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場慘烈的廝殺。
遠比之前的任何一場戰鬥都慘烈。
禁軍將士們奮勇爭先的往城頭上衝,所匯聚的洪流,已經不能用浪潮形容,簡直就是一場充滿了毀滅性的海嘯。
遼軍們奮勇抵抗,一具又一具屍體,猶如雨下。
他們都是倒在富貴路上的骸骨,除了他們遠方的家人,大概沒人能會在意他們的性命。
在一輪輪海嘯衝擊下。
饒是遼軍將士們驍勇,也難以抵擋得住數倍於他們的禁軍將士衝擊。
韓德讓還來不及放火,禁軍將士們就衝上了城頭。
“殺!”
“……”
喊殺聲震徹了整個幽州城。
“打下去!把他們打下去!”
“守住!”
“戳死他,戳死他!”
“……”
韓德讓嘶吼着,指揮着手下的將士們和禁軍將士廝殺。
“公爺,您快想想辦法,衝上城頭的宋軍越來越多,再這麼下去,幽州城就受不住了。”
有將校渾身血糊糊的奔到韓德讓身邊,焦急的道。
韓德讓急的雙手緊握成拳頭,大聲吼道:“事到如今,老夫能有什麼辦法?老夫要是能有辦法,能在這裡急的哇哇大叫?”
“您老要是沒有辦法……可是去問一問南院大王……他可是咱們大遼的軍神,他在此處,一定能有辦法對敵……”
韓德讓一愣,隨即驚喜的道:“對對對,老夫差點把南院大王給忘了,他是宋人的剋星,一定有辦法對付宋軍的。把道給老夫讓開,老夫要去見王爺。”
在韓德讓怒吼聲中,擋在他面前的遼軍將士迅速讓開了一條通往城門樓子的道路。
韓德讓匆匆撲進了城門樓子內,一進門就高聲喊道:“王爺,救命啊!”
城門樓子裡,耶律休哥漫無條理的在品茶讀書,似乎門外慘烈的戰事和他無關似的。
見到了韓德讓跌跌撞撞衝進了城門樓子喊救命,耶律休哥擡眼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本王以爲楚國公用不上本王呢……”
韓德讓苦着臉,施禮道:“王爺,您可一定要給幫忙給出個主意,幽州城眼看就守不住了。”
耶律休哥從侍女手裡接過了茶杯,淺嘗了一口,有些燙嘴,隨後放下茶杯,感慨道:“你看,這人不能心急,心急了,連一杯香茶都喝不到。這可是難得的上品稻花香,據說是西北的楊延嗣培育出來的,也是他閱遍了諸多茶以後,唯一鍾愛的茶。
本王好不容易託人才弄了二兩,你要不要嚐嚐。”
韓德讓聞言,臉色更苦了,“王爺,這幽州城都快守不住了,老夫那還有心思喝茶。您快給想想辦法,不然咱們可都得栽在這幽州城啊!”
耶律休哥放下了書卷,笑眯眯的道:“只有你會栽在這幽州城,本王不會。”
韓德讓臉色一變,驚叫道:“王爺?!”
“罷了罷了,一點兒玩笑都開不起,真無趣。”
耶律休哥倍感無趣的擺了擺手,道:“你可知道,本王此次前來幽州城,除了督戰之外,還帶來了一物,是專門送給你的。”
韓德讓失魂落魄道:“戰事都到了這個份上了,老夫哪還有心思看什麼禮物。”
“不不不,這個東西恰恰就跟戰事有關。”
耶律休哥擡手,撫掌,兩個遼國力士擡着一個沉重的箱子出現在了韓德讓面前。
耶律休哥衝着韓德讓笑道:“打開瞧瞧……”
韓德讓想死的心都有,可是耶律休哥明顯一點兒也不急,他也沒辦法逼着耶律休哥給他出主意。
誠如耶律休哥所言,幽州城要是被攻克了,耶律休哥能夠輕易的離開。
但是他不能。
幽州城可是韓家底蘊所在。
而韓家的命運也和幽州城捆綁在一起。
當年他爹,就是因爲在趙光義第一次北伐遼國的時候,沒守住幽州城,才被降官去爵的。
若不是他當時率領着兵馬,重新奪回了幽州城,只怕如今他們韓家一門的人頭,早就被野狼啃成骨頭了。
韓德讓懷着想死的心情,打開了力士們擡上來的箱子。
在看到了箱子裡面的東西以後,韓德讓死機的臉上重新煥發起光彩。
他難以置信的指着箱子裡的陶罐,愕然道:“火……火藥?”
耶律休哥微微一笑,淺淺的點了點頭,“不錯,確實是火藥。說來也好笑,太后和本王前後派遣了數千人研製這火藥,一點兒成果也沒有。
本王不死心,派人潛入楊延嗣的西北四府去盜取此物的秘方。
但是,楊延嗣對此物嚴防死守,本王派去的人一無所獲。
就在本王和太后準備向楊延嗣低頭,準備花重注從楊延嗣手裡換取此物的時候。
恰巧,在宋國汴京城裡的探子,發現了一份隨稿,隨稿裡詳細的記錄了此物的配方、製作方法、用法。
本王在拿到配方以後,就命人加緊趕製,這是第一批,剛好送到你這裡來,幫你禦敵。”
韓德讓瞧着箱子裡的火藥,就像是看到了稀世珍寶一樣,大喜過望,他驚喜道:“有此物協助,老夫一定能夠守住幽州城,甚至還能大敗宋軍。”
“哈哈哈……”
耶律休哥瞥了一眼張狂大笑的韓德讓,沒好氣道:“還不拿着此物去禦敵,宋軍已經殺上城頭了,再遲一些,更多的宋軍涌上城頭,你就算有此物協助,也很難守住幽州城。”
“老夫這就去。”
當即,韓德讓就命人從耶律休哥手裡,接管了上百箱的火藥。
上百箱的火藥在第一時間被髮到了遼軍將士們手裡。
遼軍有了火藥的相助,截斷了禁軍將士的攻勢,並且把衝上城頭的禁軍將士圍困起來給反殺了。
……
屬於遼人的火藥在城頭上炸響的時候,趙光義臉上陰沉的能滴出血。
“器械監,去把楊延嗣那個小畜生給朕抓來,膽敢反抗,格殺勿論。”
趙光義吩咐了器械監的人去抓楊七以後,就丟下了被打退的禁軍將士們不關了。
他現在心裡怒火沖天,他已經顧不得許多了,他一定要砍死楊七。
苦逼的曹彬,再一次成了幫趙光義擦屁股的人。
不用趙光義刻意的吩咐,曹彬就主動接掌了指揮權,收攏兵馬。
器械監的人到楊七的大帳的時候,就看到楊七面色陰沉的坐在大帳門口在等他們。
見到了器械監的人,楊七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主動湊上來,黑着臉道:“陛下派你們來找我的?剛好,我也有事情要找陛下問清楚。”
不用器械監的人抓,楊七就主動走向了趙光義的中軍大帳。
一路上,碰見楊七的禁軍將士們,看着楊七的眼神裡都充滿了怨毒。
火藥幾乎是楊七的代名詞。
他們原本攻克幽州城有望,可是遼人卻拿出了火藥。
幾乎不用任何的推測,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了楊七。
一定是楊七。
一定是他把火藥賣給了遼人。
楊七根本沒有理會這些人的眼神,在他到達了趙光義的中軍大帳以後,直接踏步走了進去。
中軍大帳內,文武官員們齊聚一堂。
他們看楊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叛徒。
有人忍不住,直接破口大罵。
罵楊七是賣國賊。
楊七充耳不聞,他進入到了中軍大帳以後,就直直的盯着趙光義。
“夠了!”
趙光義暴怒,拍桌制止了那些謾罵楊七的文臣武將。
他盯着桀驁不馴,一臉怒容的楊七,低吼道:“你個小畜生,幹下了這等賣國求榮的勾當。居然不知道跪地請罪,還敢直視朕,簡直是找死。
左右,給朕敲斷他的雙腿!”
楊七冷着臉,霸氣側漏,咆哮道:“我看誰敢?”
趙光義更怒了,他站起身,憤怒的指着楊七,怒吼道:“你這個目無君上的畜生,給朕亂刀砍死他。”
“呸!”
還沒等御前侍衛們衝到楊七面前,就看楊七在衆目睽睽之下,鄙夷的啐了一口在趙光義的面前。
中軍大帳內的人全部都愣住了。
敢直面啐皇帝的人,他們真的沒有見過。
這是何等的跋扈和大膽。
楊七纔不在乎他們的想法,藉着衆人愣神的緣故,楊七冷聲道:“陛下不教而誅,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無話可說。臣只想知道,是誰泄露了火藥秘方給遼人。
臣要用西北四府的一切,換他們九族的人頭。”
這下,中軍大帳內的所有人更愣了,他們也顧不得計較楊七失禮的事情了。
難道不是你楊延嗣把火藥賣給遼人的?
還是說這裡面有其他的故事?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說什麼。
趙光義當即就要爆發,卻被趙普搶先一步給攔下了。
“陛下,臣想問一問虎侯楊延嗣。”
趙普也就這麼一說,然後直接看向楊七,冷着臉質問道:“虎侯,這火藥的秘方,乃是你獨有的。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遼人手裡,難道不是你賣給遼人的?”
事到如今,楊七也顧不得禮儀,他再次呸了一口,“呸!我楊延嗣要是真的願意把火藥配方賣給遼國?何至於幫朝廷北伐遼國?我攜西北四府投了遼國,加上火藥配方,只會得到的更多。蛇鼠兩端的事情,我楊延嗣豈會去做。
更何況,我西北四府,不止有火藥,還有更先進工藝鑄造的兵甲。
更有重騎兵穿戴的全身甲。
既然要泄露,爲何單單把防守嚴密的火藥泄露給遼國?
我爲何沒有把防守並不嚴密的重騎兵的鑄造工藝給遼國?
遼國是馬背上的國家,只要他們能武裝起三萬的重騎兵,完全可以無敵於天下。”
頓了頓,楊七鄙夷的看着中軍大帳內的文武官員,冷笑道:“反觀朝廷,步人甲工藝、短弩工藝、強弩工藝、攻城弩工藝、牀弩工藝、登城車工藝等等,將作監沒研製出幾個月,遼國就已經拿到了全部的鑄造工藝了。
甚至,這等軍國機密,在汴京城的書鋪裡,比比皆是,只要有人肯花錢,都能輕易的買到。
現在出了事,你們懷疑我?質問我?
你們有什麼資格懷疑我,質問我?
要質問也該是我楊延嗣質問你們,火藥這種軍國利器,我不想知道你們通過什麼手段從我西北四府竊取走的。
朝廷拿走了就拿走了,我楊延嗣不在乎。
只要對我漢家江山有利的,我楊延嗣還不會吝嗇。
但是,你們不該把這等軍國利器,拱手送給敵人。
你們這是在賣國,你們必將成爲歷史的罪人,國家的罪人,民族的罪人。”
楊七虎目四掃,聲音冰冷的質問道:“現在,告訴我,是誰把火藥泄露給了遼國。上窮碧落下黃泉,我楊延嗣也要誅他九族。”
在楊七的質問下,文臣們下意識的就低下頭。
他們或多或少都有這麼個手賤的毛病。
武將們憤怒的目光一下從楊七身上挪開,放在了文臣們身上。
趙光義氣的一張臉通紅,他指着楊七,咆哮道:“放肆!你個小畜生分明的賊喊捉賊,想要爲自己脫罪。”
趙光義在氣頭上,楊七難道就沒在氣頭上?
這一次的攻城戰,楊七從頭看到尾,開始的時候,他被趙光義給蠢笑了。
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可是當遼人的火藥在城頭上炸響的時候。
楊七臉上的笑容就僵硬了。
通過大宋在戰場上對火藥的應用,楊七可以輕易的判斷出,火藥秘方落在大宋手上的時間,絕不會超過一年。
可是,這種好東西,在大宋懷裡還沒捂熱,就出現在遼國手裡了。
楊七焉能不怒。
當時楊七就怒氣衝頭。
去他麼的忠義!去他麼的君臣!去他麼的倫理綱常!
楊七當時就想轉頭兵發大宋,把那一羣賣國之後還洋洋得意的文賊們殺一個乾乾淨淨。
敵賊之強,並不是因爲敵賊真強。
而是有一羣自以爲是的文賊們在不斷的資敵,這才讓敵賊越來越強。
這種人,就算是被誅滅九族,也不爲過。
楊七如今能到趙光義面前解釋一番,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因爲他心裡還有老楊,還要顧及老楊的心情。
不然,楊七早就領着稻草人和扎馬合勇士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