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式率先開口求出題,一衆先生們點頭應允。
“清明剛過,端陽臨近,在場的學子們,皆可以以清明或者端陽爲題,賦詩一首。”
周式耍了一個心眼,嘴上說出一題,結果出出來後,變成了兩題。
這也難怪周式用心良苦,眼下嶽麓書院剛剛起步,還沒有達到被萬人敬仰的地步。爲了讓書院的學子們更加出彩,他也只能厚着臉皮一題化兩題。
文人的名聲很重要,好的名聲,可以讓一個讀書人在科場和仕途上,少走許多彎路。周式就是深知這一點,纔會舍下臉面,爲門下學子爭取一個出頭的時機。
清明、端陽,二題一出,嶽麓書院的學子們率先作詩。
古人曹植七步成詩,嶽麓書院的學子們連七步都不用,裝模做樣行了三步,便作出了詩。
顯然,這些學子們早有準備。
衆人對此心知肚明,卻也不拆穿,因爲他們一會兒也要借用此法。
學子們作詩,長樂坊內專門有侍女會謄抄下來,然後做成便籤,在席間傳閱。
以沈倫爲首,輔之叔明先生和周式,三人作爲裁判,品評衆位學子的詩詞。
便籤傳閱一週,回到沈倫三人手上。
而後在座的各位先生們開始各抒己見。
周式手握着一張便籤,和身邊叔明先生攀談,“叔明先生,我覺得這一句不錯……清明時節出郊原,寂寂山城柳映門……”
叔明先生手裡同樣握着一張便籤,“你那首老夫看過,不過老夫覺得,論意境,還是這一首爲最佳……風雨梨花寒食過,幾家墳上子孫來……是不是比你那一首更有意境?”
二人各抒己見,請沈倫定奪。
沈倫手持兩張便籤,仔細品味了一番,瞧見上面的署名後,頓時明白了叔明先生和周式爲何特別推崇這兩首詩。
周式推薦的那一首,是嶽麓書院出來的學子所作;叔明先生推薦的那一首,則是三皇子府裡的門客所作。
平心而論,兩首都是難得的佳作。
沈倫有些汗顏,他門下四個弟子,楊延嗣蹲在牆角喝酒,與世隔絕。剩下的三個弟子上不了檯面,作的詩跟這些人一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兩首都是難得的佳作,老夫一時之間也難以取捨。不過,老夫這裡也有一片,是寫端陽的,你們且瞧瞧……”
叔明先生和周式取過來一瞧,皆是一愣。
“風雨端陽生晦冥,汨羅無處吊英靈……”
“海榴花發應相笑,無酒淵明亦獨醒……”
叔明先生和周式對視一眼,共同讚歎。
“好詩,難得的佳作……”
沈倫點頭,“那麼這一首就定爲頭名,剩下的兩首次之,二位以爲如何?”
“善!”
頭三名已定,三首詩快速的交給了長樂坊內的伶人,伶人們拿到詩詞,編排了一下,開始彈唱。
佳作傳唱,在場衆人仔細聆聽。
這些佳作除了會被傳唱,讓汴京人知曉以外,也會記錄在長樂坊的詩仙榜,供人瞻仰。
長樂坊外有各處打探消息的跑腿的,他們在獲得了長樂坊內傳出的詩詞後,也會以最快的速度傳遍整座汴京城。
文人的名聲,就是這麼博出來的。
獲得頭名的學子是一位邠州學子,邠州臨近西北邊陲,兵多將廣,讀書人卻少得可憐。這位學子是一位老知州帶進來的,且是老知州唯一的門生。
此事拔得了頭籌,激動之餘,也不忘拜謝老知州的教誨之恩。
從今日起,他再也不是那個默默無聞的讀書人了。
老知州同樣欣喜,對於在座的賓客敬酒,都來着不拒,喝的紅光滿面。
長樂坊內傳唱着邠州學子的端陽詩詞,文會依然在繼續召開。
有周式開頭,其餘的先生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紛紛出題考校在場的衆位學子。
學子們也都爭先奉上詩詞,爭鬥的如火如荼。
若有佳作,便會第一時間被彈唱,然後被傳遍整座汴京城。
從晌午一直到傍晚,從長樂坊內傳出的十幾首佳作,每一首都讓人暗自稱奇,拍案叫絕。
達官貴人們府上,都在通過詩詞衡量每一位學子的才學,然後從裡面挑出幾首自己喜歡的,往後會派家丁僕人們過去接觸一下,若是覺得滿意,便可招之爲女婿。
文人雅士們則在酒肆茶樓裡,一起討論詩詞的好壞,一起爲他們所欣賞的才子們宣揚才名。
百姓們懂詩詞的不多,但是着並不妨礙他們跟汴京城內的文人雅士們一起慶祝,一起歡樂。然後回家揍自家孩子,告誡他們要向某位才子學習。
各處花樓裡面的姑娘們也沒有了接客的心思,一個個都趴在花樓上的窗戶口,等待着樓下頻頻跑過的跑腿的吟出學子們的詩詞。
才子佳人的故事,一直都是花樓裡面姑娘所向往的。雖說她們已經淪爲賤籍,但卻並不妨礙她們憧憬一下自己有一位才子夫婿。
突然,一個角帽小廝從街角竄出,邊跑邊喊,“河間士子林元風,作邊塞詩一首,奪得邊塞詩頭名,詩云:海風吹瘦骨,單衣冷,四月出榆關。看地盡塞……”
“……念玉容寂寞,更無人處,經他風雨,能幾多番……”
角帽小廝已經消失在街角盡頭了,花樓上的姑娘們卻依然盯着他遠去的地方。
河間士子林元風的詩詞,已經被姑娘們記在了心間,有些聰慧的姑娘,甚至已經開始彈起琵琶在淺吟低唱這首詩詞。
整座汴京城,都被這座詩會給驚動了。
……
即便時間已至傍晚,長樂坊內的學子和先生們依然不知道疲倦,一個個題目層出不窮。
學子們也使出了渾身解數,開始吟詩作賦。
他們已經聽到了長樂坊內的呼喚聲了,甚至有些學子們已經聽到了長樂坊外也有人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他們心裡清楚,這是他們踏上仕途的階梯,也是他們人生第一次最輝煌的開始。
這是一場盛會,全汴京城,乃至在以後全大宋,甚至全世界都會記住的盛會。
所有人都希望把自己的名字寫進這座盛會裡。
然而,在所有人都跟打了雞血一樣開心歡樂的時候,有一個人的面色陰沉的已經能夠滴出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