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嘯的冷風吹過。
楊七揹負雙手站在城頭上,任由冷風掀起他的衣角。
在他左右兩側,分別站着楊大、寇準。
再往外,則是一排排的火炮、一排排捆綁着炸藥包的弩槍牀弩、一排排堆滿了震天雷的投石機。
從古北口爲中心,向左右綿延了二十多裡地。
寇準、楊大,算不清有多少火藥被楊七搬上了城頭。
他們心裡只知道,天門大陣再硬,也得沒。
喪心病狂的楊七,這是打算用火藥掩埋城外的每一個遼軍。
負責補刀的將士們,已經整裝待戈。
騎兵爲首,刀兵次之,左右兩側是神機營的火槍兵。
他們一言不發的猶如兵馬俑一樣,站在城牆後,隨時等待楊七一聲令下,就衝出去。
楊七蒼白的手緩緩擡起。
寇準嚥了一口唾沫,低聲問道:“陛下,不給遼軍打個招呼?”
楊七回首,冷着臉道:“他們進攻我燕國的時候,可曾打過招呼?”
寇準無奈的又道:“那道門那些門徒……”
楊七眯起眼,冷聲道:“讓他們趁着我沒起殺心之前,趕緊滾。”
“諾!”
“唰~”
寇準的話音落地。
楊七的袖袍也一樣落地。
“嘭!”
“嘣!”
“……”
火藥、牀弩、投石機等,幾乎同時發射。
數以萬計的炮彈、震天雷、炸藥包,猶如雨點一樣射出。
“下雨了嗎?”
城外的遼人們聽到了炮聲,倉惶擡起頭。
當他們看到了黑壓壓遮天蔽日的黑點飄了過來。
還以爲是下雨了。
由此可見。
楊七到底放了多少火藥。
竟然讓遼人生出了幻覺。
然而。
這幻覺只是短暫的一瞬。
被擡在滑桿上的耶律休哥,看到了遮天蔽日而來的黑點,瞳孔急速的收縮。
“快跑!”
撕心裂肺的吶喊聲從耶律休哥喉頭噴出。
卻晚了。
炮彈、炸藥包、震天雷,一個又一個的落下。
猶如雨打芭蕉。
聽着美妙,卻奪人性命。
“嘭!”
“嘭!”
“……”
伴隨着一聲聲爆炸聲響起的,是一聲聲的哀嚎和慘叫。
征戰了近一生的遼軍。
從未見識過這麼恐怖的戰爭。
未曾接近敵人,就已經被敵人打的人仰馬翻。
盾牌?
盾牌能夠擋得住利箭,卻擋不住那填充滿了的顆粒火藥的炸藥包。
“啊!”
“救命啊!”
“……”
吶喊聲四起。
遼軍四處奔逃。
卻逃不過頭頂上追魂奪命的一擊。
什麼無雙天門大陣,什麼縱橫無敵的鐵騎。
在鋪天蓋地的火藥面前,不堪一擊。
僅僅一輪投射。
遼軍佈下的大陣,以及連成一片的營地,就被炸的四分五裂。
馬匹在營中發瘋的橫衝直撞,遼軍將士在營中漫無目的的來回奔跑。
他們都想躲開頭頂那個奪人性命的東西。
然而。
他們註定躲不開。
就算躲開了一輪,如何躲開後面楊七爲他們準備的二十輪?
“嘭!”
“嘭!”
“……”
古北口的城牆上。
楊七心硬如鐵,一下下的揮動衣袖。
火炮、牀弩、投石機等一下下的爆射而出。
城外的遼軍就像是被割麥子一樣的收割,一點兒反抗力也沒有。
城頭上未曾見過這炮火掩蓋的人,早已驚掉了下巴。
仗還有這麼打的?
未曾和敵人硬碰硬,敵人就沒了?
楊大神色負責的提起了手裡的大槍,看了看,一手拋給了背後的親兵。
二十輪的炮火。
用了僅僅一刻鐘。
城外整整齊齊的遼營,早就變成了一片廢墟。
哀嚎聲、慘叫聲、歇斯底里的吶喊聲、絕望聲、此起彼伏。
“太慘了……”
有人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立馬被他身旁的人踹了一腳。
楊七面陳如水,冷冷的看着城外化作廢墟的遼軍陣營,“這就是你們要的戰爭,這就是你們惹怒我的下場。”
“擂鼓!”
“全軍出擊!”
“……”
戰鼓聲響起。
城內整裝待發的將士們,在城門開啓的那一瞬,飛速的衝了出去。
遼軍陣營裡。
耶律休哥披頭散髮的癱坐在滑桿上,驚恐的看着眼前化作廢墟的遼軍軍營,一臉難以置信。
在他身前,是數百爲了保護他而被扎死的侍衛們的屍體。
“咯咯咯……”
耶律休哥喉嚨裡像是藏了只鴨子,不停的咯咯咯叫着。
他瞪着眼睛,渾身顫抖的大喊一聲,“天要亡我大遼?!”
不甘、憤恨、惱怒,以及一絲絲的恐懼,佔據了耶律休哥的胸膛。
打了一輩子仗,他自認爲熟悉任何戰場。
可是到頭來,卻突然看不懂了這戰爭。
“大於越,快跑吧!敵人殺過來了。”
侍衛見到了古北口內燕軍衝了出來,驚恐的撲倒耶律休哥面前,擡着耶律休哥就跑。
耶律休哥瘋狂的吶喊,“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跟將士們共存亡。”
然而。
侍衛們那管得了這個,他們的職責就是保護耶律休哥。
此刻遼軍潰敗,他們必須護着耶律休哥周全。
侍衛們不管耶律休哥如何反抗,擡着耶律休哥就跑。
耶律休哥跑了。
可是剩下的遼軍將士們卻跑不了。
從古北口內衝出的燕軍將士,就像是在割麥子一樣,收割者敵人的性命。
入夜封刀。
無一活口。
古北口大捷。
從楊七臉上卻看不出任何喜怒,他只是吩咐了將士們砍下敵人的頭顱,裝上了大車。
“大哥,此間事已了,我要帶着賊人的人頭,去忠義山,祭奠忠良。你負責帶着震天營和神機營,趕往榆關,馳援爹。”
楊大聞言一愣,他感受到了楊七身上突然出現的威嚴。
他感覺到了昔日那個和藹可親的弟弟,正在離他遠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鐵血的君王。
“諾!”
楊大躬身施禮。
楊七緩緩點頭,他帶着一行人馬,押解着遼軍的人頭,趕往了忠義山。
於此同時。
各地敵人的人頭,也隨着楊七的行程,匯聚往忠義山。
楊大率領着震天營、神機營,星夜兼程的趕到了榆關。
榆關內。
老楊正在訓斥躺在牀榻上養病的楊六,“你說說你,看不清楚形式,逞什麼能?差點被人毒死,害的你娘流了好些天眼淚。”
楊六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愧疚,“我也沒想到,敵人如此奸猾,居然陣中藏陣。”
老楊瞪着眼睛,低吼道:“那個敵人不奸猾?不奸猾就得丟命。回去以後,把府上的兵法謀略的書,再給老夫抄十遍。”
楊六無奈的點點頭,委屈的道:“知道了……”
老楊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端着一個湯碗,到了楊六面前,“老參熬的湯,剛好補一補你這一遭丟失的氣血。”
楊六半爬起身,慌忙道:“我自己來……”
老楊瞪起眼睛,訓斥道:“當初你穿開襠褲的時候,沒少趴在老夫懷裡要吃食。長大了就不行了?怎地?長大了我還不是你爹了?”
楊六哭笑不得的躺好,任由老楊喂他喝人蔘湯。
喝過了湯。
楊六躺在牀上問老楊,“爹,你覺得這一仗,咱們燕國能贏嗎?”
老楊吧嗒了一下嘴,皺起了眉頭,沉吟道:“不好說……”
“爲什麼?”
楊六疑問。
老楊分析道:“遼國敢來侵犯,必然是謀劃已久,有一舉拿下燕國的把握。這才發動了進攻。從港城、東晟府,乃至燕京城,都不難看出。遼國的手段層出不窮,花樣百出。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楊六愕然道:“這麼說……遼國的贏面大一點?”
老楊皺眉搖搖頭,“這得看你七弟還有沒有後手。你七弟這些年征戰,爲父也看了許多。他喜歡事事留一手。就像是殺手鐗一樣,每一次拿出來,都能克敵制勝。”
楊六有些懵,“這麼說咱們的勝算多一些?”
老楊依舊搖頭。
楊六有些不懂了,“爹,到底如何?”
老楊瞪起眼,喝道:“剛不是跟你說了嘛,不好說……你七弟至今都沒拿出殺手鐗,誰也不知道這個殺手鐗的威力有多強。
若是真強,自然能夠取勝。若是不夠強,那就要倒黴了。”
楊六心頭一緊,趕忙問道:“真要是倒黴了,爹你會不會出手幫忙?”
老楊頓時瞪起眼,沒好氣的道:“你覺得到了這個份上,老子有得選嗎?”
楊六聞言,咧嘴笑了。
老楊又瞪了他一眼。
就在這時。
親兵匆匆入了營帳,稟報道:“啓稟太上皇、六將軍,大將軍帶着一行人馬,到了榆關,請求入城。”
老楊、楊六一愣。
“大郎到了?”
老楊低吟了一聲,對楊六道:“你且安心養傷,老夫去看看大郎。”
老楊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
待在帳篷裡養傷的楊六,心急如焚,左盼右盼,也盼不到老楊出現。
只聽得在白天的時候。
榆關城頭上炮火連天,到了傍晚,就沒了動靜。
入夜的時候。
老楊提着一顆人頭,失魂落魄的進入到了楊六的帳篷。
楊六大驚失色,問道:“爹,您這是怎麼了?可是遼軍攻城了?戰況如何?”
老楊隨手丟下了人頭,獨坐在那兒一句話也不說。
楊六急吼吼的喊道:“爹,您倒是說話啊!”
老楊擡起頭瞥了楊六一眼,低聲道:“明天爹帶你回家……”
楊六愕然道:“那榆關怎麼辦?”
老楊苦笑道:“還能怎麼辦?還跟以前一樣唄。”
“敵人呢?”
“敵人?”
老楊搖頭苦笑道:“哪還有敵人,瞧見老夫腳下這一顆人頭了嗎?遼軍主將韓德讓的人頭。老夫帶着兵馬衝出城以後,就看到他躺在地上。
見到老夫以後,一個勁的哀求老夫砍了他的頭。
老夫就滿足了他的心願。”
楊六一臉震驚。
他沒料到,老楊手裡隨便提着一個人頭,居然就是韓德讓的人頭。
震驚之餘,楊六心如貓撓一樣的追問道:“爹,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楊吧嗒了一下嘴,長嘆了一口氣,感嘆道:“七郎的殺手鐗,太狠了……”
楊六側耳聆聽。
老楊幽幽道:“上千尊火炮、數千牀弩、數千投石機,射出去了近萬的炸藥……六輪投射,城外的遼軍就沒了……
老夫帶人衝出去的時候,入眼的是一片殘肢斷臂。
韓德讓被炸成了兩截,居然還沒死。
看到了老夫以後,哀求着老夫砍死他。
老夫領着近五萬的人馬衝出去,就殺了幾個快要死的人。”
楊六一臉愕然。
老楊頓了頓,長嘆了一口氣,道:“老夫算是看出來了,火藥改變了戰爭的格局……以後的戰爭,不再是拼勇武、拼兵甲。
就連我楊家家傳的武藝,以後在戰場上也毫無用處了。
大郎連手裡的大槍都丟了……”
楊六震驚道:“不可能吧?”
老楊瞪着眼,“老子跟你說過謊?”
楊六搖搖頭。
半晌。
楊六愕然道:“那豈不是說,七弟已經沒有對手了?”
老楊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還是點了點頭。
豈止是沒有對手。
在看過了今日的火藥轟炸以後。
老楊覺得,以後沒有人能欺負楊七了。
只有楊七欺負別人的份。
宋遼兩國,此番把楊七逼得這麼緊。
只怕是要倒黴了。
楊七猶如一個沖天的猛龍。
他的勢頭誰也擋不住。
老楊這個當爹的,縱然在執拗,他也沒辦法左右楊七的想法。
正是因爲看到了這一點。
老楊才一直久居在復興武院教學生,不願意再跟兒子見面。
他害怕他心中的理念跟楊七不和,讓他們父子的關係鬧的更僵。
忠義?
忠義?
老楊沒辦法再跟楊七講忠義。
到了楊七今時今日的地位,以及今時今日的實力。
他敢講忠義,別人也不敢接。
一山不容二虎,一座不容二龍。
“哎……”
老楊一聲嘆息,讓夜色變得更濃。
黑暗吞噬了一切。
翌日。
清晨。
老楊、楊六、楊大父子三人,各自踏上了屬於他們該去的道路。
老楊陪着楊六回燕京城。
楊大則押送着斬殺的人頭,送往忠義山。
而這個時候。
楊七押送的人頭,也剛好到了忠義山。
站在復興關口。
楊七策馬而立,躊躇不前。
他的思緒飄蕩,飄蕩到了很遠很遠的幾年前。
那個時候,燕國未立,西北四府剛起。
他還只是一個在戰場上衝殺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