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多了兩百多萬張嘴吃飯,糧食又不夠吃。
這個問題就像是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壓在君臣二人頭上。
兩百多萬人,可不是兩百多萬頭牛羊,每日裡吃喝所耗費的是一個天文數字。
最關鍵的是,楊七縱然是手裡有錢,也沒辦法弄到糧食。
燕國沒糧、遼國沒糧、大宋也沒糧。
而楊七的後備糧倉南國,也因爲這一場大戰,被吃空了。
伸手向別人借糧?
那是天方夜譚,現在大家都是窮鬼。
有啥能吃?
啥能果腹?
在這個隆冬時節,成爲了兩個最大的難題。
想要挖點草根和鮮嫩的樹皮充飢都不可能。
除非去吃觀音土。
真要讓百姓去吃土,楊七覺得自己會羞愧致死。
“我給穿越者丟臉了……”
幾番午夜夢迴,楊七一直在重複這句話。
但是仔細想想,換做是其他的穿越者,碰到這種問題,也只能望洋興嘆。
糧食,是一個困擾了中華民族幾千年的大問題。
若非後世袁隆平老先生等衆多科學家研究出各種的高產的糧食,恐怕後世的百姓也會因爲糧食不夠吃而困擾。
楊七覺得,他現在就需要一個袁隆平老先生。
然而,他也只能想象。
以現在的知識水平,是不可能培養出這種偉大科學家的。
但是事情既然發生了,楊七就得想辦法解決。
他不可能學蕭倬那個賊婆娘,把養不起的人趕出國家去,也不可能學習趙德芳,任由別人挾裹着自己的百姓離去。
養不起就要拋棄掉?
這種事楊七不會做。
從寇準告訴了楊七糧食問題以後,楊七立馬召集了他手下的重臣們商議此事。
俗話說一人計短,兩人計長。
然而,在這種問題上,人再多也沒有用。
一羣重臣圍繞在一起,最終就商量出了兩個辦法。
一是減少兵馬糧草的配備,所有糧草一應減半,供給百姓,確保每一位百姓每天有一碗稀粥或者肉湯能夠喝到。
二,購買糧食。宋遼兩國雖然缺糧,但是宋遼兩國地主們手裡,肯定有囤糧。而且還可以向折家、曹家求助。只要付得起足夠的價錢,一定能從他們手裡弄來糧食。
楊七當即就採用了這兩個辦法,並且提前一千年,拋出了大鍋飯這種傳統。
以百人爲單位,在一個鍋裡攪馬勺。
燕京城裡的官員們,全部被楊七派遣往各府去監督此事。
同時,楊七派出了三隊使者,分別前往折家、曹家,以及汴京城購糧。
派往折家和曹家購糧的使者,會直接去找曹折兩家主事人,直接從兩地大規模徵糧。
派往汴京城的使者,則是去找南國錢行,然後以南國錢行的名義,向大宋的糧商和地主們購糧。
分別派出去了人手以後,楊七就在燕京城裡等消息。
時間一日一日的往後推。
楊七手裡的糧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耗。
每日,楊七都會踱步到工地上,看着那些勒緊了褲腰帶幹活的人。
而每日看完了那些勒緊褲腰帶幹活的人,楊七都會眉頭深鎖的回到自己的大帳內。
轉眼就到了一月底。
楊七和往常一樣,出了門,巡視到了工地上。
工地上幹活的俘虜們,一個個把褲腰帶勒的緊緊的,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啞鈴,兩邊大,中間細。
“啪!”
“趕緊幹活……不幹活沒東西吃……”
監工們的皮鞭揮動着,催促着俘虜們幹活。
細心看就會發現,自從糧食不夠吃以後,監工們的皮鞭,已經很少會落在俘虜們身上。
他們是燕京城裡吃的最少的人,他們也是燕京城裡幹活最重的人。
人皆有惻隱之心。
到了這種危難關頭,誰也不願意在別人忍受痛苦的時候,再在他身上施加痛苦。
楊七把這個小細節看在了眼裡,卻並沒有追究。
他反而很樂意看到這一幕。
如果他手下的人,全部變成了只會壓榨,無度索取的冷血人,那麼他的燕國距離滅亡也就不遠了。
楊七踱步轉了一圈,走到了寺廟門口的時候,想到了什麼,剛準備踏步進去,就聽到了一聲慘叫。
“啊!”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慘叫聲傳來的地方。
有人甚至開始跑了過去。
楊七皺了皺眉,也快速的跑了過去。
等楊七走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了一羣人圍在一片剛鋪好的青石地基前。
楊七命令扎馬合青木分開了人羣,他走了進去,就看到一個人躺在地上,早已氣絕身亡。
那是一個俘虜。
周遭的俘虜眼睛有點發紅,有種隨時隨地都要暴動的意思。
站在俘虜身前的呂蒙正,不斷的勸解着那些圍在一起的俘虜,同時暗地裡示意監工的將士們警戒。
楊七別過頭,湊到扎馬合青木耳邊低語,“去傳我軍令,調三萬兵馬過來,到燕京城外戒備。”
扎馬合青木遲疑了一下,“屬下一走,誰保護您?”
楊七咧嘴一笑,“你覺得這裡的人殺得了我?”
扎馬合青木一愣,想起了戰場上楊七的英姿,微微點了點頭,退出了人羣。
楊七繼續向前,沒過一會兒就到了屍體旁邊。
“發生了何事?”
楊七張嘴發問,呂蒙正纔看到了楊七到了此處。
呂蒙正趕忙帶着一衆監工施禮,“臣參見陛下……”
“屬下參見陛下……”
“……”
那些俘虜們下意識的就把目光落在了楊七身上。
他們眼睛變得更紅了。
楊七就好像是沒看見他們的眼神一樣,皺着眉頭問呂蒙正,“這是怎麼回事?”
呂蒙正苦着臉,低聲道:“餓死了……”
楊七眉頭一挑,冷聲質問,“你可有剋扣他們的糧食?”
呂蒙正苦笑道:“臣哪敢啊,每日裡發放給他們的糧食,都是有定數的。”
楊七皺起眉頭,“既然是依量發放,爲何會有人餓死?”
“這……”
呂蒙正猶猶豫豫的說不出話。
事實上呂蒙正也不知道這個俘虜爲何會餓死。
楊七見到呂蒙正的反應,就猜測到呂蒙正多半不知情,他看向了那些監工將士,冷聲問,“你們可有人搶奪他們的口糧?”
“唰~”
爲首的監工猛然抱拳,沉聲道:“臣以人頭擔保,我手下將士絕沒有人搶奪他們的口糧。不僅如此,還有兄弟將自己的口糧偷偷接濟給他們。”
楊七眉頭一下皺的更緊。
周遭的俘虜們顯然不相信他們的話,一個個並沒有放下他們的敵意。
楊七卻很清楚,他們不會說謊。
因爲在燕京城裡監工的這些人,曾經是復興軍的人,他們中間有很多人都見過復興關外人吃人的一幕。
他們比任何人都明白飢餓是多麼恐怖。
楊七陷入到了沉思。
雖然說燕京城的囤糧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但是每日一碗稀粥的話,勉強還能支持半個月。
由於糧食不夠吃,楊七已經三番五次的削減了俘虜們的工作量。
按道理是不該有人餓死的。
楊七下意識的再次看向了屍體,然後順着屍體擡起頭,環顧其他人。
突然,楊七就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在這些俘虜人羣中,年輕的俘虜們,一個個精神面貌都很飽滿;而年老的俘虜,一個個腳步虛浮,面容蒼白。
楊七下意識眯起眼,想起了一則關於草原人的傳言。
由於草原上經常遭受雪災,而草原人又是賴以放牧爲生,一旦生了雪災,就會有大批的牛羊被凍死。
在這種災難降臨的時候,草原上的老弱們就會成爲犧牲品。
在最寒冷最飢餓的時候。
老弱們將不會再分配到食物。
取暖的時候,年輕力壯的草原人會圍在火堆最中間,而老弱則在最外圍。
最終,最先被凍死的肯定是那些老弱。
尊老愛幼在這種時候是不存在的。
爲了傳承,所有的草原人都會在這個時候選擇讓青壯活下去。
很明顯,這些在燕京成立勞作的遼人,正在施行這個辦法。
或許他們不僅僅是爲了傳承。
很有可能還想借此機會,餵飽了青壯,然後趁着楊七麾下兵馬餓的虛弱的時候,趁機暴動,然後逃跑。
想到此處,楊七不動聲色的擡起頭,盯着呂蒙正爆喝,“好你個呂蒙正,真當我好糊弄?若不是你暗地裡私扣他們的口糧,怎麼會有人餓死?
來人吶,將呂蒙正給我拿下,押回我的行營,我要親自審問。”
“陛下?!”
“陛下!”
呂蒙正一臉懵逼。
爲首的監工將領失聲大叫。
呂蒙正雖然到燕京城不久,可是他做事有章法,處事公正,已經漸漸的和大家大成了一片。
大家對於呂蒙正的爲人還是瞭解的。
一個剋扣他人口糧的人,怎麼會連自己都吃不飽。
楊七卻不由他們分說,冷哼道:“怎麼?你們也想一起被帶走?還是說你們想執意我的命令?你們是軍人,不是文人,我作爲你們的首領,我的命令你們只有服從。”
爲首的監工將領,咬了咬牙,沉重的低下頭,抱拳道:“諾~”
懵逼的呂蒙正被扎馬合勇士帶走了,楊七不耐煩的衝着其他人揮了揮手,“都看什麼看,惡首我已經抓起來了。你們還不趕緊去幹活,難道也想被抓起來?”
有人頂缸,讓俘虜們撒氣,他們自然不可能再圍下去。
在監工的催促下,所有的俘虜們一鬨而散。
楊七趕回了自己的行營,一進行營大門,就看到呂蒙正哭喪着臉,喊道:“陛下,臣真的沒有剋扣過他們的口糧啊!還請陛下明察。”
楊七一邊往自己的座位上走,一邊翻了個白眼道:“我知道……”
“啊?”
楊七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認真的道:“你要是真的剋扣了他們的口糧,我還能讓你活到現在?”
呂蒙正一臉茫然的看着楊七,“那您……”
“哎~”
楊七長嘆了一口氣,細細的將自己的猜測給呂蒙正講述了一遍。
呂蒙正聽完楊七的話,愣在了原地,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凝重道:“聽陛下您這麼一說,臣仔細回想了一下,確實如您所說。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就不妙了……”
楊七點點頭,說道:“剛纔若不是即時把黑鍋扣在你頭上,恐怕一場暴動在所難免。雖然他們暴動,不會對我們造成多大的影響,但是這麼多免費的勞力不好找。”
呂蒙正點點頭,鄭重道:“事到如今,該怎麼辦?還有……糧食什麼時候能到?如果糧食不能在咱們存糧耗盡之前送到,一場暴動恐怕在所難免。到時候不止燕京城會有暴動,只怕燕國境內那些存心不良的人,也會藉機生事。”
楊七沉聲道:“我已經派人去購糧了,這幾日應該就會有回覆。你且在我營帳裡住一日。兩日後再回去,到時候裝可憐點。
回去以後,一定要把俘虜中的青壯和老弱分開管理。
讓那些青壯去幹最重的活,讓老弱幹輕鬆的。
分割開他們的一切,讓他們不要接觸。
我倒是想看看,再過幾日,他們怎麼給我紅眼看。”
呂蒙正躬身道:“臣明白。”
俗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
好事很難成雙,但是壞事總會接二連三不間斷的出現。
過了三日。
燕京城的形勢變的更加嚴峻。
而被楊七寄予厚望的購糧隊伍終於有了迴音。
行營內。
楊七看着三方急信,差點沒把帳篷給砸了。
折家忙着征戰西北,也很缺糧。
曹家忙着在大理挖金挖銀,大部分百姓都成了礦工了,沒多少人種地,也很缺糧。
南國錢行在大宋花大價錢購糧,花了好些天,才弄到了一百萬擔不到的糧食。
而且還是在大宋朝廷這張虎口裡好不容摳出來的一點兒。
一百萬擔,夠幹什麼?
楊七治下可是有幾百萬人等着嗷嗷待哺。
一百萬擔糧食,分到每個人頭上,能有多少?
楊七都不敢細算。
盟友指望不上,大國也指望不上。
困境再一次的走回了原點。
一切還是得靠自己。
可是這大冬天的,楊七從哪兒去弄夠幾百萬人吃的糧食?
獨自躊躇着,楊七踱步到了曹琳四女暫住的帳篷前。
一到帳篷前,楊七就聞到了一陣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