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一下子從郭侍郎額頭上冒了出來,他用野狼一般的眼神瞥了蔣朝一眼,身軀哆嗦着望向楊七,臉上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陛下,蔣朝許是被陛下龍威所懾……”
“被朕的龍威所懾?”
楊七強硬的打斷了郭侍郎的話,譏諷的嘲笑了一句,俯首看向正在不斷叩首的蔣朝,戲謔的道:“蔣朝,你自己說,是不是被自己龍威所懾?”
聽到楊七的詢問聲,蔣朝渾身顫抖道:“草民有罪,草民罪該萬死……”
“聽到了嗎?他自認有罪。”
“許是因爲殿前失儀……”
郭侍郎苦着臉,還在強硬的辯解。
“夠了!”
楊七怒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冷冷的看着他道:“事到如今,你還在朕面前強辯。常言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蔣朝爲何會如此,你當真不知道嗎?!
難道真要讓朕掀開這最後一塊遮羞布?”
郭侍郎臉色一變,他就算再蠢,也明白過來了,蔣朝爲何會在殿前如此失態。
八成是蔣朝行賄的事情,已經被陛下知道了。
郭侍郎心念急轉,卻並沒有急着認罪,他心底仍然存着一絲僥倖。
“臣不知道陛下在說什麼……”
郭侍郎咬牙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楊七劍眉橫挑,虎目瞪的愣圓,“好,很好,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朕若是不扒開你僞善的面具,不揭穿這最後一塊遮羞布,你還真要死扛到底。”
“蔣朝,告訴郭大人,你這個亞元是怎麼來的!”
在楊七厲聲質問下,在郭侍郎希冀的目光中。
蔣朝哆嗦着,吞吞吐吐的道:“買……買來的……”
“一共花費了多少錢財?”
“十一萬金錢……”
“給了誰?”
“郭……郭師……”
“……”
楊七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郭侍郎身上。
蔣朝當堂招供,一下子就把郭侍郎心裡所有的希望給磨滅了個乾淨,更將他拉入到了無底深淵。
“胡說!你胡說!”
郭侍郎歇斯底里的對蔣朝咆哮。
他顫抖着對楊七拱手道:“陛下,臣對陛下忠心耿耿,絕沒有幹對不起陛下的事情……”
“冥頑不靈!”
楊七冷哼一聲,冷聲吩咐彭湃,“摘去他的官帽,拔去他的官服,封上他的嘴,讓他先跪倒一邊。”
彭湃點點頭,領着三個虎背熊腰的侍衛撲向郭侍郎。
郭侍郎還想大喊大叫,彭湃對着他肚子就是一腳,把他嘴裡所有話都踹回了腹中。
楊七面色冷峻的坐在龍椅上,沉聲道:“傳朕旨意,召集百官前來乾元殿,朕要當着他們的面,好好審一審,朕要讓所有人知道,這一場科舉中,有多少蠅營狗苟。
另外,派人去封鎖了參與過此次科舉的所有官員、小吏的釜底,控制他們的家眷。
朕要查一查,有多少人在裡面撈錢,撈了多少錢。”
陳琳作爲楊七身邊人,自然知道楊七已經謀劃此事許久,如今到了收網的階段,他自然不敢掉鏈子。
當即,陳琳向楊七施禮過後,率領着御前侍衛,前去傳旨,封府。
而乾元殿上數百名舉子就有些尷尬了。
燕國開國以來,第一次的科舉,鬧成了這副模樣,他們完全一臉茫然,不知道如何應對。
一些跟蔣朝一樣,通過行賄考上科舉的舉子,此刻慌張的要死,有些人甚至嚇尿了。
楊七看着他們掃視了一圈,淡淡的道:“朕不是嗜殺的人,此次科舉舞弊,朕只株連官員,不會降罪於你們。
當然了,這只是建立在你們坦白的基礎上。
若是有人心存僥倖,那就別怪朕殺人不眨眼。”
舉子們嚇了一跳。
當即,他們也顧不得許多,爲了活命,他們紛紛跳出來講述自己行賄的簡要過程。
楊七讓他們在桌案上的紙張上,寫下了詳細的行賄過程。
隨後,楊七也沒有爲難他們,讓扎馬合青木將他們轟出了皇宮。
然而,讓楊七意外的是,轟走了一大半舉子以後,仍然有七十多舉子留在乾元殿內。
楊七虎目再次掃視了他們一圈,“你們沒有參與行賄?”
有人緩緩起身,拱手向楊七施禮過後,不卑不亢道:“回陛下的話,我等皆是憑真才實學考出的舉人。並不像那幫酒囊飯袋,憑藉着行賄奪得功名。”
楊七緩緩點頭,“朕希望你說的是真的,也希望你們在做的都是誠實的人。稍後朕會派人去查,若是查出來爾等有人行賄,卻隱瞞不報,定斬不饒。”
“但憑陛下查證。”
楊七再次點頭,“朕會派人去查,不過在此之前,朕要說一說對你們的處置。你們不幸,捲進了這一場科場舞弊案中,所以朕不會取你們。
朕給你們兩個選擇。
想等下一次科舉的人,可以離開。
不願意等下一次科舉,且願意通過朕的考覈,進入到燕京大學堂深造的,就繼續坐下考試。”
七十多舉子,一瞬間有些遲疑。
短暫的思考過後,便有人站起身,向楊七躬身施禮後,退出了乾元殿。
然後陸陸續續有人退出。
到最後,七十多舉子,只剩下了不到十人。
楊七就這麼平靜的看着他們離去。
機會楊七給他們了,甚至給了他們不止一次的機會,可是他們要一條道走到黑,非要跟科舉槓到底,楊七又能有什麼辦法。
他只是個人,不是神,不能扭轉人心。
剩下的十人,經過了短暫的恢復心神以後,開始靜下心繼續參加這一場特殊的考覈。
大殿雖然有上百人在,可卻靜悄悄的。
郭侍郎被綁成了一個糉子,嘴裡也不知道塞的誰的臭襪子,被扔在了大殿一角,他頻頻掙扎,卻徒勞無功。
舉子們提筆揮毫的沙沙聲很悅耳。
兩柱香過後。
第一批得到了召見旨意的官員們進入到了乾元殿,看到了乾元殿上的奇景以後,他們也是一愣。
不過他們沒有多言,默默的分成了兩列,站在大殿兩側。
然後第二批,第三批……
百官們徐徐而來,緩緩將乾元殿填滿。
當所有官員到齊以後。
楊七輕咳了一聲打破了寧靜,他笑道:“諸位愛卿,你們可以四處走動走動,幫朕瞧一瞧,這一次科舉遴選的舉子如何。”
頓了頓,楊七着重強調道:“特別是那些空桌的。”
百官們不明白楊七的用意,微微遲疑後,齊齊躬身施禮。
“喏~”
百官們開始在殿內四處走動,頻頻看向那些放在空桌案上的供狀。
有人看了,覺得心驚肉跳。
有人察覺出要出大事。
有人幸災樂禍的在笑。
還有人看完以後,心事重重的躲回了班列。
楊七在百官們瞭解完了以後,繼續笑道:“諸位應該都瞧見了吧。諸位之前頻頻勸解朕開科舉,朕沒有應允,如今看來,是朕的錯。
早知道科舉能斂財至斯,朕就應該早開科舉,說不定還能借此緩解一下國庫的壓力。”
百官們又不傻,自然能聽懂楊七明嘲暗諷的話,他們下意識的低下頭,一言不發。
楊七緩緩起身,聲音加重了幾分,道:“你們一個個口口聲聲的說要爲國舉才,一個個剛正不阿的比魏徵更像是千古人鏡。
感情你們就是如此剛正不阿,如此爲國舉才。
長此以往,朕何愁大燕不亡!”
“臣等罪該萬死!”
“不不不,你們不該死。該死的是朕,是朕瞎了眼,用了你們這麼一幫玩意兒。”
楊七臉上終於沒有了笑意,他面色冷峻的咆哮道:“國家公器,到了你們手裡,居然成了斂財的工具。而且還如此明目張膽。
這就是你們逼着朕重開科舉的目的?”
“臣等惶恐……臣等罪該萬死……”
百官的臉被打的啪啪響。
卻沒有一個人敢回話的。
等到楊七咆哮過了以後,纔有人緩緩出列,躬身道:“陛下,科舉本身沒有錯。這一次科舉之所以造成這幅局面,存粹是郭侍郎貪心作祟。
臣以爲,陛下應當罷黜郭侍郎一應官爵,沒其家財,貶爲庶民,昭告天下,以儆效尤,然後在重開科舉。”
“呵呵~”
聽到這話,楊七嘲諷的一笑,“國朝論才大殿,被姓郭的弄成了斂財大典,你讓朕罷黜他官爵,貶爲庶民?就如此簡單?”
那官員擡起頭,乾巴巴笑道:“陛下,潤筆之資,自古有之,郭侍郎只是貪婪了一些,還罪不致死。而且,水之清,則無魚。陛下如此強硬的抓住這一點不放,只怕會引起士林反感,最後反而得不償失。”
“哈哈哈……哈哈哈哈……”
楊七聞言放聲大笑,笑聲卻格外滲人。
“好一個水之清則無魚,感情朕還百姓們一個朗朗乾坤,到有錯了?朕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將貪污受賄,說的如此清純。”
那官員尷尬的強擠出一絲笑意,道:“臣也只是實話實說。”
楊七被這蠢貨氣笑了,“朕得多有眼無珠,才能讓你這種人出現在朝堂上。”
楊七看向了其他官員,猙獰的笑道:“你們也跟他一個想法?”
其他官員紛紛搖頭,並且下意識跟那個蠢貨拉開了距離。
楊七冷笑一聲,吩咐彭湃道:“把這個蠢貨給朕拉下去,把他寫的話以大字抄錄下來,掛在他的脖子上,押着他在燕京城裡遊街一圈,然後送到菜市口。
立斬決!”
“陛下,臣沒說錯啊!陛下!”
“……”
在那個官員頻頻驚呼聲中,他被拉出了乾元殿。
其他百官們雖然覺得那個傢伙蠢的過分,可沒人反駁他說的話。
事實上他的話一點兒錯也沒有。
放在以前的宋國的時候,甚至是一條無人撼動的鐵律。
然而。
他卻忽略了兩件事。
其一,這種潛規則的事情,根本沒辦法拿到檯面上講。很多的潛規則,不見光的時候,橫行無忌,可是一見光,就得死。
其二,這裡是大燕,不是大宋。
處理了這個蠢貨。
楊七再次看向百官,那些心裡有想法幫郭侍郎求情的人,頓時搖旗硒鼓。
郭侍郎做的確實有些過分了,數百的舉子,只有不到七十人是憑藉真材實料考中的,其他的全是靠着行賄考中的。
數額超過了七八成,如今又被楊七當堂掀開了科舉舞弊案,幾乎沒有活路可言。
瞧着百官們的反應,楊七依舊板着臉,心裡卻樂開花。
這下,他可以名正言順的處置郭侍郎一羣人,再也沒人跳出來說反對的話。
燕國也不會因爲他處置郭侍郎,引起任何動盪。
楊七緩緩坐在龍椅上,冷聲道:“郭侍郎身爲此次科舉主考,收受賄賂,擾亂國朝論才大典,罪無可恕。其下屬官員,配合他欺上瞞下,行賄受賄,一樣罪無可恕。”
“扎馬合青木?”
“屬下在!”
“傳羽林衛出動,給朕將這些行賄受賄的貪官污吏,盡數捉拿歸案,一個也不能放過。”
“喏~”
“抓到人之後,全部押往菜市口,一體斬決,以儆效尤。其家財抄沒充公。”
“……”
扎馬合青木領命以後,當即出了乾元殿,率領着羽林衛五千人,齊齊出動,去抓人。
楊七藉着這一次的科舉舞弊案,狠恨的甩了滿朝文官一個巴掌,然後在他們捂着臉發痛的時候,快速的出擊抓人,殺人。
一氣呵成。
泯滅儒家影響力的第一槍,正式打響。
隨着羽林衛頻頻出擊。
一個又一個參與到科舉舞弊案中的官吏被捉拿歸案。
從上到下,凡是參與到了舞弊案中的人,一個也沒有放過。
等到羽林衛將人抓齊的時候。
楊七看着那龐大的人數,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觸目驚心!
恐怖如斯!
上至官員,下至官員家中的僕從門房,甚至連小吏家中的僕人,都涉獵在其中。
涉案人員多達一千六百八十七人。
楊七看着這龐大的數字,心裡隱隱感嘆。
大宋亡的不冤,大明也亡的不冤。
有蛀蟲如此,再強大的國家也會給你腐蝕一空,國朝焉能不亡。
楊七用硃筆寫下了這個數字,放在了書房最顯眼的位置,時時刻刻提醒着自己。
他更加堅定打壓儒家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