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仰空而嚎,葉修摸了摸它們的頭,它們各自叼了一具屍體作爲自己的戰利品,拖去了林子裡。 隨後林子邊緣緩緩走出另兩頭狼,一頭母狼和一頭公狼,三頭小狼無比依戀地叼着戰利品去到它們身邊,討乖地蹭了蹭它們的身體。那公狼一身雪白的毛髮,是林中的狼王。它們一起對着葉修嚎叫,似在爲他送別。
葉修重新走回葉宋身邊,葉宋看得愣愣的。他伸手把葉宋攬進懷抱着,安慰着道:“這樣,受傷得嚴不嚴重,還能不能走”
葉宋緩緩擡手,也回抱住了葉修,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氣息,竟覺得無比安心。只要他回來了,下一刻她就什麼都不怕了,想做什麼就放開手去做,再也不用畏手畏腳,再也不用日日夜夜都擔心他的安危。
“大哥,太好了差點,差點我就真的以爲你死了”
葉修放開了她,伸手爲她拭掉了血淚,道:“是我來得晚了些,阿宋你做得很好,我總算等到了你來。快走吧,我們現在就離開這裡。”
葉宋忙回頭去把地上陷入昏迷的蘇宸拉起來,葉修皺了下眉頭,連忙蹲下查看傷勢,道:“他傷得太重了。”說着便迅速地爲他點穴止血,“王爺,萬萬要撐住。”
蘇宸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葉宋看清了他的口型,隱約在叫她的名字。
葉修忙把蘇宸背起,草草回頭看了一眼這片樹林,邊緣早已經沒有了狼的影子,便再不留戀,和葉宋一起離開。
葉宋忍不住問:“大嫂呢”
葉修只簡短道:“她不在這裡。”
葉修生還這個消息,令北夏將士們無比振奮,比打了雞血還要英勇無畏。彷彿他們渴望已久的勝利就在不遠前了。
狨狄可汗回到皇宮,宮裡的太醫排隊爲他處理身上的傷,他換下來的那件衣服幾乎都叫血染成了桃花朵朵。他臉色尤爲蒼白,能硬抗着沒有暈過去,委實忍耐力超強。
只可是,狨狄可汗的傷將將被太醫包紮完畢,就聽有人來報,道是葉修已經迴歸北夏軍營,北夏的將士們士氣空前高漲,城門壓力倍增,若是持續下去,破城那是遲早的事。
狨狄可汗半晌沒能回過神來,待眼神漸漸有了映像時已漫起猩紅的怒意,道:“你說什麼葉修還活着”
那個傳報的士兵應道:“是,北夏那邊在歡呼,說衛將軍葉修回來了。”
狨狄可汗走到那士兵面前,低着頭看他骯髒而狼狽,渾身都是血污,混雜着硝煙的味道,問:“他活着也是在京都裡活着,那他是怎麼出城的”那士兵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當時混亂之際根本沒人有心思想到這一點。當下北夏的將士尚未攻破城門,而葉修根本沒有辦法出城,或者說他們走的不是城門。不等士兵說話,狨狄可汗就已抑制不住勃然大怒,一腳把士兵踢翻,又道,“你們沒見過葉修活着,更沒見過他出城,就只聽到了北夏那邊的呼喊就斷定葉修活着回去了北夏軍營,北夏區區一個小計謀,就能讓你們如此自亂陣腳,孤還怎麼放心讓你們守城牆”
士兵艱難地爬起來,筆直地跪着。
狨狄可汗再道:“葉修已經死了,孤讓他葬身狼腹,他不可能再回得來傳令下去,給孤死守城門,不許放任何一隻蒼蠅進來”
士兵領命而去,戎狄可汗的怒氣卻久久不能平靜。他站在窗邊,看着微微泛着魚肚白的天邊被火光映成朝霞的顏色,不由咬牙切齒道:“葉修,葉宋。”
葉修揹着蘇宸,和葉宋一起趁着黎明的最後一抹夜色出城。
出城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葉宋摸清了這條街的地形,帶着葉修左躲右閃,避免被戎狄的士兵給發現。不過戎狄的士兵多聚集在城門那邊抵擋北夏的攻擊,街上甚少有看見他們的蹤跡,要麼就是匆忙趕來支援的軍隊從街上迅速跑過,要麼就是戎狄的老百姓跟過街老鼠似的唯恐被戰亂所殃及。因而葉修和葉宋這一路走來,並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當他們轉過一個街口時,那街角突然冒出一個人頭來,衝這二人低聲道:“二小姐二小姐這邊”
葉宋循聲一看,眉梢一喜。見那街角穿着士兵服站着的可不就是略作喬裝打扮的白玉。
白玉看見了葉修,由衷地一喜,道了一聲“衛將軍”,隨後話不多說,接應二人往一處地方去。那是一處普通的民宅,白玉用了敲門的信號,跑來開門的是季林。
彼時季林一擡頭,率先看見的便是葉修以及他揹着的蘇宸,先是一愣,旋即欣喜若狂,低聲道:“將軍”
葉修和葉宋趕緊入內,白玉急忙跑到牆邊,打開地面上的一塊木板,道:“二小姐,葉修將軍,我們趕緊撤退,時間不多了。”
那木板下面,赫然呈現出一個土洞。他們耗費了兩天一夜的時間,挖通了連接城內外的一條地道,就是爲了以備現在這樣的不時之需。
季林走在前頭,葉修揹着蘇宸緊隨其後,隨後便是葉宋和白玉。一行人全部下了地道,往前走。
葉宋問:“軍中情況如何”
季林眉飛色舞道:“二小姐放心吧,一切按照二小姐和三王爺所佈置的那樣進行的,軍師指揮得很好,兄弟們都拼盡了全力殊死一戰。”
白玉道:“三王爺爲何受了這麼重的傷,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葉宋心中一沉,道:“不清楚,他需要趕緊找軍醫。”
季林又道:“不用擔心,三王爺皮糙肉厚,況且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什麼大礙的,將軍已經死了,我就不信,我知道將軍一定會回來的,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真是太好了二小姐這一趟去得太值了”
葉修和葉宋他們最終得以順利出城,並與北夏大軍匯合。北夏大軍士氣大振,更加奮勇攻城。
如今蘇宸昏迷不醒,在軍醫盡全力救治他這期間,葉宋把軍中大事全權交給葉修,她知道只要有葉修在,她就什麼都不用擔心。葉修當即調兵遣將,在戎狄發現通往城內有一條地道之前便派遣一支隊伍通過地道入城,以做裡應外合之用。
蘇宸的軍營,一直有軍醫在進進出出。之前蘇若清聽聞葉宋受傷之後,便派遣了太醫院一半的太醫趕往這裡來,除了一部分被葉宋調去了大將軍那裡以外,剩下的另一部分而今纔算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葉宋回到軍營以後,只來得及草草洗了把臉,換上乾淨的北夏軍服,便去了蘇宸的營帳裡。
蘇宸着上半身,躺在硬板牀榻上。他幾乎渾身都是凝固的血,傷況萬分猙獰可怖,那後背上的傷痕深深淺淺、血肉模糊。葉宋見之,心都跟着揪了起來,腦海裡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回放着他用力把自己護在身下,用自己的身體去對抗敵人的刀劍時的場景。
一向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王爺,也會有爲了別人奮不顧身的時候。
葉宋在邊上坐了下來,心情複雜地看着蘇宸那張沉睡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蒼白的臉,問:“他的傷怎樣”
軍營搖頭嘆息道:“傷口多且深,多處傷及五臟內府,還有一兩處致命傷,再加上失血過多,王爺的情況十分兇險,極有可能”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葉宋便冷然喝斷:“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就沒有什麼可能王爺身體根基好,忍耐力好,你們儘管竭盡全力救他,我就不信治不好他,若是有什麼差池,你們全都難辭其咎”
軍醫不敢耽擱,先幫蘇宸處理了身上的那些傷。這時葉宋取出一瓶藥,上次她用過,傷口癒合得很快,她只用了一小半,裡面還剩下一大半,遞給軍醫:“用這個給他上藥。”
其間,蘇宸似乎半睡半醒着,蹙了蹙眉,整張臉這纔有了些許的生氣。葉宋察覺到了他這一細微的變化,立刻撲到他牀前,一臉急色道:“蘇宸,你醒了是不是,蘇宸我知道你已經醒了,你不用騙我,會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
蘇宸本想又繼續睡,他身上的傷痛幾乎已經麻木了,只覺得整個人累得不行,偏偏有人在他耳邊不停地說話,吵得他不厭其煩。後來他聽出來了,那熟悉的聲音,心裡的煩躁便漸漸消散了,被一縷柔軟的春風取而代之。
他沒有睜開雙眼,只動了動脣角,聲音低低沉沉又很粗噶,道:“葉宋,你也有一天會爲我擔心是不是”
葉宋垂下了眼簾,看着簡單的木製牀沿,肯定地應道:“是,我會爲你擔心。”
“真是想不到。”蘇宸平靜地說,身體似乎因爲她的話在慢慢恢復知覺,有了痛感,在軍醫爲他治傷的過程中因爲吃痛而皺了臉。
葉宋扯了扯嘴角,道:“我也沒想到,你會爲我做到那樣的地步,這不是你的風格,你也完全沒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