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大帳的簾子,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水氣佈滿了整個帳篷,雲霧繚繞,看着像是人間仙境。
帳篷外像是冰冷的煉獄,帳篷內像溫暖的芙蓉帳。
楊七上半身已經入了帳篷,下半身還在帳篷外,因此他的感觸非常的清晰。
“快進來,別站在那兒,敞開了門簾容易進風,孩子吹着了容易生病……”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着些許的嬌嗔,帶着些許的思念,到最後都化成了濃濃的相思。
有一句話叫做相見時難別亦難。
以前楊七不太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總覺得有些矯情。
如今,楊七懂了。
男子漢大丈夫志在四方,行走在外的時間,遠比在家的時間長。
像楊七這種一方豪強,能在家裡待的時間就更短。
以前離開汴京城去邕州的時候,可能是因爲有呼延赤金陪着,所以感覺不到孤獨和相思。
也有可能是沒有孩子,所以不懂什麼叫家。
甚至到現在,楊七都不太懂。
然而,離開了妻兒近一年時間,再見妻兒,楊七心裡的感覺很澎湃。
這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相見,怕見,又相見。
眼眶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
曹琳的身影分開了水氣雲霧到了楊七身前,見到楊七躊躇在哪裡,眼眶紅彤彤的,略微一愣。
楊七忽然擡起手,扇了扇眼前的水霧,一邊走向曹林,一邊埋怨道:“你們這是在帳篷裡燒芥末嗎?薰得的我眼睛都紅了……”
聰明的曹琳並沒有戳穿楊七的謊言,她走上前,一邊幫楊七脫下披風,一邊叨擾道:“是妾身的錯,妾身平日裡也沒什麼愛好,就貪吃一口芥末。
弄的滿帳篷的都是喂,薰到了郎君,妾身真是罪該萬死。”
楊七湊上前,猛然抱起曹琳,狠狠的就在她嘴上嘬了一口。
曹琳手裡拿着楊七的披風,嬌嗔的白了楊七一眼,壓低聲音道:“妹妹們還在呢……”
楊七得意的一笑,隨着曹琳到了帳篷正中。
門口水氣雲霧繚繞,帳篷正中卻看不到那麼多水氣。
初醒穿着一身綠色的襦裙,正帶着呼延赤金和杜金額包餃子。
就像是一個居家的賢惠的妻子,恬靜、淡然。
呼延赤金穿着一身石榴紅的羅裙,笨手笨腳的在那兒捏餃子,臉上沾滿了麪粉。
看着就像是一個調皮的火狐狸,嬌媚、急躁。
杜金娥身穿着一身杏黃色的襦裙,認認真真的在包餃子,只是她的眼神很不安分,總是不斷的顰向初醒包的餃子。
像是一隻貓咪,高傲、絞結。
在她們身旁,有一架點燃的火爐,火爐上煮着沸水。
距離火爐不遠的地方,鋪着一層厚厚的軟榻。
兩個小小的人兒,在軟榻上翻滾着逗樂。
大的已經兩歲了,已經會說簡單的話,他似乎想要拽着妹妹去玩,可是妹妹似乎不願意搭理他。
氣的小傢伙不停的嘟囔着,“笨笨……比青笨……”
大概在小傢伙的思想中,不願意跟他玩的人,都是大笨蛋。
聽他話裡的意思,他似乎跟小狄青的關係很不錯。
曹琳一手拿着楊七的披風,一手挽着楊七的臂膀到了帳篷正中。
三女瞧見了楊七,放下了手中的活兒,墩身施禮,“見過相公……”
坦白說,過來的時候楊七還是很心虛的。
但是當他看到了四女其樂融融的在一起之後,他心就踏實了。
作爲一個生在紅旗下的新時代的新青年,從小接受的就是一夫一妻的教育。
雖然對一夫多妻制垂涎三尺,但是荷包和法律不允許。
如今沒有了這些障礙,四個妻子站在面前,他首先感覺到的不是興奮,而是有些不真實。
四個妻子,國色天香,各有千秋,但是無一例外,都是美女。
楊七努力裝出一副很平和的樣子,淡淡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曹彬幫楊七掛好了披風,推着楊七去陪着兩個孩子玩。
她挽起了袖子,重新湊到了三女中間,開始包餃子,還時不時的竊竊私語。
楊七看着自己四個女人,心裡感覺很幸福。
他踱步到了軟榻前,一手一個,瞬間把兒女全抄到了懷裡。
女兒明顯有點懵,突然被一個陌生人抱在懷裡,她第一反應不是哭,而是抄起她那粉嫩的拳頭,在楊七臉上啪啪亂砸。
似乎要用盡全身力氣去大壞人。
兒子到了楊七懷裡,看着他,愣了一會兒,然後嘴一癟,有種想哭的衝動。
楊七見狀眉頭一立,嚴肅道:“不許哭,咱們楊家的人,流血不流淚。”
瞧着楊七凶神惡煞的摸樣,小傢伙嘴癟的能掛一個油瓶,不過他只是癟着嘴,並沒有哭。
然後他學着妹妹的樣子,抄起拳頭就砸向楊七。
四隻拳頭,兩面夾擊,就像是疾風驟雨打落在臉上。
然而,就他們那點兒力氣,給楊七撓癢癢都不夠。
楊七任由兒女砸着自己,心裡感慨萬千。
孩子之所以會有這種反應,在情理之中。
兩個小傢伙還沒到記事的年紀,只要時間隔的稍微長一些,他們就會忘掉他們曾經見過的人。
楊七已經跟兩個小傢伙一年沒見了,兩個小傢伙不認識他,也純屬正常。
當然了,這並不是一件值得光榮的事情,反而側面的反應了,楊七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爹。
事實上九成九的男人,在第一次當爹的時候,都不能成爲一個合格的爹。
對於每一個人而言,這件事都是在摸索中成長。
楊七隻是在這條路上走的慢一些而已。
楊七微微的板起臉,看着兩個小傢伙,冷冷的道:“我可是你爹,連你爹都打,你們是想造反嗎?”
爹這個字,對小丫頭而言,很模糊,她根本不在意這些,小拳頭反而掄的更歡。
小宗衛的動作,明顯有些遲疑。
在他有限的記憶力,爹長什麼樣子他不清楚,但是爹這個字,卻被人頻頻提及。
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提到他爹。
“爹?”
小傢伙舉着手,遲疑的看着楊七問。
楊七滿意的點點頭,自豪的道:“我就是你爹!”
“啪……”
沒等楊七繼續自豪下去,小傢伙的巴掌再次落下。
劈里啪啦的,像是雨打芭蕉。
楊七苦着臉,任由兩個小傢伙在他身上施暴。
曹琳四女不僅沒有幫忙的意思,反而暗地裡看笑話。
四女交頭接耳,看着楊七窘迫的摸樣,頻頻發笑。
無可奈何的楊七乾脆躺在軟榻上,任由兩個小傢伙折騰。
兩個小傢伙打累了,也就不再施暴。
他們組團在楊七身上爬上爬下,似乎在翻山越嶺。
直到小宗衛咯咯笑着,挺着小雀雀在楊七胸前畫了一大片地圖以後,楊七才得以解脫。
“咯咯咯……”
曹琳嬌笑着從楊七懷裡抱走了小宗衛,留下了楊七和閨女鬱悶的在軟榻上發呆。
愣了半晌,楊七見閨女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不時的還聳着屁股往前爬,他伸手往閨女屁股下面一摸,無奈的道:“這個也尿了……”
“哈哈哈……”
四女齊齊被楊七逗笑了。
她們似乎對楊七出糗很喜聞樂見。
等到曹琳和初醒給兒子和閨女換號了尿布以後,下鍋的餃子也煮沸了。
一家人圍坐在一張不大的桌前,其樂融融。
雖然他們中間有人已經貴爲一國國主,有人貴爲王妃,有人貴爲嬪妃,有人貴爲世子,有人貴爲郡主,但是沒有人嫌棄眼前這個小小的飯桌,也沒有人嫌棄上面簡陋的飯菜。
曹琳四女來的倉促,東西準備的不多,餃子滿打滿算只有不到兩百多個,一家人卻吃的格外香甜。
曹琳在餃子裡包了東西,所以在座的,除了楊七,都有收穫。
小宗衛咬到了一枚金錢,小丫頭咬到了一塊玉墜。
小宗衛勉強能吃一些米麪,小丫頭還沒有斷奶,所以他們吃到的東西,都是曹琳刻意喂的。
就是爲了圖一個吉利,討一個好彩頭。
大人們吃到的東西就有意思了。
曹琳咬到了一枚金幣,初醒吃到了一枚玉鈕釦,呼延赤金吃到了一朵珠花,杜金娥吃到了一枚玉馬。
楊七幽怨的看着她們四人,沒好氣的道:“你們是不是故意商量好的,好東西都被你們吃到了,我什麼都沒吃到。”
“咯咯咯……”
曹琳、初醒、呼延赤金三女捂嘴嬌笑了一陣,杜金娥則臉頰有些翻紅,有點不自然。
曹琳調笑的從桌上的盤子裡夾起來最後一枚長相怪異的餃子,放到了楊七碗裡,笑道:“你可是一家之主,怎麼可能沒有你的。這就是杜家妹妹特地給你留的。”
杜金娥慌張的擺手道:“不……不是的……我就是……就是隨便一包……”
楊七瞅了她們一眼,不明白她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夾起了碗裡怪異的餃子,一口咬了一下。
“咯嘣~”
楊七像是咬到了一塊石頭。
從嘴裡拿出來一看,卻是一個紅色的木珠。
楊七擡起頭,錯愕的看着四女。
曹琳衝着楊七擠眉弄眼的道:“這可是杜家妹妹特意給你留的紅丸……”
紅丸兩個字一出,楊七秒懂。
他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將紅丸收進了懷裡。
初醒、呼延赤金二女跟着瞎起鬨。
“杜家妹妹,今晚相公可就歸你了,你可要把相公伺候好了……”
杜金娥臊的差點沒把腦袋埋在地上。
之後,三女就開始一起打趣楊七和杜金娥。
楊七臉厚如鐵,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杜金娥連皮薄的厲害,若不是曹琳拉着,差點都跑出帳篷去了。
一家人在一起嘻嘻鬧鬧的,一直持續到了子時。
子時一到。
燕京城外爆炸聲四起。
寇準那貨又拿着震天雷當炮仗玩了。
帳篷裡。
曹琳懷抱着已經睡熟的小宗衛,笑嘻嘻的道:“那……杜家妹妹留下,咱們姐妹三個走吧。”
“對對對……”
“我去幫忙先把牀鋪整理一下。”
“……”
少頃。
曹琳抱着小宗衛、初醒抱着小丫頭,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出現在帳篷外,呼延赤金也跟着到了出來。
在帳篷裡的時候,三女歡歡喜喜的。
可是出了帳篷,她們三人的臉色就不再那麼高興。
呼延赤金任由冷風拂面,耿直的低聲道:“我心裡不舒服……”
曹琳、初醒皆愣了一下。
初醒沉吟了片刻,感慨道:“碰見這種事,誰也不會舒服……”
曹琳撇了撇嘴,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裡的兒子,她頗具當家大婦口吻的道:“你們就知足吧。真要認真算起來,咱們是搶了人家的男人。
人家的婚約是從小定下的,我們三個算是半路上殺出來的程咬金。
人家不計較名分,那是我們的福氣。
最重要的是,以相公今時今日的地位,只有我們四個女人,我們已經算是很幸運了。
這要是放在大宋,或者放在遼國,早就有人勸解相公選妃了。”
依照皇宮裡的規矩,皇帝在繼位之後,選妃是必然的。
除了當家的皇后外,還有皇貴妃、賢妃、良妃、淑妃、德妃,五位身份高貴的貴妃。這還不算其他的側妃、婕妤、才人、答應等等。
所以說,單從女色上而言,在古代當皇帝是很爽的。
即便是你不好色,手下的大臣也會勸你多往宮裡收納幾個女人。
所以當初醒、呼延赤金二女聽到了曹琳的話以後,心裡的不舒服,都消散了不少。
曹琳微微靠近了二女,賊兮兮的道:“悄悄告訴你們,相公剛在在進帳篷的時候,哭鼻子了……”
耿直的呼延赤金愕然道:“不是說芥末嗎?”
初醒捂嘴一笑。
曹琳沒好氣的道:“今個晚上,你見誰吃芥末了?”
呼延赤金一愣,恍然大悟。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這句話有些片面,男兒不僅在真正傷心的時候會流淚,在感動的時候同樣會流淚。
“相公很在乎我們……”
三女異口同聲的說出這句話,然後相視一笑。
“啊!”
一聲驚呼從帳篷內傳出。
三女先是一愣,然後下意識的就往帳篷旁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