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德讓接到了軍令以後,迅速的撤出了榆關,趕赴薊州。
榆關內,被困了兩個月有餘的石守信,終於破關而出。
他等到韓德讓離開以後,就率領僅剩的十五萬兵馬,一路往南而下,直奔真定府。
對於楊七偷襲韓德讓後軍的謀劃,理都沒理會。
韓德讓的人馬到了薊州以後,夥同蕭撻凜部的兵馬,對薊州城展開了猛烈的進攻。
薊州城內的楊二,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局面,他早早做了佈置,把薊州城打造的如同鐵桶一般。
韓德讓、蕭撻凜兩部數十萬人馬,在薊州城外鏖戰了十日。
薊州城的城牆被打成了篩子,薊州城城牆上豎起的楊字大旗,他們依然沒能撼動半分。
得知了薊州城戰況的耶律休哥,直接下令讓韓德讓率領着兵馬趕到幽州城馳援。
一瞬間,幽州城內聚集了遼國近一半的精兵。
耶律休哥當即着急了麾下的諸將議事。
幽州城城主府。
蕭太后、小皇帝耶律隆緒,憂心忡忡的坐在上首的位置。
耶律休哥站在左手首位,韓德讓站在右手首位,一行人單手捶胸,施禮過後。
在小皇帝耶律隆緒幼稚的聲音中,紛紛落座。
蕭太后在耶律休哥和韓德讓二人臉上掃了一眼,輕聲道:“兩位卿家,如今我大遼近半數的兵馬都在此地,下一步的戰事應當如何?”
耶律休哥冷峻的道:“楊延嗣設局,分別在趙城牆、幽州城外、薊州、檀州四地紮下了兵馬,對我大軍展開了合圍的姿態。
所以本王決定,集合我大遼半數的兵馬於此地,準備跟楊延嗣正面一戰。
只要一舉擊潰了楊延嗣,其餘三面的敵兵,不攻自破。”
韓德讓點點頭,贊同道:“老臣贊成大於越的意見,如今我大遼燕雲十六州慘遭數十年難遇的兵災,皆是楊延嗣之禍。
楊延嗣又是賊人之首,只要我們一舉擊潰了楊延嗣,殺了他。
剩下的賊人便不足爲懼。
到時候我們不僅能收回已經丟失的州府,還能順手拿回楊延嗣治下的西北四府。
以楊延嗣治下西北四府的富庶,足以彌補我們大遼此戰的損失。”
蕭太后最倚重的兩位重臣皆言一戰,蕭太后信服的點了點頭。
城主府大廳裡,唯有統軍使室羅,苦着臉。
蕭太后目光一瞥,不經意間就看到了統軍使室羅的苦瓜臉,她皺眉道:“室羅,本宮見你滿臉不情願,是不是對大於越和韓卿家的提議有異議?”
眼見耶律休哥和韓德讓兩雙虎目掃視了過來,統軍使室羅站起身,單手捶胸,苦着臉道:“臣哪敢有異議,只是臣有一問,要請教大於越和韓大人。”
“哼……”
韓德讓冷哼了一聲,別過了頭去。
耶律休哥眯起眼盯着統軍使室羅,裝作漫不經心的道:“你問吧……”
統軍使室羅得罪不起這兩位,見他們都有不悅的態度,趕忙再次施禮賠罪。
然後才苦着臉道:“不知大於越打敗楊延嗣,需要多少時日?”
耶律休哥聞言一愣,下意識皺起眉頭。
他不明白統軍使室羅,作爲一個行伍出身的人,爲何能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щшш.Tтka n.C○
“哼哼……”
韓德讓不屑的哼哼道:“室羅,你這是在上京城裡養尊處優慣了,忘記了戰場無常,瞬息萬變的道理了?”
統軍使室羅可憐巴巴的道:“此事下官自然沒有忘……”
室羅掃視了一眼所有人,無奈的道:“或許大家都覺得我問出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但是你們很多人卻不知道,就是這一件愚蠢的事情,足以影響此次戰局的成敗。”
耶律休哥雙眼中閃出一道利芒,冷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戰前動搖軍心者,其罪當誅!”
室羅慘笑道:“下官並沒有動搖軍心的意思。只是諸位將軍一直忙着征戰,可曾有人關心過糧草?此番我大遼出兵數十萬,前後又增兵數十萬,前前後後加起來,在這燕雲十六州的兵馬,足有上百萬。
我軍先於宋軍鏖戰半年之久,如今又和楊延嗣鏖戰月餘。
我們所帶來的糧草,以及從宋軍手裡繳獲的糧草,已經消耗的沒多少了。
而今楊延嗣麾下的兵馬,又佔據了我軍運輸補給的檀州,切斷了我後軍供應糧草的運輸線。
我們已經沒有那麼多的糧草,能夠支撐我們跟楊延嗣拼下去了。”
耶律休哥眼中的利芒一閃而逝,聽過了室羅的解釋,他才明白室羅剛纔說的那番話,並不是蠢話,而是一心一意在爲大遼着想。
韓德讓也意識到了自己錯怪了室羅,下意識的別過了頭。
耶律休哥沉吟了片刻,低聲問道:“我軍的糧草還能供應麾下的兵馬吃幾日?”
室羅苦着臉道:“不足七日……”
耶律休哥眯起眼,下令道:“從明日起,所有兵馬的口糧減半,應該還能多撐幾日。派人即可沿薊州、榆關一線,回去徵糧。務必徵到足夠我大軍吃一個月的糧草。”
室羅的臉色更苦了,他淒厲的道:“大於越,燕雲十六州的遼土上,早已徵不到糧食了。大軍在外征戰快八個月了。
我們三番五次的徵糧,已經搜空了燕雲十六州附近遼土上所有的糧草。
那些失去了糧食的百姓,已經變成了暴民,往大遼腹地內衝去了。
再遠一些的地方,官員被殺,加上暴民衝擊,更是無糧可徵。
如今,我大遼境內,只怕唯有上京城,纔有足夠的糧草支持我大軍繼續征討月餘。”
說到這裡室羅深吸了一口氣,扔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
室羅僅僅說出了‘入冬了’三個字,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室羅話裡的意思。
對於大宋的百姓而言,入冬就代表着要下雪。
北方人含着瑞雪兆豐年,期盼着雪能下多大下多大。
南方人爲了追逐雪景,甚至不惜在冬日裡奔赴北方。
雖然偶有雪災,可是很少能形成大患。
可是對於居住在更北方的遼人而言,入冬了,就代表着災難的降臨。
數尺厚的大雪會封山封路。
遼人到了冬日,只能乖乖的窩在家裡。
牛羊會在冬日裡被凍死很多,許多老弱婦孺,也不一定能捱得過冬日。
雖然耶律休哥這些個貴族階層,不需要擔心冬日裡會被餓死,凍死。
可是在如今糧草匱乏的情況下,入了冬,就代表着幽州城內的兵馬,別想從上京城裡得到一粒糧食的支援。
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現如到了沉默中。
和楊七死戰?
和楊七耗下去?
問題是他們有那個力量,卻沒那個底氣。
一場議事,到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出了城主府以後,所有的遼國將領們,下意識的都開始組織人手搶盡辦法的囤糧。
然而,城外有楊七虎視眈眈,他們只能在城內搜刮幽州城的百姓。
韓德讓睜一眼閉一隻眼的看着他們搜刮幽州城裡的百姓。
搜刮了一遍幽州城,得到的糧食也只是杯水車薪。
幽州城內最大的地主就是韓德讓,而韓德讓又久居上京城,所以往年的存糧等等,基本上都運到了上京城,幽州城內的存糧沒有多少。
此前楊七幫助大宋攻破了幽州城以後,曹彬搜刮了一遍韓家的家底。
所以給遼軍沒剩下什麼。
收穫最大的幾次,還是有遼軍將士冒大不韙,衝擊了寺廟裡,縱兵搶糧,從寺廟裡搜刮到了一大批的存糧。
然而,即便如此,和數十萬的遼軍比起來,依然是杯水車薪。
俗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
耶律休哥默許了麾下將士們在幽州城內搜刮糧食的時候。
遠在嫣州的耶律斜軫,薊州的蕭撻凜,紛紛來書,告訴耶律休哥糧草告拮,請耶律休哥派人送糧草過去。
“嘭~”
耶律休哥奮力的把二人的信件甩到了地上,半晌之後又命令人撿了回來。
“召集諸將議事。”
幽州城內遼國諸將再次的匯聚到了城主府。
耶律休哥毫不客氣的把蕭撻凜和耶律斜軫的信件甩給了他們,“你們都看看吧……”
諸將軍看完以後,皆愣在了原地。
耶律休哥緊皺着眉頭,沉聲道:“你們說說,事到如今,該怎麼辦?”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有人低聲道:“以下官之見,除了退兵,我們似乎別無選擇。”
許多人都認可了他這一句話,可是沒有人出聲附和。
耶律休哥瞪起眼,怒吼道:“退兵?鏖戰了數月,到頭來得到的結果就是退兵?若是如此,本王早就退兵了,何至於等到現在?
而且,我等數十萬兵馬坐鎮幽州城,若是將燕雲十六州拱手讓給楊延嗣,我們以後還有何臉面立足於世?”
說話的那位將軍,被懟的瞪目結舌,愣在哪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和談呢?”
有人小聲的提議。
耶律休哥聞言更惱,“和談?楊延嗣指名道姓的要燕雲十六州,除非我大遼願意割讓燕雲十六州,負責他絕不談判。這和退兵有什麼區別?”
心懷此意的遼國將領們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韓德讓卻挑眉道:“大於越……老夫覺得他說的有理。”
耶律休哥眉頭一皺,疑惑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韓德讓絕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
他既然開口,必有謀劃。
而且是跟別人不一樣的謀劃。
所以耶律休哥纔有此一問。
韓德讓幽幽道:“如今我軍糧草告拮,即便是和楊延嗣一戰贏了,也討不到多少便宜。城外的楊延嗣部兵馬,不足十萬,打贏了他們,所繳獲到的糧草,頂多讓我軍應應急,卻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即使我們趁機揮兵南下,侵入到大宋劫掠,也很難劫掠到更多的糧食。
老夫以爲,不如和他假意和談,然後再暗中派人奇襲檀州、以及古趙國城牆,拿回了檀州,我們就等於打通了通往後方的道路。
到那個時候,進退之間由我們掌握,楊延嗣也拿我們無可奈何。
佔據了古趙國的城牆,我們就能趁機侵入到雲、應、蔚、寰等州府。
老夫聽說,楊七爲了安撫這些地方的百姓,可是送了不少糧食給他們。
只要我們劫掠他們一把,就能輕易的獲得很多糧食,到時候足以支撐我們大軍和楊延嗣作戰。”
韓德讓這話說的大氣,甚至有些吹牛的成分。
比如那句楊七手裡的糧草就是他們應急之用。
他們要真有把握一下子幹翻楊七,那還能在這裡墨跡。
早就揮兵出去,幹翻了楊七,搶了楊七的糧草,提着楊七的人頭去誇功了。
火炮對他們的威懾力是巨大的,即便是他們現在的兵馬比楊七多了六倍之多,他們依然沒有信心一戰能打贏楊七。
這也是爲何在統軍使室羅說出了糧草告拮以後,他們默契了不再提攻討楊七的事宜的關鍵所在。
正是因爲沒有把握一戰幹翻楊七,又沒有多餘的糧草支持他們跟楊七耗下去,所以他們只能想別的路子。
韓德讓的這個建議,目前來看,算得上是一個可行性比較高的建議。
耶律休哥在仔細思量過以後,就去找了蕭太后商議此事。
雖然在軍中,耶律休哥獨攬大權,可是論和談,那是屬於政事,需要蕭太后點頭配合的。
蕭太后如今也是六神無主,當她得知了這個明着和談,暗地裡偷襲的計策以後,當即就點頭答應了。
蕭太后、耶律休哥、韓德讓,三人皆通過了這個提議。
那麼耶律休哥立馬開始了佈置。
而在落鳳坡僥倖逃了一命的楊延輝,再次成爲了去楊七營中和談的使節。
幽州城外。
中軍大帳。
楊七、楊五、彭湃等人圍在一起正在吃火鍋,一鍋骨頭湯,裡面涮的是鮮嫩的羊肉片和牛肉片。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牛在大宋是禁止宰殺的。
所以牛肉在大宋是稀罕物,比鹿肉還稀罕。
這一條法律,顯然管不到帳篷裡這波人頭上。
此番大戰,從遼人手裡繳獲了不少牛羊,楊七可以說是一天宰幾十頭。
若不是涮鍋難做,楊七甚至還有讓麾下將士們一起涮火鍋的心思。
幾個人圍坐在一起,正吃的汗流浹背的時候。
就見到一個稻草人,匆匆進入到了中軍大帳,躬身道:“少爺,遼人開了城門,派出了使者到了轅門。”
“使者?”
楊七一愣,放下了筷子,摸索着下巴上冒出來的一層短鬚,眯着眼睛笑道:“遼人這是要和談?”
楊五擡起頭看了楊七一眼,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繼續悶下頭吃東西。
彭湃樂呵呵的擡起頭,衝着楊七豎起大拇指,讚歎道:“少爺真是料事如神啊!”
楊七瞥了彭湃一眼,說道:“派人去薊州、檀州、古趙國城牆、儒州傳令,讓他們嚴防死守,絕不能讓一粒糧食流到遼人手裡。
同時告訴楊延平,讓他迅速兵分三路,一路派往楊延昭部,配合楊延昭,壓縮遼人的生存圈。
另一路派往檀州,配合楊延光部,南下順州和檀州交界處,把遼人堵在山口,絕不能讓他們進山。
最後一路兵馬,留在古北口,順便把楊延光部的火炮調過去,鎮守古北口。”
下完了命令,楊七站起身,豪氣道:“終於等到遼人彈盡糧絕的時候了,也該是我們反攻的時候了。”
遼人的一切,都沒能瞞過楊七的眼睛。
耶律休哥對此事全然不知。
而楊七又是如何清楚的瞭解到遼軍中的糧草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