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二年,在一陣爆竹聲中悄然而來。
普天同慶賀新春。
燕京城內熱鬧非凡。
最歡樂的要數文人們,文官們跟楊七扳手腕,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狠狠的激勵了一把文人們的心。
志得意滿的文人,三五成羣的湊在一起,在燕京城裡揮金如土,徹底拉動了燕京城內的娛樂行業的稅收。
縱然今夜是除夕,文人們也沒閒着。
財大氣粗的孔連傑,決定從幕後走到臺前,他揮金如土的包下了燕京城內最大的酒樓,長樂坊,請了燕京城內那些沒資格去宮內所有文官們到裡面飲宴。
有人隱隱的把孔連傑舉辦的這一場盛會,稱作小宮廷夜宴。
可見其規模。
而且孔連傑選的這個地方,也很有挑釁的意味。
要說孔連傑不知道長樂坊是楊七小姨子開的,那就是個笑話。
滿燕國的人都知道,長樂坊乃是楊七的妃嬪初醒的妹妹如夢開的。
而孔連傑選擇在這除夕夜,選在這長樂坊內,開這一場盛會,不是挑釁又是什麼?
長樂坊內。
孔連傑高舉酒杯,吶喊道:“諸位仁兄,舉杯盛飲,恭賀新春。”
“請……”
一羣人杯酒交錯。
喝過了幾輪以後,孔連傑舉着酒杯,提着酒壺,朗聲道:“孔某能脫牢獄,全賴諸位仁兄搭救,孔某在此謝過。”
說完,舉起手裡的酒杯,一飲而盡。
官員們連連擺手。
“孔賢弟客氣了,賢弟能夠脫困,全賴聖人福澤,我等只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
“對對對,我等只是略盡綿薄之力……”
“……”
孔連傑當即搖頭道:“不不不,孔某覺得,諸位皆是有大學問,有大智慧的人。士林崛起,儒學崛起,還要仰仗諸位。”
“孔賢弟客氣,太客氣了……”
“……”
被聖人後裔稱讚爲有大學問,有大智慧的人,官員們覺得很有面子,一個個嘴上說着客氣,心裡別提多得意了。
然而,孔連傑話風一轉,道:“諸位,我們讀書爲了什麼?爲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然,陛下暫停了科舉十年,天下數萬萬讀書人,十年之內,報國無門。
我輩讀書人,又豈能坐以待斃呢?
諸位齊心,能救出孔某。
那諸位爲何不齊心救一救數萬萬的儒生?”
孔連傑長身而立,作揖道:“孔某不才,願代先祖,懇請諸位救一救天下儒生。”
孔連傑連先祖都搬了出來,百官們自然不敢懈怠,紛紛起身回禮。
孔連傑義正言辭地道:“拯救天下儒生,乃是我應盡的職責,諸位儘管放手一搏,一應罪責,孔某願一力承擔。”
“孔賢弟言重了,我等身爲儒家門生,自當爲儒家盡一份力。”
“對對對,再說了,我等家中,皆有子嗣在讀書,即使孔賢弟不說,我們也會上書陛下,恢復科舉。以前不說,只是苦無領頭之人,如今有孔賢弟牽頭,我等自然會盡一份力。”
“……”
孔連傑見自己的目的達到,當即高喊道:“好,那孔某在此代替天下數萬萬讀書人,謝過諸位。”
孔連傑表現的一身正氣,說的慷慨激揚。
長樂坊門口櫃檯上趴着的如夢聽的直打哈欠,等到孔連傑一番慷慨激揚的話說完以後,她微微側頭,對身旁伺候着的丫鬟道:“瞧見了嗎?”
丫鬟輕輕點頭,“奴婢瞧見了。”
“知道怎麼彙報給陛下了吧?”
“知道……”
打發了丫鬟去給楊七報信,如夢似笑非笑的看着志得意滿的孔連傑,撇嘴道:“還真是一個不怕死的,你家姐姐我認識陛下這麼久,還從沒有見過有人挑釁了陛下,還能活下去的。
想你這麼明目張膽,囂張跋扈的,我就更沒見過。
我很期待看到陛下會怎麼處置你。”
長樂坊內發生的一切,通過火山衛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初醒手裡。
皇宮裡的飲宴,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
楊家一衆人,跟百官們坐在一起,吃吃喝喝,欣賞歌舞。
初醒對曹琳笑了笑,曹琳會意,讓開了一個位置,讓初醒能跟楊七說上話。
“陛下……”
初醒湊到楊七身邊,輕呼了一聲。
“嗯?”
楊七放下了手裡的酒杯,看向了初醒。
初醒低聲道:“如夢從長樂坊內傳來消息,陛下您在宮裡召開宮廷宴會的時候,孔連傑在宮外的長樂坊召開小宮廷宴會,據說有上百位官員赫然在列。
還有,孔連傑似乎準備聯合百官,逼迫陛下收回暫停科舉的聖旨。”
楊七一愣,回過神後低聲笑道:“他們愛鬧,就讓他們鬧去吧,他們也鬧不了幾日了。你讓人回話給如夢,讓她將參與聚會的官員的名字都記下,朕回頭給他們安排一些好去處。”
初醒會心一笑,低聲道:“臣妾明白……”
很顯然,孔連傑的這個小舉動,楊七並不在意。
宮廷夜宴繼續進行。
君臣們吃吃喝喝,一直持續到了深夜。
此後一連三日,皆是沐休。
正月初四。
大朝會。
百官們早早就到了宮外候着,經過了三日的發酵。
孔連傑的話,早就傳到了所有官員耳中。
一些官員們雖然覺得孔連傑狂妄,可是他的提議卻很在理。
當即,百官們在暗地裡碰頭以後,決定趁着今日大朝會的時候,上書楊七,收回贊同科舉的聖旨。
時辰一到。
百官們進入到了乾元殿內。
參拜過後。
當即就有官員跳出來,朗聲道:“陛下,臣懇請陛下開論才大典。論才大典,乃是國之重器。一個國家若要強聲,人才乃是第一要務。
若是失了人才,到時候國無人可治,百姓無人可理,那是會出大事的。”
“臣也懇請陛下收回暫停科舉的聖旨,據臣所知,陛下當年發跡也是憑藉科舉發跡的,諸如蘇相公、寇相公、呂相公等人,也皆是科舉出身。
而如今,我們大燕,在您幾位的治理下蒸蒸日上,可見科舉是選拔人才的不二法門。
爲江山社稷,爲黎民百姓,陛下都應該開科舉……”
“……”
有人起頭,自然有人效仿。
然後一個一個全跳了出來。
一瞬間,近乎有半數的官員們跳出來,勸解楊七開科舉。
楊七臉上無喜無悲,淡淡的道:“朕若是不收回成命呢?”
“臣以死相諫!”
“臣乞骸骨!”
“……”
有人以死相逼,有人以辭官相逼,有人大聲的吶喊。
楊七冷冷的看着他們表演,一言不發。
官員們鬧着鬧着,看楊七一點反應都沒有,頓時有些騎虎難下。
“哼~”
楊七冷哼了一聲,道:“退朝……”
楊七一走,官員們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
他們中間,真正願意掛冠而去的人寥寥無幾,楊七把他們晾在那兒,還真有些尷尬。
此後。
一連三日。
官員們只要一提恢復科舉的話,楊七就一言不發。
君臣就處在了一個奇異的僵持狀態。
官員們深知,這麼僵持下去不是個辦法,於是就找到了孔連傑。
孔連傑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以後,藉着夜色,趕到了一位御史府上。
“李御史?”
“孔兄!”
二人見禮過後,入了內堂。
李御史請孔連傑坐下以後,奉上了香茶,笑道:“孔兄深夜拜訪,有何要事?”
孔連傑抿了一口香茶,笑眯眯道:“孔某出現在李府,自然是爲了送李御史一場富貴。”
李御史不動聲色的端起茶杯,淡淡的笑道:“無功不受祿啊……”
孔連傑輕笑道:“李御史就不聽聽是一場怎樣的富貴嗎?”
李御史遲疑了一下,沉吟道:“聽聽也無妨……”
“據我所知,李御史對老家滄州的一大片地,一直有收入囊腫之心,只是礙於朝廷的政令,所以遲遲不敢有任何動作。
還有,李御史膝下兩子,如今無官無職,一直在燕京城裡浪蕩,他們的前程一直是李御史的一塊心病吧?
最重要的是,你還有一位私生子,早年被一個老和尚收留,如今被髮配到了古北口外幾百裡外的苦寒之地。李御史一直想救他,可是苦無辦法。
孔某說的可對?”
孔連傑輕聲細語的細數,李御史聽的心驚肉跳,他有些做賊心虛的下意識壓低了聲音,質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孔連傑淡然笑道:“只要孔某想知道,就沒有不知道的事情。”
李御史臉色陰晴不定的道:“你想怎樣?”
孔連傑老神在在的道:“孔某要是說,孔某能幫你擺平這三件事呢?”
“不可能!”
李御史想都沒想就喊道。
“你不能辦到的事情,不代表別人辦不到。”
孔連傑信心滿滿的說。
李御史堅定的搖頭道:“三郎被那些賊禿蠱惑,參與了遼伐燕國的戰爭,被陛下點名發配。沒有陛下的詔令,誰也沒辦法救出三郎。”
孔連傑不屑道:“楊延嗣還不是一樣關押了我,如今呢?我還不是出來了,我不僅出來了,我還能給他頻頻施壓,他卻拿我無能爲力。
你只是一個小小的御史,職責有限,你辦不到的事情,對於很多人而言,輕而易舉。”
孔連傑以自身舉例,李御史心裡信了三分。
他遲疑的問孔連傑,“孔兄下這麼中的注,想要什麼?”
孔連傑盯着李御史,似笑非笑地說道:“你說呢?”
李御史先是一愣,然後瞳孔下意識的收縮,一臉驚愕的道:“你!你!你要我的命?!”
“不錯!”
孔連傑也不願跟李御史打啞謎,他坦然道:“百官們接連上書,勸諫楊延嗣恢復科舉,而楊延嗣卻裝聾作啞,一個勁的推脫。
長此以往下去,只怕場面對我們儒家會更不利。
所以,到這個時候,我們不能再溫吞吞的只是上書。
我們應該更激進一點。
只要你剛烈一點,一頭撞死在乾元殿上,到時候楊延嗣就不可能再繼續裝聾作啞下去。”
李御史猛然站起身,驚恐地道:“這不可能……我還不想死。”
孔連傑跟着站起身,冷冷的看着李御史,低聲道:“你不想死,那你家大郎、二郎、三郎都得死。”
李御史瞪大眼珠子,怒吼道:“你敢!”
孔連傑冷笑道:“孔某是不敢,但是不代表別人不敢。你家三郎本就是階下囚,又被陛下伐去做苦役,他若是勞累致死,誰也看不出問題。
至於你家大郎和二郎,那就更好對付。
他們整日裡在燕京城內遊手好閒,吃喝嫖賭樣樣俱全。
臨來的時候,孔某已經派人引你家的兩位公子去燕京城最大的賭坊,金銀坊。
如果孔某猜得沒錯的話,兩位公子現在輸的錢,只怕已經達到了十萬兩。
十萬兩的賭債,利滾利下來,你那點俸祿,十輩子也還不清。”
“噗通~”
孔連傑每說一句話,就像是抽掉了李御史的一根骨頭。
直到把李御史抽空了,他驚恐又無力的癱坐在了地上。
孔連傑盯着李御史,趁熱打鐵道:“李御史,你死,他們三個都會大富大貴。你活着,他們三個都會死。兩條路,你選吧……”
李御史恨鐵不成鋼,卻有終究下不了狠心讓三個兒子去死。
三個兒子要真的被害死,那他們李家可就要斷子絕孫了。
耳聽着孔連傑一再催促,李御史心中緩緩下定了決心,他癱坐在地上,痛苦的低吼,“我死……”
孔連傑聞言,眉頭一挑,樂呵呵的道:“識時務者爲俊傑。你做出了一個明智的選擇。”
說話間,孔連傑從袖子裡抽出了一本奏摺,遞給了李御史,“有關於你明日上書的奏摺,我已經找人替擬定好了。
明日,你只需要當衆唸完奏摺上的內容,然後一頭撞死在乾元殿內。
到那個時候,百官們會齊齊發難,逼迫楊延嗣。
楊延嗣到時候就不得不再次服軟。
到那個時候,我們就能再勝一籌。”
李御史顫巍巍的接過了奏摺,瞪着眼睛盯着孔連傑,顫聲道:“希望你遵守承諾……”
孔連傑一愣,朗聲道:“孔某乃是聖人後裔,豈能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