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衛瞪着陳琳,惡狠狠的道:“遲早發配你去掃水泥路!”
陳琳一愣,笑的更開懷。
“那感情好!陛下還打算等奴婢老了,讓奴婢去守青山陵呢。比起守靈,掃路舒服多了。奴婢在這裡先謝過殿下。”
楊宗衛明知道陳琳這貨是在氣他,心裡的惱火卻止不住。
穆桂英拽了拽楊宗衛的衣袖,低聲笑道:“爲了我,讓你爲難了。我已經想通了。陛下既然許我重任,我做臣子的就沒有拒絕的道理。
在你們看來,這是一場戰爭,可是我卻發現,這更像是一場考校。
陛下對我和狄青的考校。
如果打贏了,我穆桂英不僅不會辜負陛下的期望,同樣能夠證明我的厲害。
如果輸了,我就回去,好好當一個相夫教子的妻子。”
楊宗衛看了看她,重重的點頭,“我幫你!”
“嗯!去我帳內!”
“好!”
“……”
楊宗衛和穆桂英結伴而去,走的時候,楊宗衛還不忘瞪了陳琳一眼。
陳琳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回到了中軍大帳,將他剛纔聽到的告訴了楊七。
楊七聞言後,點點頭,笑道:“總算沒有辜負朕的栽培。至於宗衛那個臭小子,他怕是沒在穆桂英手下待過,根本不知道穆桂英御下有多嚴厲。”
陳琳自然瞭解內情,跟這楊七一起發笑。
別看穆桂英在楊宗衛面前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在她的軍中,她可是有冷麪胭脂虎之稱,只尊軍法,六親不認。
以楊宗衛的心性,少不得在穆桂英智慧作戰的時候,有所指點。
到時候就有意思了。
楊七安排了穆桂英、狄青作爲統兵元帥以後,自己坐在中軍大帳內,穩坐釣魚臺。
吃喝、下棋,玩樂。
江對岸的蜀軍中軍大帳中,卻一片沉寂。
炮火在中軍大帳外嘶鳴,中軍大帳內的所有人卻不爲所動。
兩個月的征戰,曹彬身體更加虛弱,他眼睛都瞪不圓了,像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這副快死了的樣子沒有多少威懾力。
所以從開戰至今,手裡一直提着一柄劍,增加自己的威嚴。
鋒利的寶劍上寒光凌冽,鮮血侵染了劍柄、劍顎,散發着淡淡的腥臭,卻沒有被清洗。
顯然近些時日,曹彬有這一柄劍,殺了不少人。
“楊延嗣到了?”
曹彬半眯着眼,聲音厚重的發問。
“回父皇的話,楊延嗣午時的時候,率領着百萬大軍,抵達江對岸。”
已經被從孔雀王朝戰場上召回的曹瑋,跪俯在曹彬塌下,拱手彙報。
曹彬微微挺了挺腰肢,卻沒有力氣支撐着自己坐正,只能伸長脖子,半趴着身子,以長劍做柺杖,支撐着身軀。
“孔雀王朝戰場,燕國增兵五十萬,邕州沿線佈置兵馬六十餘萬,漢中的狄青手裡握着一百三十萬大軍,江對岸,又有一百四十萬大軍,楊延嗣好大的手筆,面對朕這個岳父,一點兒也不留手。”
曹瑋硬梆梆的道:“國與國之間的征戰,本來就不會留手。”
“是啊!國與國之間的征戰,本來就不會留手。朕抽空了蜀國、孔雀王朝所有壯丁,湊齊了三百萬兵馬。他抽空了燕國的壯丁,湊齊了四百萬兵馬。
近千萬人的大戰,可以說曠古絕今。
若非這漢室江山,在我們手裡擴大了五倍之餘,恐怕也湊不出這麼多兵力。”
曹彬顯得有些激動,他顫抖着道:“朕等着一日,等的太久太久了。從朕被封爲大理王的時候,就在等這一顆。
當時朕想着,給朕十萬兵馬,朕就能跟楊延嗣過過手。
可是當時我們雙方都在擴張,又是盟友,有共同的敵人,所以不能針鋒相對。
朕沒料到,這一等就是十幾年。
掀起戰端以後,會是如此曠世大戰。
嘿嘿嘿……
縱然是秦皇漢武復生,也只能淪爲我們腳下的肉泥。
漢室江山,在我們手裡,發展至頂峰。
此番一戰,勝者功蓋千秋,無人能及。
縱然再過千百年,別人也只能仰望我們的背影。
朕要勝,朕要大勝。
朕要讓這天下,朕要讓惶惶青史都記住。
朕,曹彬,乃是萬古一帝!”
曹彬握着寶劍,啷啷作響,他顫聲笑道:“既然楊延嗣已經到了,再試探下去,也就沒意思了。他在江對岸放炮,向朕施威,還真是霸道之極,果然是他的作風。
朕也不能做縮頭烏龜。”
曹彬看向曹瑋,神色負責的道:“瑋兒,你是我曹家的麒麟兒,這些年東征西討,爲我曹家立下不世功業。朕的皇位理應傳給你。
但是朕卻不願意看到你們兄弟相殘。
皇位,朕只能傳給你皇兄。
但是朕可以承諾給你,只要你幫朕打敗狄青部的兵馬,朕就效仿折家,將孔雀王朝的地方拆分,許給你做封國。”
曹彬看向其他諸子,道:“你們亦是如此。朕的江山是一刀一劍拼出來的,你們想要江山,也得一刀一劍去拼。
只要打敗了燕國,萬里疆土,任由爾等挑選,豈不快哉。
折家拆分已經,已經成了軟腳蝦,成不了氣候。
能跟我曹家作對的,唯有燕國。
打敗燕國,我們就是這天下間的霸主。”
曹彬的話說的霸氣豪邁。
曹家諸子神情凌然,有人已經躍躍欲試。
唯有曹瑋一直耷拉着腦袋。
他沉聲道:“父皇,孩兒還是那句話,孩兒不要什麼皇位,也不要什麼封國。只求父皇能放棄跟燕國的戰爭。”
“嘭!”
曹彬用手裡的長劍,砍掉了曹瑋面前宮燈的頭顱,破口大罵道:“糊塗!婦人之仁!你腦子裡只想着你跟楊延嗣的那點兄弟情。
爲了那點兄弟情,你居然感覺放棄天下霸權。
今日你放棄了討伐燕國,來日燕國伐蜀,你能保證燕國會放棄罰蜀?
不!
不會!
他們只會做的更過分!
朕親眼目睹的十國之戰,更親手屠滅其中幾國。
朕比任何人都知道國與國之間的爭鬥有多殘忍。
枉你統兵多年,居然連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的道理也不懂。
你給朕滾出去。”
曹瑋並沒有離開,而是咬牙道:“父皇,您這麼做,讓琳兒在燕國如何自處?您可有想過她?”
“滾!”
曹彬揮着長劍怒吼。
曹瑋起身拱了拱手,頭也不回的退出了中軍大帳。
曹彬氣的拿着長劍亂砍。
“逆子!逆子!給朕解除他所有職務!他既然不願意領兵,那以後就別再領兵了!”
盛怒之下的曹彬,直接卸了曹瑋一切官爵。
曹瑋對此沒有任何反駁。
他到了江邊上,讓人準備了一艘船,掛上了白旗以後,划向了對面。
兩國交戰之際,有使臣往來,這是很平常的事情。
所以燕軍在看到了江上掛着白旗的曹瑋以後,並沒有攻擊。
曹瑋上岸以後,直接被看管了起來。
直到中軍大帳內的楊七得到了通稟以後,才讓陳琳把他接到了中軍大帳。
曹瑋步入中軍大帳以後,哀聲道:“七哥!”
楊七起身相迎,拉着他坐下以後,長嘆一聲。
“非要一戰不可嗎?”
曹瑋低聲發問。
楊七看着他,苦笑道:“弟弟啊!我的脾氣你瞭解。牽扯到親人的戰爭,能不打就不打。可是眼下這一場大戰,不是我挑起的,而是你爹爲了所謂的天下霸權,非要跟我燕國一戰。
我是燕國的皇帝,不可能看着蜀軍長驅直入,更不可能讓蜀軍侵佔燕國的利益。”
曹瑋抓着楊七的臂膀,急忙道:“您素來多智,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楊七搖搖頭,“弟弟,我是人,不是神。人力有窮時,面對這種場面,除了一戰,我別無選擇。”
曹瑋臉色慘白慘白的哀嚎,“難道真要束甲相攻,不死不休嗎?明明我們是最好的兄弟……”
楊七拍了拍他的肩頭,沒有說話。
兄弟情、親情,在天下霸權面前,蒼白的可憐。
微不足道的讓人輕易的就會忽略。
“七哥,你教教我,我該怎麼做!”
曹瑋不知何時已經落淚。
楊七沉吟着,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依照他的身份,此刻應該選擇策反曹瑋,讓曹瑋棄暗投明,跟他混。
他可心裡清楚,曹瑋是一個重情義的人。
真要讓他這麼做了,跟自己的父親束甲相攻,他會顯得更痛苦。
楊七遲疑了良久良久,突然笑了。
“弟弟,不論戰事如何,我們依舊是兄弟,哪怕明日在戰場上,你我刀劍相向,也不會影響我們的感情。常言道,爲將者當忠君、報國。
你既然是蜀將,自當爲蜀國浴血。
這是逃不掉的。
於其在這裡唉聲嘆氣的自我垂憐,不如痛痛快快的在戰場上一戰。
我輩從將的那天起,盼的是天下太平,也盼馬革裹屍。
大丈夫當馬革裹屍。
在這場大戰中,你是將,我是將。
生死有命!”
曹瑋看着楊七,直直的看了許久,突然也跟着笑了。
“七哥說的對,生死有命!大丈夫在世,生不能五鼎食,死必五鼎烹。弟弟聽你的,回去以後,就厲兵秣馬,做一個你的好對手。”
楊七讚許的點點頭。
曹瑋邀請道:“久久沒有跟七哥一起暢飲,今日相聚,自當暢飲一番,以後恐怕就沒機會了。”
“好!陳琳,擺酒!”
酒菜很快就準備好了。
楊七陪着曹瑋,吃吃喝喝,玩玩鬧鬧。
兩個人聊着舊情,聊着以往,談天說地,就是沒有聊到這一場戰爭。
從傍晚時分,一直聊到深夜。
醉醺醺的曹瑋才起身告辭。
曹瑋踏着月色,孤身一人消失在了江面上。
楊七站在江邊,吹着冷風,望着空無一人的江面,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到最後只化作了一聲濃濃的嘆息。
“以前的時候,朕總是聽人說,當皇帝的都是孤家寡人,沒有朋友,朕不信。朕偏要做一個與衆不同,擁有衆多朋友兄弟的皇帝。
朕笑過很多史書上弒殺兄弟的皇帝。
可是到了今日,朕才明白。
當皇帝的真的沒有兄弟朋友。
無論你有多高的智慧,多高的謀略,多高的權力,都始終敵不過這人心。
到頭來,朕還是變成了一個孤家寡人。”
陳琳就像是一個月影,站在楊七身旁,幽幽道:“當年在銅臺關,趙德芳弄死趙光義的時候,您就應該看到這一點。
權力迷人,天下間能夠抵擋得住的人,寥寥無幾。
情誼在權力面前,一文不值。
陛下想做個有情有義的皇帝,遠比做一個千古一帝,更難。”
楊七沒有回話,只是看着江面道:“他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好兄弟……”
陳琳低聲道:“可惜碰上了一個野心勃勃的爹。”
楊七瞪了陳琳一眼。
“回去吧!明日開始以後,這江面,恐怕就不平靜了!”
楊七在陳琳陪伴下,往中軍大帳走去。
……
江對岸。
蜀軍陣營。
曹瑋醉醺醺的回到了軍營以後,直奔曹彬的帥帳。
人老了總是覺少,而在這種驚天大戰面前,曹彬幾乎夜不能寐。
所以當曹瑋蠻橫的闖進了曹彬的帥帳以後。
曹彬正坐在軟榻上,提着長劍發呆。
聽到了曹瑋跟門口的侍衛起爭執,他沒有阻止,看到了醉醺醺的曹瑋衝到了帥帳裡,他也沒有阻止。
貼身的宦官要去阻攔,也被曹彬用眼神攔下。
曹彬提着劍,看着醉醺醺的兒子,很平靜的道:“你的心思朕一清二楚。朕心意已決,你再勸也沒有用。你想阻止這場大戰,只有兩個辦法。”
“噹啷~”
曹彬將手裡的劍,扔到了曹瑋腳下。
“拿起它!要麼幫朕打贏這一場仗,你心中所憂自然會迎刃而解。要麼殺了朕,再殺了你的幾個兄弟,自己當皇帝,你心中所憂,同樣可以迎刃而解。”
曹彬的話,就像是刀子一樣從曹瑋心頭刮過,曹瑋一下就清醒了。
他驚愕的看着曹彬,顫聲道:“兒臣沒有叛逆之心,今夜闖帥帳,只是想向父皇請命,去漢中對陣狄青部。”
說完這句話,他撿起了地上的長劍,遞到了曹彬手裡,頭也不回的跑出了帥帳。
曹彬臉上一點兒也沒有喜悅之色,反而長嘆一口氣。
伺候曹彬的宦官,長出了一口氣,抹着額頭上的冷汗,乾笑道:“嚇死奴婢了,奴婢還真以爲王爺要行兇。”
曹彬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過來!”
宦官走上前,曹彬手裡長劍一轉,刺進了他的胸膛。
他盯着宦官那難以置信的眼睛,狠聲道:“朕日夜盼着他造反,朕恨不得看到他提劍砍了自己的兄弟,捧着他兄弟的腦袋來找朕,逼朕退位。
朕子嗣衆多,可是一個個皆不成器。
唯有他在戰場上,還算有幾分本事。
就是心太軟,太重情義。
你知道朕有多希望他能拋掉心中的情義,變成一個兇虎、猛狼!
如此,朕縱然身死,也會含笑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