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麼?
好像,一直未曾有過。
從記事開始,他就在寧國夫人膝下,不管什麼時候,寧國夫人都對他盡心盡力,甚至從不曾有過虧待,除了寧國公的爵位不能給,其他的,什麼都給了他,而且也給了他足夠的自由,不會因爲身份和家族束縛他,作爲一個嫡母,寧國夫人已經極好,他心裡,實在無法去怨恨。
目光誠摯的看着寧國夫人,樓奕閔平靜道,“母親待我如親子,從小到大,孩兒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想法,母親多慮了!”
寧國夫人淡淡一笑,轉頭看着窗外的夜色,“或許你不恨,可是琦兒心裡如何想的,我看着她長大,怎麼會看不出來,她是恨我呢,恨我當年冷眼旁觀她的生母被杖斃,恨我給不了她嫡女的位置,十六年的養育之恩,竟然敗給了那些人的挑撥離間,想想都可笑!”
十六年的養育,在樓琦琦心裡,竟比不得外人的挑撥離間,如此,和白眼狼有何區別?
她自問,從不曾虧待過樓琦琦,可是,這兩年樓琦琦越來越讓她失望,雖然沒有做什麼對樓家不利的事情,但是,心思不純,總有一日會成爲寧國公府的禍患,如此,只有將所有可能對樓家不利的因素全會扼殺在萌芽之中,即使是殺了樓琦琦,她也不會手軟。
樓月卿自己都知道自己並非樓家的女兒,但是,卻不會做任何對樓家不利的事情,相反,寧國夫人很相信樓月卿,相信那個孩子絕非冷血之人,而樓琦琦,作爲樓家的女兒卻因爲別人的挑撥離間,因爲一些自己都不清楚的真相,就心生怨恨,枉費當年她苦苦哀求老夫人讓樓琦琦出生。
樓奕閔沉默少頃,隨即緩聲道,“這些並非母親的錯,是二妹自己不知真相,所以纔會被人利用,母親其實可以與她解釋清楚,或許,琦兒還能回頭!”
當年樓琦琦的生母做了什麼,樓奕閔是知道的,當時他已經六歲了,親眼看着樓琦琦出生那天,老夫人下令,將樓琦琦的生母,寧國夫人的貼身侍女錦雲當場杖斃,當時樓琦琦就被寧國夫人抱在懷裡,其實早在錦雲懷孕之時,就該一碗墮胎藥和鴆毒了結了她的命,叛主,在樓家是決不能容忍的,老夫人一輩子強勢,又極其偏愛寧國夫人這個兒媳婦,眼底容不下一粒沙子,所以,老夫人想要直接處死錦雲,卻被寧國夫人保了下來,可是一直都不曾有妾侍庶出的寧國公府,忽然不僅多了一個生母不明的庶子,還多了一個庶女,已經弄的京中議論紛紛,樓琦琦的生母自然是不能活。
所以,孩子一生下來,當即杖斃,那也是錦雲自己的選擇,爲了給孩子一條活路,她除了死,別無選擇。
而她的死,換來了樓琦琦在樓家堪比嫡女的優渥待遇,也是值了。
樓琦琦自出生以來,所享受的待遇麼,都是寧國公府嫡女所得的,雖然比不得樓月卿如今的好,那也是因爲樓月卿畢竟是一品郡主,待遇,可是比嫡女還要高。
可是,她不知足,也怨不得別人。
寧國夫人嘴角微扯,淡淡的說,“不必了,閔兒,你跟她不同,雖然你也並非我的兒子,可是你的孃親,是個好姑娘,你也從來沒有讓母親失望過,把你留在身邊,母親從未後悔過,可是琦兒,母親後悔了······”
當年的一時心軟,終究還是留下了個禍患。
想到這裡,寧國夫人微微抿脣,沉聲道,“希望她以後嫁入西寧郡王府,好好做她的西寧郡王妃,若是她再不知足,那麼,就不要怪我容不下她!”
樓奕閔沒說話,只是,樓琦琦會知足麼?
她自以爲自己裝的天衣無縫,只是她從不知道,她的那些心思,最多就只能瞞着她自己。
寧國夫人看着樓奕閔,溫和一笑,輕聲道,“好了,索性母親如今也無大礙了,你早些回去,如今卿兒不在府中,你大哥也在晉州未回,總要有個人看着家裡,所以,別在這裡逗留了!”
樓奕閔聞言,想了想,站起來道,“那孩兒先回去,明日再來看母親!”
確實,如今府中連一個可以做主的人都沒有,雖然一直都是管家掌權,但是,兩個少夫人和一個小姐都在管家也做不得多少主。
“去吧!”
樓奕閔也不再多留,畢竟外面天色已晚,說完便走出去了。
容郅回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將近亥時了,水閣內燈火通明,可是,卻十分寂靜。
容郅站在水閣,蹙了蹙眉,隨即負手走了進去,可是,當看到趴在桌案前誰的不省人事的樓月卿時,容郅還是臉黑了。
擰緊眉頭走了過去,站在桌案前,看着樓月卿趴在那裡睡的安穩的模樣,再看看她手裡拿着的一本兵法書籍,劍眉一蹙,有些不悅。
就這樣趴在這裡睡了?這女人是白癡麼?
等等,她懷裡那團毛茸茸的玩意兒·····
攝政王殿下伸手一揪,窩在樓月卿腿上,被外袍遮住了大部分身體的小狐狸就這樣被提了起來。
小狐狸一驚,立刻醒來,“嗷嗷······”
掙扎兩下,看到是自己的主人,它就狐狸眼瞪着容郅,不吵了。
主人,你提着我做什麼?
容郅懶得理它,嫌棄的瞄了一眼,就直接丟了出去。
“嗷嗷嗷·····”悽慘的狐狸叫聲響徹殿內,小狐狸睡眼惺忪的這樣被丟了出去,直接砸到了某個裝飾的大花瓶裡,火紅色的毛團消失在了花瓶口。
隨後更加悽慘的叫聲從花瓶裡傳出來。
樓月卿被吵醒了。
擰了擰自己的腦仁兒,緩緩睜開了雙眸,當目光觸及容郅陰沉的臉色時,樓月卿一驚,忙的站起來。
扯了扯嘴角,樓月卿問道,“你······你回來了?”|
容郅看着她,面色有些陰沉地問,“怎麼睡這裡?”
四面窗戶都開着,夜風吹進來,連旁邊的簾子都被吹起來,這麼涼,她就這樣趴在這裡?身子還要不要了?
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看着她如今臉色有些白,容郅就不悅。
本來臉色好了不少,現在又白了。
啊?樓月卿懵了一下,隨後不由有些不自在,低着頭緩聲道,“我只是看書不小心睡着了!”
她手裡,還拿着那本兵法。
容郅蹙眉,從她手裡接過一看,竟然是他珍藏的兵法書籍?
眉頭一挑,看着樓月卿,面無表情的問,“你哪拿的?”
這是許多年前,慎老王爺送給他的,乃千年前元朝開國大將完顏將軍所撰寫的兵法,其用兵如神,從無敗績,被世人稱頌爲戰神,只是後來狡兔死走狗烹,被滿門抄斬,這本兵法,就是他所撰寫。
當年老王爺很喜歡這本書,只是後來不知爲何送給了他,不過他也只是看過幾眼,然後就放起來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藏哪去了,這女人哪尋來的?
樓月卿撇撇嘴,“小狐狸給我的,我覺着有趣,就看了,難道是王爺珍愛之物?”
其實她有看過這本書,千年流傳,自然不止一本記載,不過當權者自然也不會留下這樣的書籍,所以,如今存在世上的,怕也沒幾本了,她年幼的時候,接受的是皇家教育,接觸過不少關於治國之道和用兵之道的書籍,其中就有這本。
那位完顏將軍的戰術,確實很厲害,她也極其喜愛。
聞言,容郅悠悠道,“倒也不是,這是你外公送孤的,你若喜歡,便拿去吧,只是你一個姑娘,怎就喜歡這些打打殺殺的?”
女子不都是喜歡那些詩歌書籍的麼?兵法都是男人會喜歡的東西,裡面講訴的任何一個謀略,都是鮮血的堆積。
女子喜歡的,不都是閨房繡花,或者詩詞歌賦這些玩意兒麼?
樓月卿聞言,倒是笑了,“那王爺覺得,我該喜歡什麼?”
容郅倒是沒回答,她會喜歡什麼?他看不出來。
樓月卿也不掩飾,言簡意賅,“我喜歡殺人!”
容郅呼吸一滯,凝眉看着她,眼底晦暗不明。
看着容郅一臉晦暗不明的模樣,樓月卿嘴角微扯,“王爺呢?王爺最喜歡什麼?”
容郅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不答反問,“爲何喜歡殺人?”
殺人,總得有理由,她一個姑娘,一個出身高貴,身邊不缺人保護的人,爲何會喜歡殺人?
樓月卿抿脣,“殺人需要理由麼?”
容郅魔瞳微眯。
她這句話,看似無心,實則包含許多意思。
究竟要到什麼地步,才能夠有殺人從不需要理由這樣的認知出來?
誰都不喜歡殺人,曾經,他也不喜歡,可是皇家的人,誰的手是乾淨的?想要活着,想要脫離別人的控制,就需要不斷殺人,所以,他殺的人,不在少數。
爲了楚國的安定,爲了江山穩固,這些年,死在他手裡的人,已經數不勝數了。
可她呢?她生在寧國公府,有愛她的母親,疼她的兄長,不需要爲了活着手染鮮血,不需要揹負罪孽和恥辱,爲何她卻身染寒毒,有這樣不該有的想法?
容郅看着她,緊抿着脣,忽然問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樓月卿一怔,不語。
容郅又問,“忽然如此直白,想說什麼?”
她剛纔的那兩句話,狀似無意,可是容郅不傻,她一向能搪塞的時候,從來不會說實話,以往都是如此,總喜歡尋個理由拉開話題,方纔的兩句話,若在以前,她絕對不會說出來。
聞言,樓月卿笑了,笑的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容郅,她忽然走到他面前僅僅兩尺的距離,仰頭看着他,“王爺以爲,我想說什麼?”
垂眸看着她,攝政王殿下沒回答。
樓月卿彎脣一笑,說,“今晚王爺離開後,我冥思苦想了許久,總算是想到了一個能夠解釋王爺突然間如此待我的理由,王爺想聽麼?”
所以,她之所以沒有進去休息,就是等他回來。
太過無聊了,才讓小狐狸找了本書給她看,僅此而已。
容郅聞言,目光微沉,“你說!”
樓月卿垂眸笑了笑,隨後,看着他的眼睛,面色一變,恢復以往的肅穆,淡淡的問,“我可以認爲······你喜歡我麼?”
言罷,她緊緊看着他,平靜的臉色,看不出在想什麼。
容郅沉默了。
他喜歡麼?
想娶她,只是一開始慶寧的一個提議,覺着她與記憶中的那個小姑娘很相似,到後來的下定決心,她很合適。可是,他喜歡與否,他沒想過。
樓月卿見他沒回答,不由得挑挑眉,“容郅,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麼?”
容郅看着她,面無表情,語氣清冷的問,“很重要麼?”
聞言,樓月卿眼底一沉,別開目光,淡淡的說,“不重要!”
他問,“既如此,爲何還問?”
樓月卿沒回答。
爲什麼要問?
其實她也不知道,只是今夜想了許久,從上午在上面發現那個玉佩開始,她就總有些心神不寧。
容郅對她,態度過於奇怪。
好似很縱容一樣,此前,從未聽說過容郅對別人如此,他也不像是會隨便誰都會如此縱容的人,那麼,如此待她,原因不多。
可若是有了那種心思,那麼,一切就不一樣了。
她在攝政王府住了一日,那麼,往後想要獨善其身,是不可能了。
擡頭看着容郅,樓月卿咬了咬脣畔,眼底一片清明,緩緩道,“容郅,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最好不要招惹我,否則,你會後悔的!”
說完,繞過容郅,欲離開。
擦肩而過之際,手臂忽然被人拉住。
她腳步一頓,側目看着他,靜待下文。
容郅身形一轉,看着她,許是被她方纔的話所驚到了,擰緊眉頭看着她,薄脣緊抿,卻不說話。
她咬牙道,“容郅,不要再靠近我,以後,離我遠一點,我不想禍害任何人!”
說完,伸手,扳開容郅的手,轉頭,緩步走向水閣門口。
如果沒有一身病痛,如果她還是那個受盡萬千寵愛的天之驕女,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帝女,那麼,她也許不會害怕。
不用害怕死亡,不用畏懼失去。
被暗衛攔下,樓月卿一點也不驚訝,不過暗衛去稟報沒多久,回來後就放她走了,樓月卿拖着疲乏的身子,走出了攝政王府。
如今已經是亥時,外面街道上,已經沒什麼人了,一整條街道過去,幾乎沒有人影,今夜有些涼,所以,那些酒樓店鋪的旗牌迎風飄蕩,在夜色中尤爲恐怖,還好月色不錯,還有幾天就是十五了,天空中懸掛着彎彎的鉤月,倒是可以看清路面。
這裡去寧國公府距離很遠,攝政王府和寧國公府分別在鄴城的兩個不同的方向,所以,要是這樣走回去,怕是要走很久,可是她已經感覺力不從心了。
走了一下,樓月卿就尋了個地方坐下休息了。
她身上還穿着一身單薄的藍色衣裙,在攝政王府裡的時候,還不覺得多難受,可是,現在出來,就有些涼了,再加上本身就是月事期間,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啊切!”
容郅在水閣待了許久,連李逵走進來,走不曾發覺。
李逵卻沉聲道,“王爺,如今天色這麼晚了,寧國公府離王府那麼遠,郡主身子不好,穿得那樣單薄,這樣回去麼,怕是不妥!”
聞言,容郅眉頭一蹙,想起她現在穿着的,是那套藍色的簡便裙裝,今日本就有些涼,她體內寒毒,又來那個東西······
想到這裡,容郅猛然站起來,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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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
十二點之前二更,大家上學上班的,就別等了,明兒再看,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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