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告退……”
楊七分配過了差事以後,蘇易簡幾人也沒有多留,紛紛離開了皇宮。
時間緊,任務重,誰也沒有閒心坐下來飲酒作樂。
寇準如喪考妣,苦着臉,耷拉着腦袋,不情不願地離開了皇宮。
楊七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了宮門口。
臨走之際。
趙普稍稍落於人後,顯然是有話要跟楊七說。
等到其他人登車或者離宮了以後,趙普才湊到楊七面前,躬身道:“陛下……”
楊七昂首,“有話直說,你我君臣,不需要那麼多客套。”
趙普點點頭,低聲道:“陛下要針對儒家,老臣並沒有異議,老臣只是有一件事需要提醒陛下。”
趙普頓了頓,沉重地道:“孔連傑暫時不能動。”
楊七眉頭一挑,詫異地看着趙普,“爲何,你要保他?”
趙普搖頭,頓首道:“老臣只是半路出家的讀書人,儒家從沒有承認過老臣是儒家門生,老臣不會爲儒家賣命,更何況老臣答應過陛下,要幫助陛下一起撐起民族脊樑。
所以老臣不可能站在陛下的對立面。
之所以提醒陛下不要動孔連傑,是因爲他身份特殊。
在朝廷改革的關鍵時刻,貿然動他,勢必會引起其他人的警覺。
所以,老臣以爲,非但不能動他,還得好好的招呼好他。
以此麻痹那些人。
等到我們事成以後,大勢所趨,誰也不能阻擋我們腳步的時候。
陛下要殺要刮,老臣絕不阻攔。”
趙普一番話,發自肺腑。
楊七能夠感受到趙普話裡的真誠。
不得不承認,趙普在宋朝的時候,能夠歷經三朝,屹立不倒,不是沒有道理的。
雖然他曾經有一些貪瀆的小毛病,可是比起他的智慧、謀略、治國經驗,那點兒小毛病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國事、私事、人情,他分的很清楚。
楊七微微昂首,沉聲道:“此事朕知道輕重,朕暫時不會動孔連傑,且讓他再蹦躂一些時日。”
“那老臣就放心了,老臣告辭。”
趙普作揖過後,轉身欲走。
“等等……”
楊七喊住了他,遲疑了良久,沉聲道:“你年齡也不小了,從汴梁到燕京城來回奔波,時間長了,恐怕身體也吃不消。
以後你就不用在汴梁和燕京城中間奔波了。
有事你派人送信給朕,朕有吩咐也會派人送信給你。”
趙普一愣,身軀微微一顫,臉色難看地道:“陛下這是要……”
楊七搖頭道:“你不必多心,朕並沒有嫌棄你的意思。朕還指望你幫朕多撐幾年呢。朕對汴梁的事務,鞭長莫及,還要直望你幫朕看着。
朕只是不希望你過度操勞。
朕希望等到燕國繁榮昌盛,萬邦來朝的時候,還能跟你一起把酒言歡。”
趙普感激莫名,深深一禮。
“老臣謹遵陛下吩咐。”
在楊七地注視下,趙普緩緩登上了馬車,搖搖晃晃地出了皇宮。
燕國的七位重臣,悄悄地進宮,又悄悄地出宮。
沒有一點張揚。
等到他們離開了燕京城以後,燕京城的百姓也不知道他們曾經聚在一起過。
燕國的百姓更不知道。
這一場悄無聲息舉行的燕國庭議,將會對燕國造成多大的影響。
蘇易簡幾人回到地方以後,並沒有大刀闊斧進行考覈。
七個人幾乎不約而同的先從舉薦官員開始做起。
由監察司查探過的賢才,他們只需要按圖索驥,再加以考驗,就能放心的使用。
楊七對於他們七個人如此開局,很滿意。
先充實朝廷的官員人數,然後再做考覈清查,升遷調動,可以大大的避免出現無人可用的場面。
時間一晃,到了五月。
五月初一。
良辰吉日,宜嫁娶。
寇準和楊延琪盛大的婚禮也徐徐拉開了帷幕。
身爲燕國的大長公主。
楊延琪出嫁的場面十分浩大。
十里紅妝那都是輕的。
光是運送陪嫁的財貨的隊伍,就超過了十里。
由於皇宮距離公主府的位置不遠,爲了讓百姓更清楚地看到公主出嫁的場面。
禮部的官員在請示了楊七以後,讓迎嫁、送嫁的隊伍,圍繞着燕京城轉了一圈,纔到達目的地。
楊延琪一大早就穿上了一襲紅妝在皇宮裡瘋跑。
作爲燕京城一霸,她絲毫沒有小女兒出嫁時候哭哭啼啼的姿態。
反而反過來安慰哭的稀里嘩啦的佘賽花。
並且,她在佘賽花面前許諾,每七日就會進宮探望她。
淨安宮。
佘賽花淚眼婆娑地拉着楊延琪的手,哽咽道:“爲娘見不見你倒是其次,爲娘就是害怕你嫁過去了受委屈。”
楊延琪聽到這話,大大咧咧地拍着胸脯道:“娘,您就放心吧。孩兒就算是借寇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欺負我。
他要是敢跟我炸毛,孩兒就打死他。”
老楊在一旁聽着這話,嘴角直抽抽。
楊排風以手扶額,不敢看楊延琪兇殘的模樣。
楊七剛走到淨安宮門口,聽到了楊延琪這話,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太丟人了。
楊七彷彿已經看到了河東獅吼的另一個版本在上演。
估計,以後在民間故事裡就不會出現什麼河東獅吼一類的故事。
燕京獅吼應該會成爲主流。
楊七回到了御書房以後,默默的爲寇準默哀了三分鐘,然後讓陳琳關上了宮門,誰來也不見。
送嫁的事情由留在燕京城的楊三代勞。
倒不是楊七不願意送,而是楊七敢送,寇家受不起。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縱然楊七在燕國提倡人人平等,可是根深蒂固的等級制度,根本不是他一兩句話就能打破的。
當然了,楊七非要送的話,誰也攔不住。
但是,楊七在見識到了楊延琪彪悍的模樣以後,一點送的心思也沒有。
楊延琪在淨安宮裡安撫了佘賽花,找宮娥打聽了楊七的去向以後,一路奔到了御書房。
“砰砰砰~”
御書房的門被楊延琪砸的砰砰響。
陳琳在門外陪着笑臉,點頭哈腰地道:“公主殿下,陛下有緊急軍情要處理,不便被打擾。”
楊延琪兇巴巴地喊道:“我今天都要嫁人了,他都不見見我,他還有沒有良心。還緊急軍情,燕國四鄰,有那個敢跟我們扎刺的。
讓開,讓我進去。”
陳琳苦着臉,哀求道:“公主殿下,您就別爲難奴婢了。陛下確實是有緊急的軍情要處理。他特地命奴婢守在此處,避免被人打擾。”
“當我是三歲小孩好騙?讓開!”
楊延琪蠻橫地推開了陳琳,一腳踹開了御書房大門。
“嘭!”
兩扇大門,裝在門柱上,震的轟隆作響。
坐在龍椅上以手扶額的楊七嘴角直抽抽。
“七哥!”
楊延琪風風火火衝進了御書房。
楊七下意識板起臉,擡起頭,訓斥道:“一個女兒家,馬上就要嫁人了,還這麼鬧騰,成何體統。”
楊延琪絲毫不懼,仰着腦袋,哼哼道:“我馬上就是寇家的人了,要管我,也是寇家的人管我。你已經管不到我了。”
楊延琪這話說的大氣。
問題是寇家有人敢管你嗎?
寇父寇母皆是軟性子,萬事以和爲貴。
寇準的性子倒是剛烈一些,可是碰上了不講理的楊延琪,也只有捱打的份兒。
楊七瞪着眼睛,低吼道:“一個女兒家,一點兒也不知羞。有什麼事趕緊說,說完滾蛋。”
“那我可說了。”
楊延琪挺直了腰板,朗聲道:“七哥,你什麼時候納排風爲妃?”
楊七皺起眉頭,不悅道:“你成婚,跟排風有什麼關係。不得胡鬧,趕緊去準備,別耽誤了吉時,被人說閒話。”
楊延琪手叉腰,理直氣壯地道:“我沒有胡鬧,七哥你被稱爲天下第一聰明人,我不信你看不出來,排風她喜歡你。”
楊七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胡說八道,排風纔多大,她懂什麼情情愛愛的東西。她對朕,只是一片感激之情。並不牽扯兒女私情。
再說了,朕只當她是妹妹。
從不牽扯其他情感。
現在、立刻、馬上,給朕出去,不然別怪朕叫人將你叉出去。”
楊延琪不屑地癟癟嘴,“走就走,不需要你趕。”
楊延琪冷哼一聲後,大步流星地出了御書房。
剛一出門,就看到了臉色煞白地楊排風,站在御書房門外。
楊延琪心頭一跳,趕忙湊上前,拉起了楊排風的手,輕聲道:“排風,你沒事吧?”
楊排風搖了搖頭,臉上強擠出一絲難看的笑意,低聲道:“我沒事……快走吧,吉時馬上就到了,寇準馬上就要進宮了。”
楊延琪雖然大大咧咧的,可是她心思卻很細膩。
她心裡清楚,楊排風肯定是聽到了楊七剛纔說的話,受到了打擊,所以才臉色煞白的。
她牽着楊排風的手,一邊往自己的宮裡走,一邊堅定地道:“排風,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變成我嫂子的。”
楊排風臉色難看地搖頭,“不……不用了……”
楊延琪瞪起眼睛,惱怒道:“什麼不用了,我們姐妹可是一起殺過賊,一起交過命的。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不等楊排風再說話,楊延琪自己做主道:“就這麼決定了。”
楊排風一言不發的跟在楊排風身後。
御書房。
等到楊延琪走了以後,陳琳苦笑着進入到了房內,弓着腰道:“咱們這位公主,還真是了不得。”
楊七長吁短嘆道:“慣成了個混混了,以後有寇準受的。”
陳琳沉吟道:“奴婢就怕寇相公受不住。”
楊七一愣,遲疑了片刻,吩咐陳琳道:“去府庫內,取一根兩指寬,一尺長的楠木,讓匠人雕成戒尺,派人送到太后手裡。”
陳琳愕然道:“陛下,您這麼做要是讓公主知道了,只怕會拆了皇宮跟您拼命吧?”
楊七瞪眼道:“朕就算給寇準戒尺,他敢打嗎?朕怕那丫頭下手沒個輕重,回頭把寇準打死,提前給寇準一個東西,讓他關鍵時候,用來保命。”
陳琳恍然,“奴婢這就去。”
宮裡的匠人們辦事速度特別快。
等到寇準跨馬到了皇宮的時候。
匠人們已經趕製出了戒尺。
陳琳親自將戒尺送到了佘賽花手裡。
佘賽花拿到了戒尺以後,略微愣了一會兒,並沒有多言。
她令宮娥取來了金粉,用筆在上面點了一個‘免’字,交給工匠燙入戒尺。
寇準在禮部官員引領下,進入到淨安宮叩拜佘賽花的時候。
佘賽花讓人將戒尺遞給了寇準。
然後,輕聲叮囑道:“戒尺是陛下吩咐人特地爲你趕製的。本宮擅自作主,在上面點了一個字。相信你不會介意吧。”
寇準拿過了戒尺,心頭也是一喜。
但是他看到了戒尺上那一個大大的‘免’字的時候,當即就想掉頭跑。
母子連心,佘賽花在拿到戒尺的時候,就懂了楊七的意思。
而她在戒尺上加了一個字,卻變成了另外一層意思。
楊七料定了寇準不敢對楊延琪下手,所以賜下了戒尺,並沒有任何附加的話。
可是佘賽花加了一個字,那就是附加的意思。
沒加字的戒尺在手,寇準逼急了,真教訓楊延琪的話,到時候到了楊七面前,也能理論一番。
可是佘賽花加上一個字以後,寇準就再也沒辦法教訓楊延琪了。
這一個字,卻有兩個意思。
“不謝恩嗎?”
佘賽花見寇準跪在地上發愣,就笑眯眯地問道。
寇準熱淚縱橫地跪倒在地,叩首道:“兒臣多謝母后恩賜……”
他這是真苦,而不是感動的。
“去吧……”
佘賽花擺了擺手。
寇準拿着戒尺,出了淨安宮。
然後,他只需要當木頭人就行,一應的禮數,皆由禮部官員負責。
吉時到了以後。
皇宮宮城上。
巨大的洪鐘被敲響。
“咚咚咚……”
一連八十一聲洪鐘。
直到寇準跨馬出了皇宮,依然在響。
宮城上的洪鐘,可不是隨便敲的。
它每敲一下,代表着一份禮遇、一份恩寵。
八十一響,算是最高的恩寵。
聲勢浩大的婚禮,烘熱了整座燕京城。
入夜以後。
楊七一道聖旨出宮。
“金吾不禁!”
百姓們變得更加歡騰。
然而,就在最熱鬧的時候,皇宮的大門被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