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家老太君入殯花費了七天,老人家選擇了和已故的夫君合葬,陵墓是很早以前建造的,到了日子,挖開以後把老太君擡了進去和折家老泰山安葬在了一起。
這七天,算是楊七到了宋朝以後,最灰暗的七天。
佘賽花還沒來得及進孝道,老母親就撒手人寰,這讓佘賽花心裡很悲痛,幾乎每一天都是以淚洗面,好幾次都哭暈了過去。
後世的時候,這種場面楊七見過不少,他總是覺得,老人家在世的時候,子女們不好好孝敬,好好陪伴,等老人家死了以後再哭的死去活來的,顯得很做作很假。
可是當這種事情真的落到了他自己頭上的時候,他才切身的感受到,這哭泣,一點兒也不做作,一點兒也不假。
人總是在手裡握着親情的時候不去重視它,或許是因爲時間太長的緣故,讓人總是下意識的去忽略它。
可是等到它真的失去以後,人才會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
佘賽花的悲痛楊七安慰不了,因爲他自己也很悲痛。
老楊從來都不是一個很會安慰人的人,所以他那佘賽花也沒轍。
還好曹琳及時趕來,接手了安慰佘賽花的事情,不然楊七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今天是合陵的日子。
是一個大日子。
折家子孫和楊家後輩跪倒在陵墓前。
朝廷的天使宣告了趙光義敕封折家老太君的詔書。
折家如今縱然雄踞西北,名頭上依然歸屬於大宋。
折家老太君身上還揹着一個誥命夫人的名頭。
‘懿德!’
這兩個字是趙光義賜給折家老太君的諡號。
這兩個規格直追太后級別的諡號,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折御勳和楊七兩個西北大佬,都想不明白,趙光義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大方。
想不明白歸想不明白,朝廷既然給予了這麼崇高的諡號,那麼他們也就沒有拒絕的道理。
叩首謝恩過後。
陵墓口的斷龍石一寸寸落下。
聲嘶力竭的哭聲再次響起。
但是誰也攔不住那一寸寸落下的斷龍石。
斷龍石落下,基本上就再無打開的可能。
這標誌着從此以後,真的陰陽兩隔。
葬下了折家老太君,所有人心裡空落落的回到了折府。
葬禮畢,到了分別的時候了。
一桌桌豐盛的宴席,算是給所有客人們臨別的禮物。
大家喝高了以後,難免有些放浪形骸。
高聲呼喝聲、划拳聲、逗樂子的爆笑聲,沖淡了那濃濃的悲傷。
折御勳吩咐折御卿招呼着客人,他單獨邀請了楊七,兩個人湊在書房裡密談。
折御勳的書房內不止有座椅板凳和書桌,還有一個寬大的火炕。
折御勳盤腿坐在火炕上,火炕上擺着一張小矮桌,桌上擺放着兩個下酒菜一壺酒。
楊七入門以後,折御勳搓了搓臉,搓去了臉上掛着的疲勞,招呼着楊七上炕。
“快過來,陪老舅好好聊聊。”
似乎是記住了折家老太君的提醒,折御勳對楊七的自稱都親近了不少。
楊七也沒有客氣,脫掉了靴子就上了火炕。
夏天是不可能燒火炕的。
火炕上鋪着一層涼蓆,坐在上面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折御勳要爲楊七斟酒,卻被楊七搶過了酒壺,“哪有舅舅給外甥斟酒的道理……”
略顯親暱的埋怨了一聲,楊七給折御勳斟上了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酒是陳年花雕,酒液是琥珀色,也像紅茶沖泡出的顏色。
酒香四溢,一聞就知道是好酒。
折御勳瞧見了楊七嗅鼻子的動作,嘴角勾起了一絲淺笑,舉起酒杯,“五十多年珍藏的花雕,嚐嚐……”
話音落地,折御勳一飲而盡。
楊七淺嘗了一口,眼前一亮,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絕對是好酒,一口飲下,齒頰留香。
折御勳笑眯眯的示意楊七再給他斟上一杯,端起酒杯,感慨道:“當年你外婆生下你孃的時候,不知道聽府上的丫鬟們說,南方人在女兒出生的時候,都會埋下一罈酒,等到女兒出嫁的時候,拿出來喝。
你外婆逼着你外公,去弄了兩大車的花雕酒,埋在了後院。準備等你娘出嫁的時候,拿出來大宴賓客。
你娘和你爹成婚的時候,正逢戰亂,有些倉促,忘了起出來這些酒。
這酒一藏就是幾十年。
前幾天挖出來的時候,都成了一坨坨的酒膏,對上了新酒,味道確實好喝。”
一點兒陳年舊事,聽的楊七目瞪口呆。
楊七覺得折御勳這話說的有些不盡不實。
折家老太君當年埋酒,八成是一時興起,後來給忘了。
其他人估計也給忘了。
畢竟在這宋朝時期,交通不便利,一地一俗,一地一語,那都是很常見的事情。
府州距離南方,有幾千裡之遙,中間差出的風俗可就更大了。
偶爾興起學一學南方人的習俗,時間一長就拋擲腦後,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陳年舊事裡有幾分水分,楊七懶得去計較,深埋了五十多年的花雕酒,那可是罕見的東西,他有必要多喝兩杯。
似乎很想從酒裡面喝出五十年的味道。
折御勳覺得感情拉的差多了,該聊正事了,於是假裝不經意的問道:“趙光義突然變的這麼大方,對於這件事你怎麼看?”
楊七愣了愣,放下了手裡的酒杯。
他又不是傻子,很快就猜出了折御勳請他單獨敘話肯定是有目的的。
面對折御勳這個問題,楊七皺眉仔細思量了一下,沉聲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折御勳含蓄的笑道:“那你想不想聽一聽老舅對此事的看法?”
楊七一愣,笑道:“您說。”
折御勳喝了口酒,吃了兩口菜,低聲道:“就像是你說的,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懿德’這個諡號,即便是一般的太后,也未必配得上。
趙光義突然這麼大方,所圖肯定不小。
老舅所料不差的話,肯定是跟北伐遼國有關。”
楊七眉頭一挑,愕然道:“您是說……趙光義這是在爲北伐遼國鋪路,等他真的跟遼國開戰的時候,會讓我們參戰?”
折御勳咧嘴笑道:“那是肯定的。咱們折楊兩家,雖然如今已經自立,但是本質上還是宋臣。北伐遼國,奪取燕雲十六州,是趙匡胤和趙光義兩兄弟圖謀了幾十年的事情。
燕雲十六州能否光復,直接影響着大宋的國本。
趙光義前兩次北伐,皆以功敗垂成收場。
這第三次北伐,自然要做到一擊功成。
如若不然,他這輩子也別想收回燕雲十六州。
事不過三這個道理,你應該懂。
所以趙光義必須掃清一切障礙,聚集一切可以聚集的力量。”
折御勳指了指楊七,又指了指自己,“你我兩家如今在西北坐大,麾下的兵馬加起來多達四十萬。要是有我們做先鋒,相當於給趙光義北伐遼國增加了一條有力的臂膀。
你說說,趙光義能不用我們?”
楊七沉吟着點點頭。
折御勳說的句句在理,分析的也頭頭是道。
就算是楊七碰到了這種局面,也會做出跟趙光義一樣的選擇。
用別人的手,幫助自己建立功業,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只是楊七心裡有些疑惑。
“這不符合趙光義的性格啊?以趙光義的性格,肯定會堅持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的。”
折御勳猜測道:“老舅覺得,這大概跟之前趙光義昏迷了一個月有關。”
昏迷了一個月,一下子就變靈性了?
難道被穿越了?
楊七暗自猜想。
畢竟,他就是個穿越者。
首例的穿越事件就發生在他身上,別人被穿越,他也能理解。
不過,楊七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
真要是一個穿越者,在面對如今這個局面的時候,肯定能夠輕易的挖掘出楊七就是穿越者這件事。
心思陰沉之輩,或者另有圖謀之輩,肯定會暗地裡派人仔細的調查清楚楊七。
那南國不可避免的就會被挖掘出來。
但是很顯然,南國現在即便是出現在了半公開的層面上,趙光義依然沒有發現南國屬於楊七。
這倒不是說趙光義笨。
只能說是一葉障目、匪夷所思。
畢竟,用了兩年時間,在南邊弄出一個國家這種事情,就算是說給別人聽,別人也未必會信。
建國要是真的那麼好建的,大家就不用你爭我奪,打打殺殺了。
既然斷定了趙光義不可能被穿越,那就只能說明趙光義昏迷了一個月,真的開竅了。
說起來,把趙光義逼昏迷這件事,也是楊七造的孽。
沒想到,間接的幫了趙光義一把。
楊七心裡在胡思亂想,折御勳自然猜不透,在分析出趙光義的目的後,折御勳試探的問道:“好外甥,你說說,趙光義真要讓咱們去幫忙打遼國,咱們該怎麼打?出幾成力?”
在楊家未滅之前,遼國是威脅不到折家的,所以折御勳說話充滿了自信。
打遼國而已,對摺家沒什麼影響。
有好處的話,折家不介意幫幫忙。
折御勳問楊七這話的意思,就是在問楊七,能不能弄到好處。
拿幾成好處,出幾成的力。
楊七顰了折御勳一眼,沉吟道:“出幾成力不好說,而且我不認爲折家有必要把力氣花費在遼國身上。”
折御勳一愣,眉頭一挑,道:“這話怎麼講?”
楊七似笑非笑的道:“折家往東,往北,都是我的地盤。所以說,往東北方向,沒有折家發揮的餘地。就算是對遼國有所圖謀,那也是我的事。折家摻和進來,最多也就混點錢糧,混不到太多好處。”
折御勳半眯着眼,問道:“聽你這意思,往東北方向,不讓我們折家碰。那就是說,你都看上了?”
楊七搖頭笑道:“有多大嘴,吃多少飯。我可沒想過把所有的好事都佔盡了。我只是覺得,折家既然已經佔領了党項的大部分地方,那就應該就近發展。”
折御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你給老舅仔細講講。”
楊七沉吟道:“往東不行,往南也不行。那就考慮考慮往北或者往西。”
折御勳眉頭一皺,沉聲道:“北邊乃是苦寒之地,要了也無用。西邊諸國林立,又有廣闊的沙漠,非常貧瘠,撈不到多少好處。”
楊七淡然搖頭,“那您可錯了,往北雖然苦寒,可是正是因爲苦寒,導致人口稀少,這些地方相對而言就很原始。
田地千百年無人開墾,異常肥沃。樹木花草、牛羊馬匹多不勝數。還有金銀銅鐵等礦藏無人開墾。
只要費點力氣,輕易的能聚起龐大的財富。
往西雖然諸國林立,可是基本上都是一些小國,折家大軍碾過,幾乎沒有多少人能夠抵擋得住。
西邊諸國的百年、千年積累的財富,可以輕易獲得。
而且還有諸多礦產。
跨過了沙漠,再往西,你就能發現一大片不屬於給大宋的廣袤土地。
哪裡的財富更加驚人。
據說那裡的人喜歡用黃金裝飾屋子、寺廟等等。”
折御勳聽的目瞪口呆,一臉的難以置信。
楊七趁熱打鐵道:“大舅,眼光要放長遠,這個世界遠比你想想的要龐大。大家總覺得沒有人煙或者人煙稀少的地方,就貧瘠的可憐。似乎世界上沒有地方能夠比得上中原大地。
這是一種錯誤的想法。
不說別的,就說說交趾、大理、邕州。
這些被人認爲是南蠻人居住的地方,其資源的豐富遠超過中原。
大家都覺得人家很窮,可是沒有去親眼看過,又怎麼知道人家是不是真窮?
我去親眼看過,交趾金礦多不勝數,那裡的糧食一年三熟。隨手扔一把稻子下去,不需要精耕細作,就能輕易的獲得收成。
象牙堆積如山、香料車載斗量、珍貴的木料成片成片的。
還有大理,就大理那麼一小塊的地方,所產出的金礦、銅礦,遠超過大宋。
你能想象,單憑大理銅礦的產量,就能輕易的解決大宋缺少銅這個麻煩?由此可見,大理銅礦有多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