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之時響起的這聲吱呀聲,對歐陽氏來說甚至比那一年聽到的殺豬刀砍在人身上的聲音還要恐怖。
窗子緩緩地越開越大,外面的黑暗爭先恐後涌進來。
歐陽氏再也控制不住放聲尖叫,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馮橙從窗口看到屋內軟倒在地的婦人,一時無言。
面具還沒派上用場呢。
馮橙靈機一動,改變了之前的打算,把窗輕輕關上了。
聽到歐陽氏的叫聲,各處開始有了動靜。
馮橙與小魚藉着夜色遮掩悄無聲息離開。
最先趕到的是一名僕婦,一見倒在地上的歐陽氏就叫起來:“太太,太太您怎麼了?”
僕婦上前沒把人叫醒,放開喉嚨大喊:“快來人啊,太太暈倒了!”
廂房的燈亮起,兩個妾披着衣衫走出來,對視一眼,到底好奇心佔了上風,扭着身子走過去。
一個婢女跑去跨院報信:“老爺,太太暈倒了。”
歐陽慶興致正高,一聽皺眉:“好好的怎麼會暈倒?”
婢子白着臉有些慌亂:“婢子也不知道,太太還沒醒呢。”
“真是沒事找事!”歐陽慶十分不耐煩。
歐陽磊起身:“父親,還是快去看看母親吧,若是嚴重趕緊請大夫。”
聽兒子這麼一說,歐陽慶反應過來。
是要趕緊去看看,臭婆娘要是這個時候出了事,那可要耽誤兒子科舉的。
這麼一想,歐陽慶片刻不敢耽擱,急忙忙趕了過去。
歐陽磊自然跟着過去了。
一時間屋子裡擠了不少人,最先發現歐陽氏昏倒的僕婦依然喊個不停。
“喊有什麼用!”歐陽慶把僕婦推開,照着歐陽氏人中就掐了下去。
一聲悶哼,歐陽氏幽幽醒來。
“你怎麼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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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氏猛然抓住歐陽磊手腕:“有鬼,有鬼,他們找來了!”
歐陽慶一巴掌呼了過去:“你給老子住嘴!”
這一巴掌力道十足,把歐陽氏打得眼冒金星,好一會兒緩不過勁來。
看着一屋子神情各異的人,歐陽慶眼一瞪:“太太沒事,都給我回去睡覺!”
兩個小妾與下人忙退了出去,只剩歐陽磊。
歐陽慶語氣緩和下來:“磊兒,你回去歇着吧。”
“母親她——”
“她沒事,若是有事就打發人去請大夫。”
歐陽磊點點頭,轉身離開。
歐陽慶見人都走了,把門一關湊到歐陽氏面前,怒道:“臭婆娘,你剛剛在亂說什麼?”
什麼有鬼找來了,那兩個倒黴鬼爛得恐怕只剩骨頭渣了,明明過去這麼久的事,這臭婆娘鬧什麼?
“真的有鬼!”歐陽氏渾身顫抖,臉色慘白。
“哪來的鬼?你是不是好吃好喝閒的?”
歐陽氏捂着耳朵,連連搖頭:“我聽到了,聽到了咚咚聲,就和十年前聽到的敲門聲一模一樣!”
“你是不是傻,敲門聲不是咚咚聲還能是什麼?這就叫一模一樣?”
“那也有鬼敲窗!窗子還一點點自己開了——”歐陽氏指向窗子,看着緊閉的窗子雙目圓睜,失去了聲音。
歐陽慶看了一眼,越發覺得歐陽氏發神經。
“臭婆娘少給我疑神疑鬼,是不是非要把好好的日子折騰沒了你才甘心?我警告你,再敢胡說八道我把你的腦袋剁下來!”歐陽慶說完,懶得再看黃臉婆一眼,擡腳去了西屋。
“老爺,老爺你別走——”歐陽氏喊了兩聲,一臉絕望盯着窗口。
窗子明明打開了,她絕對沒有看錯!
就這麼睜着眼瑟瑟發抖到天明,晨曦驅散了屋中的黑暗,歐陽氏才覺得活過來。
她小心翼翼下了炕,趿着鞋子緩緩挪到窗邊,站了許久才鼓起勇氣一點點推開窗。
朝陽灑了進來,帶着秋日特有的清透明亮。
積累了一夜的驚懼在輕薄的陽光下一點點消散了。
面色蒼白的婦人扶着窗櫺,神色恍惚,喃喃道:“莫非真的是做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樣的噩夢她做過不知道多少次。
她無數次後悔,那一日她若拒絕了那對主僕討水喝,那兩個還有着漫長人生的少年人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做一場噩夢,懊悔上一次,便忍不住哭一場。
不小心被女兒發現,面對女兒的追問,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要她怎麼對女兒說?
說現在的好日子是你爹殺人奪財換來的?
她不能啊!
只能咬牙熬着,熬到女兒嫁人脫離這個虎狼窩,她就能鬆口氣了。
哪怕被這個秘密煎熬到死,也是她該受的。
陽光開始有了熱度,灑在人身上暖暖的。
歐陽氏虛脫般靠着窗子,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一定是夢!
這個時候,馮橙睡得正香。
小魚如往日那般起來,跑去尚書府外的大柳樹下舞劍。
如今尚書府上下對小魚的舉動已經見怪不怪,更方便小魚把那掩映在柳枝間的綠絲帶取下來帶給馮橙。
“姑娘睡得正沉。”
小魚舉着絲帶,面無表情道:“姑娘吩咐過有絲帶就告訴她。”
白露遲疑一下,還是讓開了身子。
姑娘確實這麼說過,雖然心疼姑娘沒睡好,但也不能替姑娘做主。
“姑娘,陸大公子找你。”小魚看着睡得正香的少女可沒有絲毫不忍心,硬邦邦喊道。
誰找她?
馮橙艱難睜開眼,看到小魚手中的綠絲帶反應過來。
可隨即就是陣陣頭疼襲來。
半夜纔回家,一番洗漱睡下到現在統共沒多久,對一個到了白日就想睡覺的少女來說,這時起來太殘忍了。
掙扎了一下,馮橙還是放棄了。
“去問問陸大公子什麼事,把話帶回來。”
陸玄沒有晚上爬牆,想來也不是十萬火急的事。
陸玄等在茶樓雅室,等來等去等到的不是馮大姑娘,而是丫鬟小魚。
“你們姑娘呢?”陸玄語氣微沉,莫名有些懸心。
怎麼只打發丫鬟來了,莫不是病了,或是遇到了什麼事。
“姑娘讓婢子來問陸大公子有什麼事,把話給她帶回去。”
陸玄皺眉:“我問你們姑娘呢,爲何沒來?”
“姑娘說起不來。”
起——不——來——
陸玄久久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