後可不能叫妾身姐姐了。妾身是您的妻子,陛下和妾身成婚的時候,敕封妾身爲淑妃。所以您應該稱呼妾身爲淑妃。”
韓瓊俏皮的衝着小皇帝眨了眨眼,又道:“當然了,在寢宮的時候,您依然可以叫我韓姐姐。但是人前不醒。”
恭謹而不失親暱。
有禮而不失溫情。
蕭太后皺起的眉頭下意識舒展開了。
皇帝就是皇帝。
以前韓瓊並不是妃嬪的時候,她跟皇帝稱姐道弟的,那是親暱。
可是成了嬪妃,還跟皇帝稱姐道弟,那就是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