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
乾元殿。
寒風凌冽的在殿外呼嘯,吹出了刺耳地勺子聲,百官們裹着厚厚的裘皮,一路從皇宮門口快步奔跑進了乾元殿。
殿內殿外就像是兩個世界。
殿外寒風凜冽,殿內熱的讓人發汗。
地火龍在熊熊燃燒,映得人面色發紅。
百官們進入到殿內以後,脫下裘皮,三五成羣湊在一起,低聲議論着。
李御史就在百官們地議論聲中,一步一步踏進大殿。
他臉上充滿了悽苦悲壯,似乎像是要爲了國家大事慷慨赴義的忠烈。
百官們在看到他以後,下意識地停止了議論,目光齊齊落在他身上。
李御史今日要做什麼,百官們心裡很清楚,因爲在昨夜,孔連傑說通了他以後,派人給百官們通過氣。
“李兄!”
李御史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定以後,當即就有人上前一臉恭敬地向他作揖。
“李兄高義,我等自愧不如。今日過後,李兄必定會受到天下數萬萬讀書人敬仰。”
“李兄,受在下一拜……”
“李兄且放心去,貴府家眷,我等會照料,只要我等在朝一日,就必定保護李府一直富貴下去。”
“……”
百官們紛紛上前,給李御史施禮。
李御史臉上勾起了一絲難看地笑容,聲音沙啞地道:“爲天下數萬萬讀書人……李某義不容辭……”
“李兄高義……”
“……”
“陛下駕到!”
就在百官們忙着吹捧李御史的時候,陳琳緩緩從乾元殿後的屏風後走到了殿上,扯起尖銳的嗓子,高喊一聲。
百官們當即各自歸列,躬身等候。
楊七一身黑水玄色龍袍,大步流星地踏上了御階,虎目四掃了一下羣臣,緩緩坐下。
“參見陛下,願吾皇龍體安康。”
楊七盯着百官們看了足足十個呼吸,纔開口道:“平身……”
今日臨朝,只是看了百官一眼,楊七就猜到了今日朝堂上必然有事發生。
而且他看得出來,今日朝堂上要發生的事情,必定跟李御史有關。
百官們不由自主的將李御史凸顯在前,他又不是瞎子,如何看不出。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陳琳例行公事地喊了一句。
李御史遲疑了一下,在衆目睽睽之下,踏步而出。
“臣有本要奏!”
楊七虎目微瞪,低聲道:“講。”
李御史當即從袖子裡拿出了那一封早已準備好的奏摺,陰陽頓挫地誦唸。
“自諸子百家起,儒家一直居於……”
李御史洋洋灑灑唸了一大堆,大致上就是細數了一下儒家對漢家百姓的功勞,待到細數過後,他深深地作揖道:“因此,臣以死相諫,奏請陛下開科舉,納賢才。”
楊七眯着眼,聲音微冷地質問,“朕若是不許,你當真要以死相諫?”
李御史鄭重地道:“爲大燕江山社稷,爲天下芸芸黎民,臣萬死不辭。”
楊七咬牙道:“朕不許!”
李御史仰着頭,看了楊七一眼,決然地向身邊的柱子上份力撞去。
楊七眉頭一挑,急忙道:“攔下他。”
然而,百官們早知道李御史所要擔當的使命,所以他們非但沒有阻攔,反而讓開了李御史衝向殿內大柱子的道路。
“嘭~”
腦袋重重磕在柱子上,巨大的衝擊力,震的乾元殿也跟着抖了幾分。
鮮血濺起三尺高,落在地上,灑出了一片血花。
熾熱的地磚,幾個呼吸就將殷弘的鮮血烤成了黑紅色。
楊七瞪着眼珠子,猛然站起身。
他心裡又驚又怒。
百官們根本沒有去看慘死的李御史,而是不約而同的以憤怒決然地目光,看向了楊七。
楊七心頭一挑,暗道不妙。
他終於知道了百官今日要如何對付自己。
以死相諫,比他服軟。
“陛下!”
當即就有人咬牙低吼了一聲,瞪向楊七。
“請陛下重開科舉,陛下若是不許,臣今日就效仿李御史,撞死在這大殿上。”
“請陛下重開科舉!”
“……”
百官們紛紛開口,藉着李御史的慘死,向楊七施壓。
楊七面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他雙拳下意識攥在一起。
眼見楊七一言不發,有官員再次踏前一步,咬牙道:“陛下是感受不到我等的決心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
乾元殿內的氣氛變得異常壓抑。
“報!”
就在這時,一聲響亮地吶喊聲從殿外傳入。
彭湃披甲佩刀,急匆匆衝入殿內,急聲道:“陛下,港城急奏。”
楊七心中鬆了一口氣,趕忙道:“快講!”
彭湃難掩臉上地震驚,道:“據港城縣令奏報,有金山自海上而來?”
“金山?”
百官們一愣,瞬間譁然。
一時間,海量的財富,眯住了不少官員的眼睛。
當然了,也有不爲所動的,他們冷冷地盯着楊七。
有人當堂質問,“陛下,您還沒有答應重開科舉呢。”
隨後鄙夷地瞥了彭湃一眼,不屑道:“至於彭湃所言是否屬實,還有待考證。”
顯然,他們覺得,所謂的金山,只不過是楊七和彭湃合力演出的戲碼,目的就是爲了推脫重開科舉的事情。
“不錯,就算真的有金山又如何?對我們大燕而言,真正的金山,就是天下數萬萬的讀書人。”
“……”
彭湃出現以後,楊七心裡長出了一口氣,面對百官的逼迫,他出奇的平靜。
他只是瞥了逼迫他的官員一眼,淡淡地道:“諸位身爲朝中重臣,應該明白,突然多出一座金山,對大燕國意味着什麼,對大燕國的百姓意味着什麼。
諸位眼裡只看到數萬萬讀書人,難道你們就看不到比讀書人多千百倍的百姓嗎?
你們是百姓的官,還是讀書人的官?”
百官們以天下間讀書人逼迫楊七,楊七藉着金山出現的藉口,反過來以天下間百姓反擊。
朝堂上的百官,沒有一個敢說他只是讀書人的官。
若是有人敢說出口,迎接他的就是人民的汪洋大海。
眼看着楊七要藉着金山的藉口,再次推脫過去重開科舉的事情。
百官們心裡就有些慌亂。
真要讓楊七推脫了過去,那李御史今日可就白死了。
“陛下,金山的事情尚未查證,若只是一個幌子。卻因此耽誤了論才大殿,到時候如何跟百姓們交代?”
楊七緩緩揹負起雙手,淡然道:“是不是幌子,朕也不知。不如諸位隨朕一起去港城,一起查探清楚這件事。”
“陛下?!”
“就這麼定了,退朝吧。諸位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明日前往港城。”
“……”
丟下了這句話,楊七甩了甩衣袖,離開了乾元殿。
百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色異常難看。
被海上飄來的金山一鬧,李御史算是白死了。
“退朝~”
陳琳吆喝了一嗓子,提着拂塵也離開了乾元殿。
百官們三五成羣地湊在一起,一邊商量着對策,一邊長吁短嘆地離開了乾元殿。
一炷香過後。
乾元殿內就剩下了一具屍體,孤獨的趴在那兒。
那是李御史的屍體。
對於百官們而言,李御史只是一個棋子,如今這棋子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自然沒有人再關注他。
更何況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死棋。
至於在上朝前,百官們的承諾,只不過是一些場面話而已。
……
御書房內。
回到御書房的楊七,脫掉了身上的龍袍,穿着一身單薄的衣服,坐在火炕上,長吁短嘆。
“這羣文官們心真黑,爲了逼迫朕,居然不惜以死相逼。”
楊七對站在火炕邊上的彭湃道:“多虧你來的及時,要不然,朕都不知道該如何下臺。蘇易簡這個差事辦的不錯。回頭你帶話給他,等到此事了結以後,朕賞他幾壺上好的美酒。”
彭湃遲疑了一下,苦笑道:“陛下,真有金山自海上來。”
“朕知道,朕知道,這件事還是朕跟蘇易簡一起謀劃的……”
“陛下,咱們那個假金山沒用上……”
彭湃幽幽地說了一句。
楊七一愣,猛然瞪大了眼睛,“真有金山?”
“嗯!”
“怎麼回事?”
楊七赤腳下了火炕,奔到彭湃身邊問。
彭湃認真地道:“陛下可還記得您曾經跟人講過孔雀王朝?”
楊七驚愕道:“真有人去了?”
彭湃點頭,“真有人去了。據下面的人奏報說,這些人從孔雀王朝搜刮了足足十艘五牙大艦的黃金,裝得滿滿當當的。
如今就停靠在港城外的海港,他們花重金,通過燕國錢行,請了一萬多兵馬保護他們。”
“哈哈哈……”
楊七開懷大笑,“天助我也啊!哈哈哈哈哈……”
“立刻下去準備,明日一早,就起身去港城。”
“諾!”
“還有,告訴下面的人,讓他們將這個消息快速散出去,爲我們後面要做的事情做好準備。”
“……”
……
事實證明。
財富的吸引力,超乎想象。
僅僅半日時間,海上有金山而來的消息,就傳遍了燕京城。
百官們還想借着李御史的死,製造一些謠言對付楊七呢。
可是,他們的謠言剛散出去,就被金山的傳聞給迅速壓滅。
朝廷開不開科舉,其實對百姓影響不大。
因爲百姓們都知道,朝廷就算不開科舉,也不會缺乏官員。
朝廷每年會從大同書院內抽調一大批學子任職官員。
楊七並沒有封死寒門崛起之路,反而將這條路擴的更大。
而且朝廷還在不斷的普及教育。
百姓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可能幫着儒家對付楊七?
海上金山的消息,愈演愈烈,蓋過了其他所有消息。
主張重開科舉的文官們,感受到了金錢在百姓們心裡的地位,他們無奈的發現。
這一波金山浪潮不過去,他們任何針對楊七施壓的辦法,都無濟於事。
迫於無奈,他們只能把希望,寄託在海上金山是個假消息上。
因此。
當楊七率領着百官們前往港城的時候,百官們表現的異常積極。
一大清早的,天矇矇亮,百官們就讓僕人駕着馬車,在燕京城外的官道上等候楊七。
等到楊七的龍攆到達以後,一行數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奔向了港城。
隨着他們一路前行。
有關海上金山的消息,像是瘟疫一樣被散播了出去。
舉國上下,掀起了一場巨大的轟動。
一些有條件的百姓、商人們,乾脆拋下了手裡的工作,拖家帶口的前往港城,去參觀海上金山。
一路行進,在楊七刻意控制下,花了六日趕到了港城。
闊別一載。
港城顯得更加繁華。
單單是港城城外,就已經車水馬龍,人羣摩肩接踵,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
順着港城大道,一路向海邊望去,看到的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帆船、大艦。
漁民們滿載着漁獲,喜氣洋洋的奔赴到了港口販賣。
在港口最耀眼的位置,有一支艦隊停靠在那兒。
一萬多精銳的燕國水軍,守護在旁邊,任何企圖接近艦隊的人,都會遭到燕國水軍無情的驅趕和鎮壓。
然而,即便如此,仍舊有不少的百姓站在燕國水軍包圍圈外,不停的向裡面伸着腦袋打探。
楊七坐在龍攆上,看着那一塊地方,低聲問彭湃,“那就是滿載黃金的艦隊?”
彭湃點頭道:“是!”
楊七附和的點頭,“先入港城,等到行營內安頓好以後,讓那幾個艦隊的主事過來見朕,朕有話要問。”
“諾~”
楊七的車架,在重兵護送下進入了港城。
相比於港城城外,港城城內依然繁華,只是比城外少了幾分忙碌,反而多了一絲高雅和富麗堂皇。
也不知道是商人們的意思,還是港城縣令的意思,大宗的漁獲買賣交易,幾乎都在城外進行交割,貨物都堆放在城外的倉庫內。
城內反而以吃喝玩樂爲主,並沒有大型交易場面。
楊七到了港城內臨時行營。
簡單洗漱了一番,召見了港城縣令,勉勵了幾句以後,說明了此行來意。
等到楊七要召見艦隊的主事的時候,港城縣令很識趣的離開了行營。
楊七讓彭湃準備了一桌上好的酒菜,然後請了艦隊的主事進了行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