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教育的科普,楊七一直在進行。
最早是在軍中,然後又在西北四府。
如今,六年多時間過去了,楊七培育出的讀書人,早已超過了百萬。
雖然每一年,大同書院內結業的學子們不多。
可是,論起底蘊,楊七絕對是歷朝歷代最豐厚的。
而這一份底蘊,每時每刻,都在悄無聲息的增加。
別的朝代罷考,肯定會對朝廷取士造成影響。
甚至得通過其他諸如招賢、舉薦等方式彌補。
但是楊七不需要。
他只需要耐心的等待着他培育的讀書人們茁壯成長起來即可。
所以,楊七對儒家門徒的依賴,並沒有那個迫切。
這也是他敢對儒家門徒下手的一個重要因素。
換成其他朝代,其他君主,即便是看到了弊端,也只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很多時候,很多人都被一葉障目。
儒家門徒現在就被權力、慾望、金錢遮住眼,讓他們還沒有看清楚他們的處境。
他們依舊以那種老眼光看待事務,覺得大燕國沒有他們不行。
事實上呢?
大燕國離開了他們,照樣運行。
楊七和呂蒙正攀談了許久。
呂蒙正離開了酒樓以後,一路回到了衙門。
他吩咐了衙門口的衙役們,讓他們守好門,任何跟政務無關的人,他都不見。
從今日起,他只想做一個真真正正爲百姓做事的官。
其餘的事情,與他無關。
就在呂蒙正跳出這個爛泥潭的時候。
王旦正坐着轎子前往向府,準備拉向敏中下泥潭。
從遠處看去,向府並不奢華,但是卻佔據着燕京城內比較繁華的位置,佔地面積也足有上百畝。
向府門口的老僕,呲着牙花子,打了一個哈欠。
瞧見了一頂轎子搖搖晃晃停到了府門口。
他伸了一個懶腰,不緊不慢的徐徐道:“轎子就別停在門口了,我家老爺不見客。”
王旦掀開了轎子的門簾,淡然道:“連我也不見?”
向府老僕瞧見了王旦,趕忙爬起身施禮,“原來是王府的小老爺,小人給您見禮了。”
自從王、向兩家投了楊七,他們兩家便結交在了一起,平日裡走動頻繁,也算是一番世交。
因此,在王旦面前,向府老僕還真不敢擺架子。
“不必多禮!”
王旦下了轎子,擺了擺手,淡淡道:“還不回去告訴你家老爺,開門迎客。”
向府老僕苦着臉,說道:“回您的話,不是小人不幫您傳話,而是在一刻鐘之前,我家老爺被陛下召進宮去了。”
王旦一愣,皺眉道:“那我就在你們府上等他,一直等到他回來。”
向府老僕苦笑着搖了搖頭,迎了王旦入府,讓向家大公子招待他。
就在王旦入向府的時候。
向敏中也踏進了皇宮內的御書房。
一進門。
向敏中就愣在了原地。
他轉身問身後的彭湃,“陛下呢?”
彭湃板着臉,不冷不熱的道:“陛下人在宮外。”
向敏中愕然,“人在宮外,召見我?”
“陛下自有陛下的用意。陛下說了,讓你先在御書房候着。除了南牆上那一副圖以外,別動其他的東西。”
彭湃冷冷的叮囑。
向敏中苦笑道:“這個不需要你提醒……”
每一個當官的人,心裡都很清楚。
皇宮裡,特別是皇帝書房裡的東西,不能亂動。
也許,一個不起眼的小零碎,就可以引起人頭滾滾。
特別是楊七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皇帝,那就更得恭謹一點對待。
然而,彭湃不提南牆上那副圖還好,一提那幅圖,向敏中心裡就癢癢。
他很想在御書房裡恭謹的等待楊七回歸,可是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向南牆上那幅圖上飄去。
然後,就再也沒有拔出來過。
那是一幅龐大的圖,是大燕國所有軍卒、密探,一起繪製出的地圖,裡面詳細的記載了大燕國所有的土地,其精準程度,達到了每一個村莊。
如此詳細而又準確的地圖,可以說是時所罕見。
但是,吸引向敏中的,卻不是那一張精準的地圖,而是地圖上用紅筆勾勒出的一座座的簡筆的府門模樣的標誌。
每一個標誌下面,都寫着一行小字。
“金陵大學堂……金陵東區育兒院……金陵東區學院……”
由小到大。
向敏中可以輕易的判斷出,這是楊七對金陵府教育的規劃。
村莊的育兒院,村鎮的學院,縣內的書院,密密麻麻,覆蓋了整座地圖。
向敏中口中倒吸着冷氣,心裡震驚到無以復加。
這是要普及教育啊!
歷朝歷代都敢想,卻不敢幹的事情。
楊七卻已經開始謀劃。
向敏中感覺,一代雄主已經不足以形容楊七了。
“嗯?”
目光緩緩上移,當向敏中的目光落在了西北四府的時候,瞳孔下意識的收縮。
相比於其他縣府密密麻麻的標識,西北四府地圖上面,卻全無任何標識。
這代表着什麼,向敏中一下就判斷了出來。
西北四府的普及教育已經完成。
西北四府在楊七最早經營下,算得上是大燕國內除了金陵府、燕京城外,人口最密集的地方。
其人口已經達到了五百萬的人數。
向敏中細細的推算了一下,隨着楊七在西北四府的普及教育的完成,整個西北四府,恐怕最少有四百萬人已經脫離了文盲的階段。
批量培養四百萬讀書人,如此恐怖的成果,楊七僅用了六年。
向敏中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其他地方,心裡開始急速的抽搐。
楊七用四個府的地方,培養了四百萬讀書人。
如今他擁有一個龐大的帝國,再給他六年……
嘶~
向敏中不敢想下去。
因爲聖人都不敢這麼想。
向敏中看着地圖,在哪裡發愣了很久很久。
到最後,他開始思索楊七讓他看這一幅圖的真正用意。
是打算讓他去執行這個普及教育的任務,還是另有他用?
他下意識的就想起了最近朝堂上發生的事情。
“不好~”
幾乎不用多思考。
向敏中就明白了楊七讓他看這一幅圖真正的用意。
“彭頭領,麻煩你告知一聲陛下,我家中有急事,需要回去一下。”
向敏中幾乎不假思索的就轉頭對彭湃拱了拱手,說道。
彭湃瞥了他一眼,眯着眼,幽幽道:“你回去沒問題,只是有一句話,陛下讓我轉達給你。陛下說,他覺得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還想着重用你。不希望你被一羣無知的人,拉着進了墓葬。
這也是陛下用這一幅圖點醒你的原因。
陛下希望你出去以後,能守口如瓶。
燕國不缺人才,陛下殺的起。”
向敏中一臉驚恐,“陛下連這都預料到了?”
彭湃給了向敏中一個‘你覺得呢’的眼神。
向敏中再次向彭湃拱了拱手,匆匆離開了皇宮。
向敏中剛走,楊七就從大殿內的一側緩緩走了出來。
他望着向敏中離去的方向,幽幽道:“只希望你是一個聰明人,不要學那些腐儒,做傻事。”
卻說向敏中離開了皇宮,一路回到了府裡。
剛到府門口,就看到了王旦的轎子。
一瞬間,他眉頭就州成了一個川字。
“老爺,您回來了,王家小老爺已經在府上恭候您多時了。”
向府老僕看到了向敏中,趕忙上來搭話。
向敏中腦海裡還回蕩着皇宮裡彭湃的叮囑,他不悅的道:“不是吩咐你,誰來也不見嗎?”
向府老僕一愣,旋即苦笑道:“王家跟咱們向家是世交,王家小老爺來訪,小人也攔不住啊。”
向敏中轉頭就往外走,“你去告訴他,就說本老爺去衙門辦差了,趕緊打發他走。”
說完這話,向敏中就準備去衙門避禍。
沒料到,他剛走了兩步,向府的老僕就追上前,苦着臉道:“老爺,王家小老爺說了,他會一直在府裡等着您,直到您出現。”
“這個找死的東西,非拉上本老爺一起死……”
向敏中氣的跳腳,可是他不得不掉頭往回走。
王旦這一招堵門的伎倆,靠躲是應付不過去的。
入了府。
進了正堂,就看到了自家大兒子正跟王旦聊的暢快,言語間皆以兄長稱呼,頗爲親近。
向敏中老臉一黑,進門就罵道:“讓你看的幾本書都看了嗎?誰允許你出現在正堂內的?你有這個資格嗎?”
向家大郎突然被剛出現的老爹劈頭蓋臉的一罵,一臉懵逼。
“爹,您怎麼了?”
向敏中瞪起眼珠子,怒喝道:“我的事,輪得到你管,還不快滾!”
向家大郎跺腳道:“爹,平日裡孩兒可以聽你的,但是今日卻不行。王兄已經答應了孩兒,明日有一場盛會要舉行。他邀請孩兒參加,若是此事事成,孩兒也能在朝堂上混一個一官半職。到時候就能跟你同殿爲臣。
爹,您不願意替孩兒謀前程,但您也不能阻礙孩兒自己謀前程。”
向敏中一臉寒霜,咬着冷聲道:“要麼給我滾去後堂,要麼我打斷你的腿。”
王旦緩緩起身,不鹹不淡的道:“向世伯好大的威風啊!”
向敏中目光轉瞬落在了王旦身上,冰冷的道:“你們找死,我不管。但是你們要拉着我的孩兒一起去找死,就別怪我不講情面。
我雖然比不過寇準、呂端、蘇易簡他們三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但是卻比你們要強。”
王旦眉頭一挑,眯着眼道:“向世伯猜到了我們的謀劃?同爲儒家門生,難道向世伯不願意爲儒家出一份力嗎?”
“呸!”
向敏中不講情面的啐了一口,他沒接王旦的話,而是破口大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跟我說話。平日裡看在你老子面子上,我讓你三分,你居然得寸進尺。
識相的給我滾出去,不然別怪我派人將你亂棍打出去。”
王旦臉色一變,冷聲道:“向世伯,晚輩處處留情,你卻咄咄逼人。晚輩爲儒家門生的生計奔走,你不幫也就算了,怎可出言辱我?”
向敏中冷笑道:“就你,也配稱儒家門生?”
王旦臉色再變,他怒目道:“向敏中,你知不知道你今日所作所爲,會絕了王向兩家的交情。”
向敏中皺起了眉頭,沉吟了一息,淡淡道:“那就絕了吧……”
王旦眉頭一挑,認認真真的看了看向敏中的臉。
“告辭!”
“不送!”
王旦拂袖而去。
向家大郎一臉惱怒的看着向敏中,“爹,您怎麼可以如此對待王兄,他爲了孩兒的前程不惜上下奔走。你如今卻對他惡語相向,甚至還絕了王向兩家的交情。
難怪您一直不願意讓孩兒爲官,還口口聲聲說讓孩兒多沉澱沉澱,多做做學問。
孩兒現在才知道,您根本就沒有讓孩兒做官的心思。
您只顧自己的富貴,根本就不管孩兒。”
“啪!”
向敏中奮力甩了向家大郎一個巴掌,打的向家大郎耳朵直嗡嗡。
可見手上力度之足。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廢物,一點兒明白是非的能力都沒有。就你這點心計,還想做官,只怕被別人賣了,還在幫人家數錢。
他說明日有盛會,你就真當是盛會?
左右不過是一些聲討陛下的事情。
這事是你能摻和的嗎?
陛下是何等人物?
你當他是趙光義,還是趙德芳?
他要殺人,神仙也救不了。
你們一起去謀劃陛下,跟找死有什麼區別?
還他幫你謀前程?
我看他是要把你送上斷頭臺。”
向家大郎,捂着臉,一臉難以置信的看着向敏中。
向敏中繼續說道:“剛纔我進門的時候,還打算跟王旦好好說話,打發了他。可是我看到他蠱惑你去送死,這纔對他惡語相向。
要不是爲了你這個蠢貨,我至於去得罪人?”
向家大郎怒氣衝衝的盯着向敏中,咆哮道:“你騙我!你騙我!這根本就是你不想讓我做官的藉口。你從來只擔心你自己的高官厚祿,根本就不在乎我。”
向敏中憤怒的擡起手,想再賞兒子一個巴掌,卻被向家老僕給攔下了。
“老爺,大公子只是一時心直口快,說錯了話,您就別怪罪他了。”
向敏中擡起的巴掌緊握成了一個拳頭,他痛苦的閉上眼,半響之後,睜開眼,目光冰冷的看着向家大郎。
“罷了,我也不爲難你。你以後做一個閒散的富家翁,也不錯。”
然後,向敏中緩緩轉過頭,對向府老僕吩咐道:“從明日起,此後大郎的丫鬟、僕人、教習,全部都調往二郎屋裡。”
“老爺……”
“嗯?!”
“是!老爺!”
向敏中目光再次落到兒子身上,冷冷的道:“看好他……”
說完這話,向敏中頭也不回的向後院走去。
向家大郎趴在地上,一臉難以置信。
他眼中有疑惑、有不解、有憤怒。
向府老僕上前,一邊攙扶他,一邊輕聲說道:“大公子,老爺剛纔被陛下招入皇宮,怕是看到了什麼。這纔回來叮囑你的。你一定要相信老爺的話,他不會害你的。”
向家大郎渾身一震,轉頭看向了向府老僕,“他不會害我?哼呵,我怎麼覺得他只在乎自己?”
向府老僕大驚,“大公子,您可千萬別這麼想。”
向家大郎一言不發的甩開了向府老僕,邁開了步子往外走去。
他的目光堅定的向府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