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
鮮血在丁府的房內四濺,染紅了青紗,染紅了地毯,也染紅了牆壁。
最開始的時候,還有幾聲哀嚎。
到最後,只剩下了利刃破肉的劈砍聲。
鮮血從門檻下滲了出來,染紅了陳耀的鞋幫,陳耀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換了一個地方站立。
少頃以後。
披頭散髮的趙德芳,手裡提着捲刃的橫刀,推開了要攙扶他的御前侍衛,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房門。
“哈哈……”
門外的驕陽似乎有些刺眼,趙德芳卻沒有一點兒遮擋,任由驕陽照射在他眼中。
他仰起頭,詭異的一笑。
然後手裡拖着橫刀,踉踉蹌蹌的往外走。
從他身上、衣襟上、橫刀上,有一股黝黑的鮮血留下,他卻渾然不覺。
“嘿嘿嘿嘿……嘎嘎嘎嘎……”
趙德芳的笑容越來越詭異,他的步履也越來越踉蹌。
御前侍衛統領向陳耀拱了拱手,略顯歉意的道:“陳大人,這裡該怎麼處理?”
陳耀張了張嘴,把嘴裡訓斥的話緩緩吞下,側頭看了一眼房內的修羅場,長嘆一口氣,說道:“哎……丁謂的人頭割下來,裝在錦盒裡,送到監政寺。
其他的……一把火燒了吧。”
御前侍衛統領躬身道:“諾……”
得到了陳耀的首肯,御前侍衛統領留下了一部分人處理現場,他帶着剩餘的人,緊追着趙德芳而去。
陳耀也沒心思在這個修羅場多待。
丁謂的人頭已經到手,還是趙德芳親自動手的,倒是省去了他不少的麻煩。
自此以後,宋國多了一個酒色財氣俱全,卻唯獨不理政的宋王。
頗有幾分三國時期的樂不思蜀的劉禪的架勢。
陳耀將此事通稟給了楊七以後。
楊七在幾經思量以後,最終派遣了趙普到汴京城。
由趙普爲主,陳耀爲輔,再添上其他幾位有功於燕國的文臣,共同組成了一個類似於內閣的辦事衙門。
總管宋國一切政務。
這個辦事衙門,只想宋國臣民,以及楊七負責。
宋國的事情告一段落。
楊七也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臨走的時候。
楊七重新劃分了一下新燕國的兵力部署。
新燕國確立了三京。
分別是西京漢城,南京金陵,燕京都城。
西京漢城,由楊二鎮守,呂端輔政。
南京金陵,則由楊大鎮守,寇準輔政。
燕京都城,由楊七親自鎮守,蘇易簡輔政。
之所以將寇準調離燕京,將蘇易簡調回燕京。
那是因爲蘇易簡這貨在漢城,快翻天了。
酗酒成性。
陳琳縱然手持着楊七的諭令監督,也拿他無可奈何。
就陳琳那點小聰明,又豈能是蘇易簡這個力壓一衆龍虎,勇奪了狀元的真正的聰明人的對手。
爲了避免蘇易簡重蹈覆轍,酗酒喝死。
楊七隻能將蘇易簡調回身邊管束。
楊七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
所以在率領着兵馬返回燕國的時候,不僅僅是確立了三大鎮守。
同時對很多的職位做出了調整。
比如南國錢行,雖然南國國號已除,但是仍然保留了南國錢行的名頭。
王明誠正式的卸任了在南國的官職,被調任到了南國錢行,擔任總管。
原南國錢行總管謝韜,卸任了南國錢行總管的職位,調任爲燕國錢行總管,即刻趕赴燕京城,着手燕國錢行的創立。
同時。
在原有的港城、海港城,兩大港口的基礎上,楊七又設立的第三大港後,位於登州、青州一線,也就是後世的珠三角的位置。
除此之外。
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邊防的佈置。
南國最南端的邊防,暫時由楊二兼顧,但是楊七也沒有忘記海家的功勞,並沒有卸磨殺驢,所以給了海家一個邊防大將的名額。
而從榆關,一直到原南國,這一條長達近萬里的海岸線,則交給了楊六負責。
其餘各軍的人數,皆在一定程度上做了精簡,可是水軍的人數,楊七卻一口氣擴大了近七倍。
人數達到了二十多萬。
算得上是燕國人數最龐大的一個軍團。
而水軍中的軍卒,也不需要楊七去刻意的招募。
有近五十萬的宋軍投了楊七,楊七直接讓楊六去中間挑選合適的人選。
西北方面,則仍有楊五照看,兵額的數量並沒有多大變動。
只是將鐵騎軍、遊騎軍,盡數交給了楊五統領,已經傷愈的殤傾子,調任到了楊五麾下。
並不是楊七任人唯親。
而是殤傾子正在從一個猛將,往智將的方向轉型。
他在楊五麾下,只是擔任一個職位,領一份俸祿。
他不需要去軍中真正的統領兵馬,反而需要在燕京城裡學習。
最後剩下的楊三,則被楊七調回了燕京城,負責駐守燕京城。
讓人疑惑不解的是,在燕國的東南方的防線,楊七並沒有做出任何的佈置。
楊大、楊二提起此事,楊七都沒有做正面的迴應。
須知。
此番宋遼兩國聯合攻燕,楊七把宋國按倒在地上,狠狠的捶了一遍。
但是罪魁禍首的遼國,楊七卻沒有動手。
衆人雖然知道楊七肯定不會放過遼國,可是楊七會如何處置遼國,一直是一個謎團。
自從打趴下宋國以後,楊七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沒有人能夠看透他。
他不願意說的事情,更沒有人會逼他。
簡易的對一切政務做出了安排以後。
楊七就率領着神機營、震天營,以及三萬的燕軍步卒,踏上了會燕京城的路。
領土既然打了下來,自然得治理。
燕國的領土一下子擴充了兩倍,很多的方面都跟不上。
所以楊七隻是臨時的確立了三大鎮守府。
暫時由三大鎮守府,分別就近處理他們所駐紮的地方的政務。
也正是因爲如此。
楊七特地給楊大、楊二身邊派遣了一位能臣幫忙。
至於以後的細節,以及具體的政務,還需要楊七回到燕京城以後,經過多方面的瞭解、判斷、商議過後,才能給出合理的治理方法。
按部就班的方法,楊七絕對不會取。
目前爲止,楊七治下的地方,唯一通行下去的,就是燕國的律法,以及兵役制度。
……
呼~
北風捲地百草折,胡天八月既飛雪。
時間雖然早已過了八月,到達了十月。
但是這種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場面,在剛剛在幽州境內上演。
飄飄灑灑的鵝毛大雪,徐徐滾落,短暫的一刻鐘以後,就爲大地披上了一層銀裝。
大風吹拂着雪花,在空中起舞,左搖右擺,似乎那不是雪花,而是棉絮。
楊七一行人就在大雪蓋地一尺厚的時候,趕到了燕京城外。
燕京城。
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一片被推平的平地,此刻木樓迭起,磚屋彌補,青石鋪成的大道,寬闊敞亮,八輛大車並行,也佔不完。
高聳的城牆消失不見,殘破的城牆磚石已經被清理的乾乾淨淨。
只剩下了一道環城的馬道,供給巡邏的將士以及過往的商客同行。
時間已至傍晚,由於大雪遮天蔽日,天色隱藏在灰白之間。
大道兩旁的商鋪早就點上了燈籠,掛在了招牌前,密密麻麻的連成一片,猶如一條條的火龍,縱橫交錯。
街道上的行人們並沒有被冷風的嚴寒嚇怕,他們依舊在街道上行走、攀談、縱情高歌、討價還價,歡騰的小娃娃們,在雪地裡打着滾,被大人發現以後,俏皮的做一個鬼臉,換個地方繼續玩。
最耀眼的還是燕京城最中間的哪一座王宮。
當然了,現在應該稱作皇宮。
比起金陵的皇宮,它並沒有那麼金碧輝煌,但是卻多了一種肅穆莊嚴。
它燈火輝煌,卻不耀眼。
它高大挺拔,卻處處透着樸實。
楊七看着這一切,眼神有些迷離。
“呼~”
一口濁氣緩緩吐出,濁氣形成的白霧在楊七面前瀰漫。
楊七望着燕京城,低聲道:“一年就這麼過去了……”
人總是喜歡向前看,向更遠的地方看,卻很少有人回頭。
但是回頭的人,看到的都是滄海桑田,宛如一瞬。
時間似乎總會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快速的流淌,快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快到等你發現的時候,已經老了。
楊七突然轉過頭,問身旁的彭湃,“你跟我多久了?”
彭湃聞言一愣,仔細計算了一下後,低聲道:“快六年了……”
“六年了?”
楊七重複了一遍,搖頭一笑,“時間過的真快……”
還沒等楊七感嘆完,早已得到了楊七回歸消息的曹琳、杜金娥、初醒、呂蒙正、向敏中等人,攜帶者留在燕京城內的官員,匆匆從城內跑了出來。
他們站在大道最中間的位置,躬身而立。
街道兩旁的百姓,似乎也得到了提醒,在這個時候也紛紛肅穆的站在街道兩旁。
曹琳手裡牽着兒子,站在最前面,率先跪在地上,高呼,“臣妾恭迎陛下凱旋而歸……”
“臣妾恭迎陛下凱旋而歸……”
“臣等恭迎陛下凱旋而歸……”
“草民恭迎陛下凱旋而歸……”
“……”
呼聲猶如排山倒海。
呼啦啦的跪了一地人。
藉着燈光遙望過去,大概燕京城裡聽到這個呼聲的人,都跪下了。
他們之所以跪,因爲他們都知道,楊七早已非燕王身。
他現在是一個大帝,一個足以在青史上光芒萬丈的大帝。
他更是稱霸了這一片土地的霸主。
唯一的霸主。
作爲他治下的臣民,在第一次面見他的時候,跪拜禮是不能少的。
這是自古傳承下的禮數。
當所有人跪在地上以後,歡呼過以後,整個燕京城就變得靜悄悄的。
除了風聲,風吹樹梢的哨子聲,別無其他一聲。
楊七就猶如天地間唯一的主宰。
似乎他的聲音可以主宰一切。
“噠噠噠……”
楊七面色平靜的踢了一下胯下的戰馬。
戰馬單調的馬蹄聲響起,緩緩的走到了爲首的曹琳面前。
楊七低頭,看着跪在曹琳邊上凍得臉頰通紅的兒子。
小傢伙也睜大好奇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楊七。
似乎過了大半年,他又不認識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了。
“爲什麼跪下?”
楊七低聲發問。
曹琳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她有些擔憂的看向兒子。
小傢伙一點兒也不懼怕楊七,在求助的看向了母親,並沒有得到答覆以後,他皺着鼻子看向楊七,奶聲奶氣的道:“因爲……因爲你是我父皇,孩兒跪父皇,是應該的。”
楊七緩緩點頭,贊同的道:“子跪父,於情於理於法,皆說得過去。”
旋即。
楊七看向了其他人,高聲問道:“那你們呢?你們也是我的兒子嗎?”
羣臣、百姓,皆是一愣。
有大臣在這個時候,朗聲道:“陛下乃是君父,我等是陛下治下的子民,如果陛下要說我等是陛下的兒子,也可以這麼認爲。”
“呸!”
楊七當即啐了一口,絲毫沒有顧及形象,也沒有顧及任何顏面。
“我纔多大?你們多大?我生不出你們這麼多比我大的兒子。我當初建立南國是爲了什麼?爲了讓在燕雲十六州受苦的百姓,不再屈服在別人膝下。
我當初建立西北四府是爲了什麼?爲的也是讓燕雲十六州受苦的百姓,不再屈服在別人膝下。
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因爲我是漢家男兒,我見不得兄弟姐妹們受苦,更見不得我漢家男兒對別人卑躬屈膝。
我們漢家男兒又是誰?
我們是炎黃子孫,我們是龍的傳人。
在這個世上,只有我們凌駕於別人之上,別人卻沒資格凌駕於我們之上。
旁人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
我現在告訴你們,男兒膝下不止有黃金,更多的是祖祖輩輩們的屍骸、骨肉。
他們一代又一代,拼盡血肉,拼儘性命。
努力讓我們站起來。
而我們呢?
我們卻又在他們滿臉血淚中跪下。
難道你們覺得你們膝蓋下埋葬的祖祖輩輩的血肉、屍骸還不夠多嗎?
或者是你們覺得你們膝蓋下,還得埋葬下你們的血肉、屍骸,甚至還有你們後背子子孫孫的血肉、屍骸,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