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坐一會,見完顏霖不欲主動開口,慕霆臉色沉了下來,冷聲步入正題,詢問道:“七皇子久居幽蘭殿養傷,先帝在世時便曾叮囑過朕,不得讓人打擾七皇子,故而朕登基以來,一直不曾前來探望過,也下達過口諭,不允許任何人來騷擾幽蘭殿。只是昨夜在幽蘭殿外險些發生人命案,不知七皇子可發現異常?”
“未曾。”完顏霖語氣平板的答道,轉首看向慕霆,問道:“皇帝陛下懷疑幽蘭殿?”
“朕想知道真相。”慕霆模棱兩可的回了一句,雙目緊緊鎖住完顏霖的眸子。
自從知道完顏霖這個人的存在,慕霆便不曾與他接觸過,卻知道身爲皇子絕不可能是泛泛之輩,尤其身爲質子,又貴爲中宮之子的完顏霖。
然而,完顏霖的雙目卻連絲波動都沒有,清冷的道:“皇帝陛下請回吧,完顏霖早年之傷尚未痊癒,要休息了。”
在皇宮之內,被一個質子下達逐客令,慕霆的臉色難看至極,直接拂袖離去。
待幽蘭宮的宮門再次關上之後,隨從才道:“主子放心,一切都佈置好了。”
“嗯。”完顏霖點了下頭,雙目冷冽的朝慕霆坐過的位置看去,一抹厭惡之情閃過,吩咐道:“這屋裡的擺設,也該置辦新的了。”
隨從會意,一掌將慕霆坐過的椅子劈碎,默默的將殘渣收拾走,而完顏霖卻是不緊不慢的將那杯尚保持着溫度的茶水飲盡,這才踱步回了臥寢。
因太后下達了懿旨,慕霆這兩日倒是會在鳳棲宮坐上一兩個時辰,不過卻是在批閱奏摺,而蘇眠月爲了不面對慕霆,便藉着傷勢淺眠。
受傷已經是第三日,御醫換個藥,稟告慕霆蘇眠月的傷勢之後便跪安,蘇眠月也不好直接裝睡,只能靠着軟枕看書。
“皇后娘娘,御醫說您失血過多,應該多吃些補氣血的補品,您就吃兩口吧。”春花和秋月站在牀邊伺候着,小聲的勸說,怕影響慕霆批閱奏章。
“甜膩膩的,本宮沒胃口,端下去吧。”蘇眠月皺着眉頭,將臉側倒一旁去,不願讓自己的味蕾受罪。
春花秋月又勸了幾句,見蘇眠月是真的不想吃,便準備端下去,卻不想一隻大手將湯碗接過去,待二人看清手的主人,連忙欠身行禮,“皇上。”
“你們下去吧,朕來。”慕霆的聲音聽不出息怒,春花秋月急忙跪安退下。
蘇眠月本來正在掩口打哈欠,聽到慕霆的聲音,瞌睡蟲也嚇跑了,立即坐直身子,苦哈哈的看着端着湯碗坐在牀邊的慕霆,怕他真來喂自己,急忙伸手接過來,道:“皇上還有政務要處理,臣妾自己來便是,不敢勞皇上伺候。”
說完,蘇眠月便仰頭將湯品喝了下去,口中除了膩人的甜味,還有淡淡的中藥味,讓她不喜極了,忙捻起一塊酸甜的果脯放入口中,這才舒展了眉頭。
見蘇眠月是真的不喜歡補品,慕霆道:“明日讓人給你換個補法。”
“有勞皇上掛心了,下面的人自會安排的。”蘇眠月不想承情,見慕霆一臉複雜的看着自己,渾身都不自在起來,忙扶着頭道:“臣妾頭暈,想要休息一下,還請皇上恩准。”
見蘇眠月避自己如蛇蠍,慕霆皺眉問道:“皇后此番受傷,就不關心那行兇之人,爲何要傷你嗎?”
“御醫說臣妾傷了頭,最好不要用腦過度、思慮過重,否則會影響康復。如今臣妾已將六宮之權轉交給德妃與華妃兩位妹妹,相信她們定會協助皇上治理好後宮,也會給臣妾一個公道。至於真兇是誰,又爲何行兇,臣妾知道與否結果都是一樣的,頭上的傷需要慢慢養,而那行兇之人要麼畏罪自盡身亡,要麼也是難逃死路,不是嗎?”
蘇眠月淡淡一笑,笑容中卻帶着些許苦澀,略帶哀傷的道:“皇上,臣妾早就說過,是真的看開了,不想再爭寵、爭權,只願能安寧度日,可臣妾才掌權幾日,小命就差點沒了,皇上能不能對臣妾仁慈一些,將這權力送給需要的人呢?”
“哦?”慕霆挑眉,問道:“皇后知道幕後之人是誰?”
蘇眠月嗤笑一聲,道:“重傷皇后,是何等大罪?不論前朝後宮,亦或是市井平民,無非是一個權字一個利字,方能讓人犯罪。臣妾自認曾經年少輕狂,樹敵衆多,這次受傷也許是罪有應得,臣妾認了,不想再追究。”
仔細的觀察着蘇眠月的表情,見她除了苦澀之外,再無半點其他情緒,慕霆下意識的問道:“皇后就不想報仇嗎?”
“報仇?”蘇眠月呵笑一聲,好像聽到笑話一般,自嘲道:“莫說傷是臣妾,就算傷的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只怕也查不到證據。後宮之中,最不缺的便是替死鬼,最缺的便是真相。這一點,相信皇上比臣妾更深有體會吧?”
慕霆面色不改,但眼底卻是一片陰沉之色,顯然蘇眠月的話觸犯了他的禁忌,冷聲喝道:“皇后越矩了,注意言辭。”
“臣妾連命都保不住了,越矩與否,重要嗎?”蘇眠月眼眶微紅,看了慕霆一眼,賭氣般的別過臉去,嗔怒道:“皇上還是去別處處理公務吧,臣妾需要休息,也怕過了病氣給皇上。”
“皇后最好不要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朕絕不會對你動心,皇后還是死了爭寵的心。”慕霆目光幽深,雖站起身來,卻還是盯着蘇眠月的側臉在看,似是想知道她的言語中有幾分真假。
“多謝皇上提醒,臣妾有自知之明,儘管在皇上眼中臣妾一無是處,甚至是礙眼的很,可在臣妾看來,臣妾的性命是極爲寶貴的,臣妾絕對不會爲了所謂的情愛丟了自己的小命。”蘇眠月冷冷的說着,卻暗忖:慕霆,只要你別過分,姐絕對不會給你惹麻煩,時間一到姐便會揮揮手不帶一片雲彩的離開。
“蘇眠月,這就是你對朕的態度?”慕霆沉聲喝道:“朕這便傳蘇丞相入宮,倒是要好好問問蘇家是如何教養女兒的,如此不尊禮法的女子,怎配爲一國之後,莫不是蘇丞相有不臣之心,送你進宮是要後宮不寧?”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上這麼做就不怕寒了臣子的心?”蘇眠月譏諷的一笑,不願轉身去看慕霆的臉色,把人激怒了正好,換她幾天的清淨。
“皇后之罪罄竹難書,若非太后對你偏愛,朕何故會容你囂張到今日?皇后,你敢說對卿卿,你沒有嫉妒之心,不想除之後快,取而代之嗎?”慕霆厲聲質問。
被人無故襲擊,三天過去卻連個說法都沒有,蘇眠月本就窩了一肚子火,這會被慕霆如此嘲諷了一句,蘇眠月壓抑的火氣噌噌就竄了起來,以前的蘇眠月或許會有那樣的心思,可她是換了芯的,最厭惡的便是慕霆這樣的種馬!
只見蘇眠月猛地一掀被子,赤腳站在地上,與慕霆四目相對,右手伸出三根手指,指天盟誓道:“我蘇眠月在此對天發誓,從此後收回對皇上所有的愛慕之意,絕不會與任何妃嬪爭寵,否則定叫我腸穿肚爛,死後亦不得超生!”
蘇眠月清脆卻決絕的話語,以及那信誓旦旦的表情,似是一把利劍刺穿慕霆的心,竟讓他有些站不穩身形。
不過這種錐心之痛,只持續了三秒鐘,慕霆便揚手一巴掌打在蘇眠月臉上,力氣之大直接將蘇眠月甩了出去,可見他是多麼震怒。
後宮佳麗三千人,每一個都期盼着他的恩寵,哪怕只是雨露恩澤,可曾經不擇手段要嫁給他的蘇眠月竟然表明不稀罕,這是在挑釁帝王威嚴!
“啊!”蘇眠月痛呼一聲,額頭撞在桌角之上,身子軟綿綿的滑落,就那麼癱軟在地上。
冷眼看着蘇眠月受傷,慕霆哼道:“蘇眠月,收起你的小把戲,朕不會爲你這樣惡毒的女人而心軟半分。既然你指天爲誓,朕便成全了你,從此後不會再踏入鳳棲宮一步。”
說完這句話,慕霆便大步離去,沒有看蘇眠月一眼。
春花與秋月本是伺候在門外,見慕霆離去,立即起身進內室查看情況,結果卻是把兩個宮女嚇得尖叫起來,還好春花喊了一聲之後便冷靜下來,這也是拜蘇眠月經常被責罰所賜。
“快扶皇后娘娘到牀上去。”春花掐了一把被嚇得發呆的秋月,兩人將蘇眠月擡到牀上。
“春花姐姐,是皇上動手的嗎?”秋月顫聲問道。
“這是你該管的嗎?”春花冷眼瞪過去,嬌喝一聲:“還不快去請御醫。”
秋月這才醒過神來,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而春花則是小心翼翼的解開蘇眠月頭上的藥布,熟練的爲她擦拭着傷口,又上了止血藥,待做完這些之後,御醫也被秋月給拉到鳳棲宮,爲蘇眠月看診。
“皇后娘娘傷勢太重,老夫也無能爲力。”御醫嘆息道。
“御醫,你一定要救救皇后娘娘啊。”春花秋月急忙跪下來給御醫磕頭。
“不是老夫不願意救治,而是這麼重的傷,又添了新傷,必然會留下疤痕的。”御醫一邊說着,一邊收拾藥箱,嘆道:“等皇后娘娘醒了,你們也多勸着點,這疤痕也不會太重,可千萬不要讓皇后娘娘想不開啊。”
御醫說完便走了,春花原本拿在手中的打賞荷包也沒送出去,不由得怨道:“這李御醫也真是的,說的好像皇后娘娘要……呸呸呸,瞧奴婢這張嘴,咱們皇后娘娘可是國母,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哇!”春花能忍住眼淚,秋月卻是放聲大哭起來,“皇后娘娘最在意容貌了,總說她是顏控,這回自己就要毀容了,這可怎麼辦啊?皇上一定更加不喜歡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好可憐啊。”
“閉嘴!”春花忙上前捂住秋月的嘴,低聲道:“你若不想要腦袋了,直接拿刀去抹脖子,你這番話若是傳出去,皇后娘娘必當會受牽連。”
秋月哭着點點頭,表示會管住自己的嘴巴,春花這才放手。
不過這兩個丫頭卻是抱着大哭了一場,好在她們沒有哭出聲,否則鳳棲宮還不得亂套,以爲蘇眠月大限將至了。
蘇眠月這次昏迷了兩日才醒過來,太后曾來看過一次,又讓人送來不少的補品,並下了懿旨不允許任何人來打擾皇后養傷,回到慈寧宮便將慕霆傳了過去,教訓了幾句,慕霆這才知道那日他下手太重,蘇眠月是真的受傷了。
儘管心裡有一些歉意,但慕霆身爲君王,絕不會去向蘇眠月低頭,畢竟那日蘇眠月的誓言激怒了慕霆,可以治個大不敬之罪。
皇宮的情況,外界自然不會知曉,此時各國使者已經抵達京都,分別被安置在驛館的各個院子裡,相互不得干擾,也不能在驛館之中去交好彼此,卻不妨礙他們暗中聯盟。
京都最大的酒樓第一樓,近來生意爆棚,臨街的二樓雅間內,兩名華服公子與兩名花季少女正坐在這包間之中,只是氣氛卻壓抑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