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燕國有三大密探部門。
監察司、火山衛、稻草人。
當稻草人併入到了監察司以後,就剩下了兩個密探部門。
而隨着時間的推移,火山衛逐漸退出了密探行列,成爲了後宮護衛的存在。
但是,卻沒人知道。
在燕國,還有一個鳥巢。
它一直潛藏在燕國各地的育兒院中。
燕國的育兒院,大多手裡的都是戰死沙場的忠烈遺孤。
從西北四府建立以後,它也隨之建立。
楊七從沒有想過在裡面培育一個間諜機構。
但是總是有人從裡面脫穎而出,總是有人想盡辦法跑到他面前,宣誓以死效忠。
他阻攔不了。
唯有將他們收編在一起,建立了鳥巢。
燕國的育兒院有上萬家。
而從這上萬家育兒院裡面脫穎而出的孩子,寥寥無幾。
進入到鳥巢裡培訓以後,能走出來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能從鳥巢裡走出來的人,被稱作驚鳥。
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之意。
他們的存在,就是潛伏、潛伏、再潛伏。
一直潛伏下去。
如果朝廷能用得上他們,他們就會一鳴驚人。
如果朝廷用不上他們,他們就會一直潛伏到老死。
他們沒有戶籍,沒有名字。
只有一個代號。
普天之下能夠證明他們身份的,只有彭湃、楊七兩人。
躺在牀榻上目光炯炯,淚流滿面的蜀軍偏將,就是一隻潛伏了二十年的驚鳥。
從曹家受封大理開始,一直潛伏至今。
“唰!”
“張大哥!”
帳篷的簾子被掀開。
有人抹黑衝了進來。
張偏將迅速的抹乾了眼角的淚水。
那人已經點燃了帳篷裡的燭火。
“小宋啊,你怎麼來了。”
被張偏將換作小宋的男子,同樣是一個偏將。
宋偏將手裡抱着酒罈子,坐在了張偏將帳篷裡的桌前,咧嘴笑道:“我睡不着,過來找你喝酒。”
張偏將瞪了他一眼,“你睡不着,別人還要睡呢。”
宋偏將樂呵呵道:“咱哥倆誰跟誰啊,還計較這些。”
說話間,他將手裡的酒罈子擺在桌上,豪邁的道:“快來喝酒,這可是陛下今日賞賜的貢酒,平日裡是喝不到的。”
張偏將坐到了桌前,撥開了酒罈子,沒好氣道:“營中不讓喝酒。”
宋偏將拍着胸脯道:“沒事……”
他擠眉弄眼道:“陛下特許的。”
張偏將失笑道:“陛下治軍嚴明,怎麼可能允許你們喝酒。”
“那是你不知道,我麾下的將士們,最近都被調出去,在幹一件大事。”
宋偏將大大咧咧的說着。
張偏將眉心一跳,不着痕跡的道:“什麼大事,能讓陛下爲你們破了營律。”
宋偏將一愣,狐疑道:“你平日裡不是不關係這些嗎?”
張偏將乾笑了一聲,“隨便一問,你不用在意。既然陛下不讓你們說,那肯定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宋偏將也沒在意,笑道:“那是自然,一旦我們弄成了,足夠對面的燕軍喝一壺的。”
“喝酒喝酒~”
宋偏將拍開了泥封,拿起了桌上的碗,給他們二人倒上。
兩個人湊在一起,喝了起來。
張偏將一邊喝酒,一邊心念急轉。
心裡推敲着今日接到傳訊的事情。
兩個人一直喝到了深更半夜。
醉倒在了桌上。
翌日清晨。
江面上突然多了一些牛羊的屍體。
蜀軍並沒有在意。
以爲燕軍在污染水源。
然而。
張偏將看到了這些屍體以後,明白了他要做的任務。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他在營地裡找到了宋偏將的身影。
然後在宋偏將離營的時候,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
一路跟隨到了江上游的大瀑布前。
往着大瀑布一側,那些攥在山林裡頻頻往出運送石頭的兵丁。
張偏將就猜到了他們在幹什麼。
他立馬掉頭往回走。
“嘎巴……”
一個不注意,踩斷了腳下的枯枝。
正在前行的宋偏將猛然回神。
隔着樹叢。
宋偏將一眼認出了他。
“張大哥?!”
張偏將直直的看着他。
猛然從山林裡一躍而出,捂住了他的嘴,將他拖進了樹叢。
宋偏將沒有任何掙扎,他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張偏將,任由他拖着自己進入到了樹叢。
張偏將拖着宋偏將,一直拖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放開了捂着他嘴的手。
宋偏將驚愕的問道:“張大哥,爲什麼?”
不用多問,也不用猜測,宋偏將從張偏將跟蹤他,就判斷出了張偏將是間諜。
畢竟,平日裡的張偏將,什麼都不關心。
突然關心起了江下隧道,肯定是間諜。
張偏將一言不發。
宋偏將驚聲追問,“是你帶着我投的軍,是你幫我一步一步走上的偏將的位置。我一直當你是最好的兄長……”
張偏將抽出了腰間的匕首,哀聲道:“因爲從一開始,我就不屬於蜀國……”
“噗呲~”
手起刀落。
匕首從宋偏將的喉頭劃過。
宋偏將死不瞑目的看着張偏將。
張偏將誤上了他的眼睛,快速的離開了此地。
間諜之路,沒有那麼多華麗的反殺,更沒有多少驚心動魄的劇情。
一切都在一瞬間。
被逮住了死,沒逮住繼續默默無聞。
有可能默默無聞一生。
那些話本里的驚心動魄的橋段,太少太少。
……
到了晌午。
江對岸的楊七就得到了彭湃的密奏。
楊七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傳回來的消息。
“朕的老岳丈居然在瀑布底下開山取道,朕都想不到這一點。很有手段啊!”
彭湃苦笑道:“若不是動用驚鳥,尋常的探子怕是發現不了。”
楊七點點頭,“派人密切的關注他們開山取道的進程,不要驚動他們。”
“要不要派人傳訊給穆元帥?”
“暫時不用,朕要看看,她能不能發現這一點。”
“……”
前軍帥帳。
穆桂英擰着眉頭坐在帳篷裡。
楊宗衛站在一旁,憂心的看着。
穆桂英已經坐在帳篷裡發愣了一個時辰了,在此期間一句話也沒說。
“桂……穆元帥?”
楊宗衛輕呼了一聲。
穆桂英略微回神,敷衍的笑了一下,“我沒事……”
她緩緩起身,在帳篷裡踱步。
“不應該啊!”
“什麼不應該?”
“蜀軍一味的派人送死,他們是人多嗎?”
楊宗衛一愣,沉吟道:“肯定不是,他們……”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穆桂英道:“這種近乎多餘的做法,肯定有其他用途。你外公是戰場上的宿將,不可能做這些無用功,他肯定在背地裡謀劃什麼。”
楊宗衛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問道:“那你準備怎麼做?”
穆桂英沒有回答,反問道:“斥候們有什麼最新消息傳回來?”
楊宗衛搖頭。
穆桂英皺眉道:“斥候沒有最新消息傳回來,說明你外公謀劃很深……”
穆桂英垂着腦袋繼續在帳篷裡踱步。
良久之後,她擡起頭道:“他不斷的派遣奴隸軍送死,這說明他的謀劃需要時間。既然探查不到他的謀劃,那就只能主動出擊,逼他暴露出來。”
“傳令下去,擂鼓聚將!”
厚重的牛皮鼓被擂響。
將領們聽到了鼓聲以後,齊齊的聚在了帥帳前。
楊七聽到了聚將鼓,也悄無聲息的跟了過來。
穆桂英一身戎裝,站在帥帳前,注視着諸將,喊道:“傳我帥令,各軍齊備,準備渡江,跟蜀軍一戰。”
百萬兵馬的大戰,說戰就戰。
這讓諸將摸不着頭腦。
不過當他們看到了穆桂英手裡的金牌令箭以後,一個個二話不說遵從了帥令。
楊七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半晌之後嘆氣道:“好魄力啊!”
陳琳弓着腰,低聲笑道:“奴婢猜,穆桂英應該是看出了曹彬有所謀劃,只是不清楚曹彬的謀劃是什麼。所以纔有此舉,她這是打算以力破謀,逼出曹彬的謀劃。”
楊七點點頭道:“趁着曹彬謀劃未成之前,逼着曹彬提前展開決戰。確實是破謀的好辦法。”
陳琳笑眯眯道:“就是不知道曹彬有何謀劃。”
楊七跟着點頭。
驚鳥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所以即使陳琳,也不知道驚鳥的存在。
彭湃在向楊七彙報的時候,又刻意的避過他,所以陳琳並不知曉。
但是陳琳又不傻。
他是老間諜頭子,又掌管着一半的監察司,所以多多少少能夠感覺到一點兒。
感覺歸感覺,他卻沒有追問。
楊七的秘密,自然不能跟別的秘密相提並論。
他要是把楊七的秘密挖透了,那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在楊七和陳琳的注視下。
穆桂英集合了百萬大軍。
一條條的大船從江下游開赴到了戰場前。
江面上的戰線,從原有的數十里,一下被拉扯到了近百里。
大船浩浩蕩蕩,遮天蔽日。
場面遠比曹彬派人渡江要壯觀的多。
一支支燕軍登上了大船。
戰爭的號角響徹在江面上。
江對岸的蜀軍,早就發現了這一點。
斥候迅速將此事傳給了曹彬。
曹彬讓人擡着他到了江邊,望着那一望無際的大船,他有些愣。
許久以後,才咬牙道:“百萬雄師齊齊渡江,這就是宗主國的底氣和氣魄!”
他手裡空有百萬兵馬,卻沒辦法一起運送過江。
所以纔想出了一個山中取道,兩面進軍的法子。
若是有實力將百萬大軍一起送過大江,他絕對會選擇毫不猶豫的跟燕軍正面剛。
可惜,蜀國沒那個實力。
“傳令下去,召所有人馬,趕赴江邊,抵禦燕軍過江。”
“喏~”
燕軍調動百萬兵馬。
蜀軍自然也調動了百萬兵馬,甚至更多。
百萬蜀軍調動到江邊,摩拳擦掌的準備跟燕軍來一場硬仗。
燕軍也登上了大船,隨時準備渡江。
穆桂英站在岸邊上,看着兩岸林立的軍旗,一臉肅然。
“傳我帥令!”
“唰!”
燕軍將士們,一個個振奮的躬身,等待渡江將領。
穆桂英豪氣的揮手,喊道:“撤軍!回營!”
燕軍將士們一臉愕然。
“噗呲!”
楊七嘬着茶壺喝進嘴裡的水,一口氣噴了出來,一臉愕然的看向了穆桂英所在的位置。
陳琳目瞪口呆。
“這算是……”
楊七擦拭着嘴角的茶水,輕聲咳嗽道:“敢用百萬大軍,玩這麼一處的,她獨一份啊。”
陳琳驚愕的道:“她這是想做什麼。”
楊七遲疑道:“朕大概猜到了她要做什麼,但是還不確定,回去吧……”
楊七掉頭往中軍大帳裡走去。
走了幾步,停下腳,又道:“派人盯着,看看她會玩幾次。”
陳琳疑惑道:“還有?”
楊七幽幽道:“一次看不出成效。”
……
江對岸。
蜀軍嚴陣以待。
摩拳擦掌。
然後……
然後就看到了百萬登上大船的燕軍,徐徐退下了船。
那龐大的船隊,也迅速的消失在了河面上。
蜀軍上下,一片譁然。
“噗~”
一直關注着戰場的曹彬,吐出了一口逆血。
這虛晃一槍的陣勢,玩的有點大。
大到曹彬接受不了。
“陛下!陛下!”
守在曹彬身邊的人,巡視的撲到了他的身前。
曹彬擦拭着嘴角的鮮血,顫聲道:“豎子欺我!”
“陛下勿惱,臣這就帶人殺過去,讓他們知道知道我蜀軍的厲害。”
曹彬搖頭。
“不必了!朕大概猜到他這麼做的用意。他應該猜出了朕有所圖謀,卻又發現不了朕的謀劃。所以才用這一招試探朕。”
曹彬目光在大軍中巡視了一圈,落在了西部兵馬身上的時候,瞳孔一縮。
西部的兵馬,有一部分被他抽出去開山取道。
所以明顯比東部部屬的兵馬少了不少。
“速速去傳令,從東部部署的兵馬中,抽調一部分,填充到西部陣營。”
“啊?!”
“速去!等到對面的燕軍再次登船,就如此部署。他們要是繼續撤軍,到了第三次的時候,就把調去西部部署的兵馬調回來,如此反覆。”
曹彬斬釘截鐵的說着。
下面的將領不敢遲疑,趕忙依照他的吩咐部署兵力去了。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穆桂英突然虛晃一槍,讓曹彬沒有料到,所以他沒有提前給西部部署兵力。
如今他發現以後,只能盡力補救。
希望以這種辦法,騙過穆桂英。
然而。
穆桂英會上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