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守信這位老將戰力非凡,領着大軍,一路高歌猛進。
連破了遼國兩州。
燕雲十六州。
左右兩軍加起來破了五州之地。
而曹彬的中軍,卻連起步的幽州都沒拿下,這讓趙光義很惱火。
趙普很難得的起身爲曹彬解釋了一句,“陛下,幽州乃是遼國五京之一,其城防、兵力等皆比其他州要強很多。且幽州城的兵力,有近四十萬,加上城牆之力,阻擋曹樞密一時半刻,也是能理解的。
畢竟,遼國是一個不輸給我大宋的大國。遼國真要那麼好打,那陛下前兩次北伐,就不會功敗垂成了。”
趙普果然是最瞭解趙光義的人,他一下就撓到了趙光義的瘙癢之處。
把曹彬在幽州失利的事情和前兩次北伐聯繫在一起,解釋此次曹彬中軍被阻的事情,恰到好處。
趙光義聽了趙普的話,心裡的怒火果然消除了不少,但是並沒有消失殆盡。
對於曹彬率領的中軍在幽州受阻一事情,趙光義依然很生氣,他冷哼了一聲,冷聲道:“敵人雖強,可我大宋也不弱。朕給他的兵力,是前兩次北伐的兩倍有餘。”
“唰~”
趙光義一甩袖袍,揹負雙手,板着臉道:“朕要親赴幽州,督促中軍作戰。”
“陛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況陛下乃是真龍之身,就更不能以身犯險了。”
“陛下的安危,影響着大宋的國本,陛下若有危險,大宋江山就危險了。”
“……”
凡是在臨時指揮所裡的文臣,皆出聲苦勸趙光義。
甚至還有人涕淚橫流,抱着趙光義的大腿,讓趙光義不要犯險。
趙光義又那是能聽進去別人話的那種人,他若是認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當即,趙光義黑着臉,一腳踹開了抱着他大腿哭的文臣,冷聲道:“朕意已決。前些日曹彬被阻銅臺關,久攻不下,朕一聲令下,限令曹彬一日破關,曹彬輕而易舉就做到了。
如今再次被阻幽州城,朕三番兩次下令,曹彬卻依舊拿不下幽州城。朕就是要親自去看看,曹彬是真的拿不下幽州城,還是在跟朕裝蒜。
況且,朕的將士們在外殺敵,朕又豈能穩坐在後方安然享樂。
朕若是親臨戰場,將士們必定奮勇殺敵,力破幽州城。”
趙光義越說越慷慨激昂,最後他更是對那些苦勸他的文臣們放下了狠話,“誰再敢勸朕,擾亂朕陪將士們同生共死的決心,朕定斬不饒。”
文臣們聞言,不敢再勸了,此番跟着趙光義到真定府的,那都是朝堂上的大佬,一個個都是人精,他們不是那些死板的御史,他們知道什麼時候該表忠心,什麼時候該認慫。
親眼見證了一羣歷史上留名的大佬的無恥模樣,楊七對這些個歷史上留名的大佬,心裡已經全無好感了。
無恥之徒他不介意,可是無恥到恬不知恥,那就過分了。
趙光義決定了親赴幽州督戰,真定府內的所有人都動了起來。
城外的十萬禁軍,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率先而行,前去開道,另一部分留下,阻止起了趙光義北行的防衛工作。
城裡的各直衛的御前侍衛們,開始準備趙光義北行的車架、儀仗等等。
一切準備就緒以後。
趙光義坐上他那龐大的像是一座巨屋的龍攆,北赴幽州。
龍攆上,宦官宮娥,成排成排的站着,等着傳喚。
龍攆四周,器械監的高手們策馬護衛在內,金槍班的手持着長槍又圍了一圈,再外圍纔是各直衛的待到侍衛。
扛旗的、舉牌的、持斧鉞大錘的、擡華蓋的、撐屏風扇的等等。
一羣人把趙光義的車架簇擁在中間。
看着大氣磅礴、威風凜凜、富麗堂皇。
難怪劉邦和項羽在看到了秦始皇的車架以後,都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換作任何一個有野心的人,看到眼前這大氣磅礴的場面,恐怕都會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只是有些人說出來了,有些人把他藏在心裡。
聲勢浩大的龍攆隊伍,一字擺開以後,長達三裡多地,再加上前後的十萬禁軍,隊伍被拉長到了十多裡地。
隊伍行進間,就像是一條身形龐大的巨龍在潛行。
楊七看着這陣仗,除了覺得震撼外,沒有一點兒其他的想法。
趙普老倌司空見慣了,一個人躺在轎子裡在假寐。
趙德芳看着這陣仗,眼睛裡充滿了激動、怨恨、赤果果的嫉妒。
楊七理解趙德芳這種複雜的情緒。
原本,那張龍椅,以及這儀仗,都是距離他最近的。
“擦一擦口水吧……”
楊七和趙德芳策馬跟在趙普的轎子後面,因此楊七說話的聲音即便很輕,趙德芳也聽得一清二楚。
正在盯着龍攆的趙德芳,聽到了楊七略帶調侃的聲音,身形一震,臉色有些發紅。
他擡頭瞥了楊七一眼,不好意思道:“虎侯休得調侃本王……”
說完這話,趙德芳瞥見了楊七身後跟隨的一千威風凜凜的勇士,再看了看自己身後四五個老掉牙的宦官宮娥,以及十幾個垂頭喪氣的侍衛,緩緩底下了頭。
楊七見狀一愣,無奈的笑道:“你不會連我也羨慕吧?”
趙德芳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後回過了神,趕忙搖頭。
然後再楊七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趙德芳不得不實話實話,他左右瞧了一眼,確定了沒人能夠聽到他們談話的時候,小聲的對楊七道:“不瞞虎侯,以前本王出行的時候,也是前呼後擁一大羣侍衛隨行,而且一個個皆是禁軍中的高手。可是,自從去年中旬,皇叔把本王麾下的侍衛一調再調,最後只剩下了十幾個老弱病殘。也是從那個時候,本王才意識到,皇叔想要故技重施……”
楊七搖頭一笑,感慨道:“你這個王爺當的也真夠慘的……”
“哎……”
趙德芳長嘆了一口氣,苦着臉道:“想當初父皇立宋,待麾下的文臣武將寬厚,可是到頭來,本王這個父皇唯一的子嗣受苦,竟然無一人肯站出來替本王說話。”
“王爺慎言……有時候不幫你說話,就是在幫你……”
趙普老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偷聽了,再聽到了趙德芳抱怨的時候,就掀開了轎子的屁簾,幽幽的對趙德芳說了一句。
趙德芳臉色煞白,他沒料到,趙普的耳力這麼好,隔着那麼遠,趙普都能聽到他說的話。
趙普似乎沒看見趙德芳蒼白的臉色,他淡淡的對趙德芳道:“當初你還是娃娃的時候,老夫就經常見你,對你也算是有點情分。當年先帝待老夫不薄,老夫也念及着先帝的情分。
不僅僅是老夫,還有許多得到過先帝恩惠的臣子,都念及着先帝的恩情。
別覺得在你受委屈的時候,我們這些老傢伙什麼都不說就是薄情寡義。
你也不想想,我們若是全部替你說話,你受的起嗎?
再說了,你也不想想,若非有我們這些受過先帝恩惠的老傢伙在,你真以爲你能活到現在?
形勢比人強,就夾起尾巴做人。
別想那些不該想的事情,也別做那些不該做的事情。
真要到了生死存亡之際,自然有人幫你開口說話。
可是你若是自己作死,那誰也幫不了你。”
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趙普把道理掰開了揉碎了跟趙德芳解釋了個清楚。
趙德芳聽到了趙普的解釋以後,不僅沒有釋然,反而臉色更白了。
趙普看着趙德芳的臉色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沒繼續說下去,回到轎子裡繼續去假寐。
“咳咳……”
楊七輕聲咳嗽了一聲,提醒了一下正在失神的趙德芳。
旁人或許不知道趙光義爲何在趙普解釋過後,臉色會嚇的更白,楊七卻很清楚。
趙德芳緩緩回神,他咬着牙,用極其微小的聲音,問身旁的楊七,“暴露了?”
楊七沉默了一下搖搖頭。
然後小聲叮囑趙德芳,“趙普老倌只是設身處地的叮囑你而已,但是你再這麼膽戰心驚下去,遲早會暴露。”
趙德芳也是聰明人,自然聽出了楊七話裡的意思。
聽說沒暴露,趙德芳剛懸起的心放下一半兒,他使勁的搓了搓臉,直到把臉搓紅了,才罷手,對着楊七問道:“這下看不出什麼了吧?”
楊七點點頭。
趙德芳長出了一口氣,疑惑的問楊七,“你剛纔的意思是,趙普有可能通過本王的表情,發現了本王的心思?”
楊七再次點頭。
趙德芳失聲叫道:“那可如何是好?”
楊七擺擺手,皺眉道:“不要慌,以你的身份和處境,有那種心思很正常。”
“本王需要做什麼來澄清自己?”
“什麼都不要做,越做暴露的越多,越做越錯。”
“……”
明明趙德芳是一個成熟的中年人,卻事事在聽楊七這個剛成年的人指教。
或許是楊七這個旁觀者看的比他清楚。
也或許是他在趙光義高壓的監視下,活的比較謹小慎微。
趙德芳不知道的是,他此前說過的那些話,早已被人稟報給了趙光義。
楊七很清楚,但是並沒有說出來。
他估計是擔心趙德芳自己把自己嚇死。
龍攆內。
趙光義側躺在一張寬大的金漆龍牀上,兩個宮娥半解衣衫在伺候着他。
宦官陳琳小心翼翼的跪在趙光義腳下,小聲的稟告着趙德芳之前和楊七說的話。
趙光義細細的聽完了陳琳的稟報,似笑非笑的道:“這麼說,這這個侄子,真有不臣之心?”
陳琳恭敬道:“是。”
頓了頓,陳琳低聲道:“八賢王趙德芳覬覦皇位,奴婢覺得,應該……”
話還沒說完,就被趙光義給阻止了。
只聽趙光義感慨道:“他覬覦皇位,那才正常。畢竟這皇位,他也有資格繼承。若不是當年皇兄駕崩,朕先一步進了皇宮,說不定現在坐在這皇位上的就是他。他曾經距離這皇位只有一步之遙,心裡有些不甘心,有些不該有的想法,朕能理解。”
說着說着,趙光義目光變的深沉了許多,語氣唏噓道:“若是他對這皇位沒有想法,那纔可怕……”
咬狼的狗不叫,亂叫的狗最慫。
趙光義未曾化身爲龍之前,就是一條不會叫的狗。
所以他甚至不會叫的狗有多可怕。
一個距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的人,若是對皇位沒有半點兒覬覦心,那纔是真的不正常。
畢竟,在這個世上,面對唾手可得的至尊神位,能不生出覬覦心的,只有兩種人。
瘋子和死人。
趙光義追憶了許多,沉默了許久,然後突然笑了,“朕這個皇侄,以前在朕面前不聲不響的很乖巧,乖巧的讓朕覺得害怕。如今朕收繳了他手裡所有能用之人,他終於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呵呵……”
趙光義笑容裡多了些許的譏諷,“說起來也可笑,和當年的朕比起來,他就像是一條亂吠的乳犬,除了能亂叫,一無是處。
朕原本打算趁着此次北伐之際,給他一點兒教訓。如今看來,倒是能省去一些麻煩了。
讓你的人盯緊他,暫時不要動他。
畢竟趙普那個老賊說的有點兒道理,這滿朝文武中,受過朕皇兄恩惠的人,不知凡幾。
德昭皇侄的死,已經觸動了許多人的神經。
他若是再死了,朝中那些死不了的老賊,一定不會讓朕痛快的。”
“奴婢遵命……”
遲疑了一下,陳琳又道:“奴婢瞧着八賢王和楊延嗣走的近,適才他們二人嘀嘀咕咕的咬耳朵,奴婢的人離得遠,沒聽清楚……”
趙光義聞言,臉上的笑容一僵,手上下意識的用勁,捏的伺候他的宮娥額頭上直冒冷汗,卻不敢大叫一聲。
“該死的小畜生!”
趙光義對楊七充滿了恨意,如今楊七和趙德芳走得近,讓他心裡的恨意又多升了幾分。
趙光義咬牙切齒的道:“楊延嗣那個小畜生勾結趙德芳,一定是想要圖謀不軌。等朕拿下了燕雲十六州,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殺了他,滅了楊家滿門。
仔細去查查,趙德芳真要是跟那個小畜生勾結在了一起,那麼朕也就容他不得。”
“奴婢這就去辦。”
陳琳退出了龍攆以後。
趙光義目光怨毒的喃喃自語,“若不是爲了大局,朕早就捏死了你這個小畜生……收復燕雲以後,朕一定要把你抽筋扒皮製成人盂放在朕的寢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